?晚上王子和极桨公主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养心阁前的庭院里舞剑。王爷把寒阳剑还给了我,他说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我接过剑以后突然忍不住泪流满面,而王爷只是叹息不说一句话离开。我看着他渐渐消融在夕阳余光里的身影,落日把他的影子拉得冗长,长袍绽开来,猎猎飞扬。
我看见王子公主走过来,我收起剑说王子、公主,请屋里坐。
但是王子走过来抓住我将要转过去的身体,他说枫,听王府侍卫说,你在冰破法师的龙轩里待了很长时间,还有王爷把梓曜、蓝约也请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轻轻推开王子的手,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极桨说枫,你告诉我们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我们无法帮你分担,那我们至少可以聆听。枫,你要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在关心你。
谢谢你们,但是这件事注定只能由我来承担。对不起,我累了,请王子公主回去吧。
然后我大步向养心阁走去,关上门把极刃极桨拒之门外。而黑暗一下子铺天盖地,我倚着门颓废地跌倒,泪流满面。
整个晚上我一直在做梦,我梦见雪涯和寒阳,他们的面容像是隔着浓浓的水汽,只有模糊的轮廓,氤氲的如同在水底肆然开放的花朵。他们叫我枫,而我默然地转过身,留给他们一个萧条的背影,任由他们像孩子一样难过的哭泣,声音堆砌在高高的云朵之上,像是满场奏响的骊歌般的伤逝。大片黑色的忧伤漫山遍野,如同洪荒奔腾而下的水流。
然后画面陡转,站在我面前的是落风夫妇,他们向我伸出手,想抚摸我的头发。我看见他们清澈的瞳孔,一如透明的湖水碧潭,再也没有了诡异的幽蓝色盘旋,如同不知名的大鸟一遍一遍彻日彻夜地啼鸣。
我看见泪水从他们眼角流出来,顺着脸庞一直流到嘴角,悲伤的纹路成行成行地流淌,而我向后退去,不让他们触碰到我。我看着他们伸出的手很寂寞的停在半空当中,苍凉的落日般古铜的颜色。
我对他们摇头,一步一步后退,而忧伤在我头顶之上扇动翅膀,很大声很大声的飞起来,漫天零落的羽毛辗转飞扬,西方如血的夕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以下,凛冽的风吹过来吹到心殇。而落风夫妇的脸上绝望残忍而颓废绽放,凄凉得让人心疼。
然后我醒过来,难过的想那些死去的人终究只能出现在梦境里,寒阳、雪涯、剑神、剑凤他们的面容在如同墨迹的黑夜里幻现,又渐渐氤氲开来犹如淡去的迷雾。我看着这一切难过地哭了,泪流如何。
第二天早晨,天气阴沉。
我坐在养心阁前面的台阶上,回忆逆行回去让我无法自拔的时候,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对我说王爷叫我到极傲殿,有很重要的事情。我赶到以后,看到王子、公主、王爷、冰破、梓曜、蓝约、断箭、流霜、火离将军、流岚、蝶影他们都在极傲殿里,王爷看见我走进来以后走过来,他说枫,王子和公主现在要回王宫了。
王子走过来对我说枫,因为父王闭关之前让我暂时管理帝国的事,而且还有凌波城的暴乱,所以我不能离开王宫太久了,现在我该回去了。枫,我不知道这次回宫以后我们什么时候再见,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希望你到王宫来找我。
王子拿出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条龙翱翔九天,而龙旁边是两个字极刃。王子说枫,收下它,我在王宫等着你。
我收下玉佩握在手里,仰起脸来看王子如同出鞘的利剑般挺拔的身姿以及英俊的容颜。我说好,王子,我会进宫找你的,等着我。
然后我看见一双紧握的手出现在我面前,我转过头看见极桨公主站在我身旁,她的表情天真无邪,容颜绝世而倾城,笑起来又明亮又好看。可是现在她脸庞上的微笑全部枯萎凋零了,再也没有了温暖如同燃烧的火焰的笑容。
极桨摊开手,她说枫,这是一块护身符,是我刚出生时母后为我求得的,这上面有奇异的力量,可以消除忧愁。枫,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看见你难过的样子,我也觉得好难过。枫你要快乐不要难过,我会在王宫为你祈福的。
我接过护身符,符身上面细细的纹路里隐隐的光芒涌动,像水流过轻微的痕迹。我伸手抚摸极桨的头发,而她脸庞上绽开虚弱的微笑,我说我会想你的,我的小孩子。
王子和公主出府远去的时候,我没有去为他们送行。极桨执意不让我去,她哭着说她害怕车马辚辚滚滚的烟尘飞扬起来,我单薄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渐渐缩小成天边黑色的墨迹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没有走出门口出现在送行的人群当中,我只是飞身到王府最高的屋顶上,看着王爷和王子、公主、火离将军道别,看着渐次落下的帷幕埋藏了王子和公主的身影,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远去,旷世的风尘埋葬了我眺望的目光。
当前行的队伍终于隐没在地平线上天尽头的时候,我收回目光,但这时突然一道光芒在层叠的楼阁之间一闪而逝,我看到那是幻术师飞行时候幻化出的力量。我在一瞬间后飞身而起,长袍掠开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白色的身影在楼阁之间时隐时现,而在闪过层层的叠楼与殿阁之后,幻术师终于收起光芒落在地上,而在他面前的是已经成为一片狼藉废墟的无名楼。他转过身来四面环顾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脸,瞳孔明亮如同闪烁的星辰,面容英俊,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庞。我突然想起来他是谁,王府里最厉害的幻术师之一,亦扬法师。
我隐藏在他身后的屋顶上面,而他的目光锐利的如同锋芒的剑,杀气在他周身缭绕,犹如稠密的雾气。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面朝我藏身的方向,他说谁在屋顶,请下来。
我飞身而下,站在亦扬面前,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诡异的色彩。他说枫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亦扬法师,我是跟踪你而来的。我想问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少爷,我知道这是无名楼,是王府最重要最不可接近的地方。但是我是追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过来的。
法师,你的意思是你跟随着一个可疑的人才到这儿来的,但是我在你身后跟了这么长时间,却只能看见你自己,没有别人。
少爷你不相信我。
法师,你猜对了,我不相信你,而且怀疑你。
为什么,少爷请给我个理由。
亦扬法师,难道你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而非要我说出来吗。
请少爷明示。
法师,在我们接到凌波城暴乱的情报之后,你没有赞同流霜武师的意见让王爷出兵去凌波城,而是说皇徵楼力量很强大,不让王府出兵。法师你这样做的最好的解释就是,你想拖延王府派兵到凌波城的时间。
然后就是几天之前,无痕潜入王府,流霜武师说那天是你负责王府的守卫,那为什么那天无痕能轻易进入到王府里,而且一路上没有守卫。现在我明白了,是你故意调开侍卫让无痕能够轻易地潜入王府。还有就是这次,你为什么要偷偷跑来无名楼,你阴谋的又是什么。
寒羽枫少爷,看来你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如果我否认,你会相信我吗。
不会,如果我在早一点发现的话,你就活不到现在了。
亦扬没有说话,而他指尖光芒突然暴涨出来,刺目的红色像鲜血般残忍的颜色,杀气漫天。
当风声开始响起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亦扬的身后,他指尖的光芒在一瞬间黯淡下来,目光涣散如同消灭的星辰。他的脖颈上一道鲜红的刀痕,一刀封喉。
亦扬重重地跌倒下去,砸起一地泛黄的幽烟,瞳孔中只剩下漠然的空洞,苍白如同每个没有阳光的清晨淡漠的天空。没有人知道我的速度会有这么快,也没有人知道从无名楼当中归来以后,我会一直随身带着一把匕首。我看着匕首上面的血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面上深深的残忍而死亡的颜色,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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