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暗,厅堂里亮起刺眼的灯光。
左戍、张平等人有的忍着灯光的刺眼,好奇的打量着挂在房梁上的灯光。有的围着厅堂外的发电机,新奇的讨论着。
他们早就听说宫里有个名叫“电灯”的稀罕物,在晚上能发出耀眼的光芒,让房间亮如白昼。
最初,他们以为是夜明珠那类的珠宝, 所谓的“亮如白昼”只是夸张的形容,等见了真物,没想到“亮如白昼”是名词。
这个叫电灯的东西,发出的光芒真的和太阳一样的刺眼。还有外面那个叫发电机的东西,嗡嗡得就能发出雷电,真神奇。
施重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手舞足蹈的给左戍、张平等人,介绍着她从柳山青那得知的有关电灯的相关知识。
施然在这时走了过来。
厅堂里和厅堂外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张高脚方桌, 方桌后有一张带椅背的高脚椅,方桌上放着水果、糕点、茶水以及施然特意带过来的饮料。
厅堂外围观发电机的众人中有人见到施然,连忙向施然行礼恭喊秦王。施然露出笑容,还未来得及说话,围观发电机的其他人也是纷纷向施然行礼。
厅堂里围观电灯的左戍、张平等人听到外面人的恭拜,立即走出来,向施然行礼。只有施重没有行礼。她见只有施然一人,问:“陛下呢?”
“事情还没处理完,等会就过来,”施然扫视众人问,“人都到齐了吧,都入座吧。”
众人刚坐下,施远、安越夫人穿着正装从内堂里走了出来。施远见柳山青不在,向施然问了和施重一样的问题。
施然回以同样的说辞,继续跟众人简述电灯、发电机, 回答众人相关的问题。
晚宴还没有开始,施远,左戍等人都默契的等柳山青过来。
柳山青知道众人会等她, 但柳山青没有因此等到脸上的红晕完全消退再过来,而是感觉差不多了,就立即过来。
柳山青不是怕众人等的太久。作为皇帝,柳山青可不会为了怕大臣们等她太久,就压缩自己的时间。
柳山青是怕施然等的太久。
“皇帝驾到。”
玉儿清脆又极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厅堂外传来。
热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除了施然外,施远、左戍等人皆神色肃穆的站起来,行礼恭迎柳山青。
一旁伺候的家宰,侍女更是纷纷跪下,恭迎柳山青。
大随不比明清,除了朝会、祭祀或其他重大活动时,大臣需要向皇帝下跪行礼,平时里大臣见到皇帝只要行拜礼。次次要下跪行礼的是侍女这样的下人。
柳山青姿态端庄的走进厅堂,绝美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这让气质脱俗出尘、高贵优雅,宛若天仙的柳山青,多了几分烟火气。
施然看着柳山青,脑海里浮现出下午和柳山青在书房的温馨、美丽时刻,嘴角微微上扬。
柳山青见施然又露出不怀好意(猥琐)的笑容,如何不知道施然在想什么。
她嗔怒的瞪了施然一眼,自然地走到施然右手边的位置, 看着众人说:“今日之宴,没有皇帝,诸位只需将朕……像平日宴会即可。”
柳山青本想说让左戍等人将她当成嫂子,可话到嘴边,柳山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左戍、张平这些人是施然的袍泽兄弟,但他们不是施重。柳山青对施重可以自然的让施重叫她嫂子,对这些人不行。
晚宴的气氛没有因为柳山青的“松绑”立即变得轻松、活跃。左戍、张平等人仍是顾忌柳山青的皇帝身份,言行举止都十分的得体、守礼。
就像一向举止豪放,性格莽撞的张平,此刻都是有些扭捏的用小刀割着羔羊腿的肉,长满横肉的脸上有点烦躁,想直接拿起来啃。
直到几杯酒下肚后,左戍、张平等人才渐渐放开。
晚宴的气氛逐渐、轻松活跃。
爽朗的笑声不断在明亮的厅堂响起。施远、安越夫人在这笑声中,先行向柳山青告退离开。
张平、施重等三四个人,开始提着酒瓶,满世界转悠,跟人敬酒。
“剩这么多,你养鱼呢!”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把这瓶干了。”
“一条大河波浪宽,端起这杯咱就干。”
类似熟悉的劝酒话,不断从施重、张平等人嘴里蹦出来。显然是施然以前没少这样说。
施然听得乐呵,扭头跟柳山青说:“我们也喝一个?”
柳山青放下筷子,举起酒杯示意。
施然跟柳山青碰了一下,然后提着酒瓶走下场,从左戍开始,挨个喝着。
从厅堂内逛到厅堂外,再从厅堂外逛到厅堂内,施然手里的酒瓶都换了一个。
施然站在厅堂中央,打着酒嗝,将酒瓶里剩余的酒全都倒进杯里,朗声道:
“诸位,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左戍见施然要说话,连忙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很快,热闹的客厅变得针落可闻,只有张平还乐呵呵的搂着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常参谋,就要往他嘴里灌酒。后见施然要说话,张平也是放下酒杯,安静听着。
“你们应该都很好奇,我是如何死而复生。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件事。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死而复生,只有死里逃生。”
“而死里逃生的代价是,武功全失,记忆受损。”
“如今的我可以说是一个文弱书生,不能骑马、射箭,别说带兵打仗,就是剑对我这个曾经的剑圣而言,也成了一个摆设。
说实话现在就是把剑挂在腰上,我都嫌它重,是个累赘。”
“不过还好,上天待我不薄。即便是记忆受损,我依旧记得山青,记得父母,记得你们,我的袍泽兄弟。”
“我现在跟你们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将我自身的情况告诉你们。”
“俗话说的好,一家人不说两家人,你们都是我的袍泽兄弟,我有义务告知你们我的近况。”
“现在,让我们举杯,为我们的友谊,干了这杯酒。”
说着,施然先一饮而尽。
左戍放下酒杯,站起来,朗声道:“诸位,秦王将他的情况告诉我们,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诸位应该都清楚此事泄露出去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所以本侯将丑话放在这里,谁若是敢将此事外泄,休怪本侯不讲同泽情谊。”
张平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不错,谁若是敢像吕莫那个竖子一样,乃公定夷了他三族。”
随着左戍、张平的表态,厅堂里热闹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闷、凝重。
特别是张平那凶神恶煞,仿佛随时都会提刀砍人的模样,让人心悸。
在场的除了施然不了解,其他人都不怀疑张平所言。以张平的性子这样说了,就肯定会做到。
一个长着张国字脸的男子随之站起来表达了和左戍、张平一样的态度。
他叫乐复,二十七岁,现任总政思部长,位比九卿。
他和吕莫一样,都是施然收养的第一批走投无路之人。没有施然,他不仅小时候就饿死了,他的母亲也要病死,妹妹还要卖给别人当奴隶。
所以对于施然,乐复一直视为恩人,再生父母。不夸张的说,只要是施然的命令,他为了完成,不惜付出全家人的性命。
吕莫的事,让乐复十分不安,担心施然会因此认为他们这些人都是“吕莫”。
现在有了表明态度的机会,乐复自是不会错过。
紧接着,众人的保证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施然扫视一圈,有些无奈的说道:“无需如此,我相信有你们这帮好兄弟在,就算右丞相、常阳侯那些人知道我已成废人,又能如何?”
“好了,接着喝,今日不醉不休。”
施然晃了晃手里的空酒瓶,走到左戍面前,拿起左戍的酒瓶,笑着跟左戍等人,喝了一轮。然后,施然来到乐复等人面前,挨个碰杯。
又一瓶半白酒下肚,施然打着酒嗝,摇摇晃晃,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到柳山青面前,双手重重地搭在方桌上,冲着柳山青笑了笑,问:“你吃饱了吗?”
柳山青看着施然脸上的醉红,关心道:“你少喝点。”
“没事,这才哪到哪。我可是海量,一两斤下肚就跟喝水一样。”
施然打了个酒嗝,忽然凑到柳山青面前,紧紧地盯着柳山青说:“我老婆长得真好看,好想亲一口。老婆,能不能让我亲一口?”
柳山青白皙的小脸瞬间染上红霞,有些慌张的看了眼不远处聚在一块,划着酒令的左戍等人,压着声音羞恼道:“你、你少胡说八道。”
施然眼神迷离,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真的,你的确长得好看,跟个仙女一样。玉儿,你说,小青青长得好看吗?”
柳山青见施然将玉儿都扯了进来,小脸又热了几分,心里更加羞恼。
玉儿哪里敢回答施然的问题,略微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施然所说。不过玉儿心里在想着施然对柳山青的称呼小青青,偷偷的露出姨母笑。
“可不可以,小青青,就让我亲一口,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你给朕闭嘴!”
“闭嘴就能亲了?那我闭了,”施然抿着嘴,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样可以吗,可以亲了吗?”
柳山青看着施然仰头抿嘴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她懒得搭理喝醉的施然,准备先离开这里,避开施然,免得施然这个狗东西等下直接扑上来亲她。
这是狗东西能干出来的事。
施重忽然跑了过来,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搂住施然的脖子,醉醺醺的说道:“大兄你干嘛呢,快过来喝酒呀。”
说着,施重直接把施然拖走。
柳山青松了口气。
热闹的厅堂里,施然等人聚成一团,吼叫声不时响起。
柳山青因为皇帝身份,除了施然,施重、左戍等人就算喝的再多,也没人敢过来劝柳山青喝酒,更别说拉着柳山青一起玩闹。
柳山青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身旁只有玉儿。
柳山青不觉得无聊,浅笑吟吟的看着人群中的施然。
不知由何人领头,众人忽然开始唱歌。
“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岂曰无衣……”
这首曲调有些沉重的歌曲,是施然以前教众人唱的。后来在施然的影响下,大随的军队都会唱这首歌。
到了现代,柳山青看了《大秦帝国》,才知道这首歌是来自这部电视剧。
如今见施然和众人一块唱起这首歌,柳山青想起了曾经的种种,内心有些感慨,轻声跟唱了起来。
不知到了何时,晚宴结束,左戍、张平等人醉醺醺的向柳山青行礼告别。
施然叫住左戍,说:“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左戍略微摇晃的站在原地,醉眼朦胧的看着施然。
施然走到左戍面前,一把搂住左戍的脖子,将其拉倒厅堂外的角落,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不要告诉别人。”
说着,施然从人面吊坠里取出新买的平板电脑,打开相册,给左戍看,他之前在现代,趁着柳山青不注意,偷偷下载的不可描述的美女写真。
左戍朦胧的醉眼顿时瞪的老大,人都好像清醒了一些。
“咦,大兄,这些人都是你画的吗?好真实啊,跟真人一样。”
施重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趴在施然的肩膀上,一把抢过平板电脑,举起来嚎叫道:“你又画春宫图,嫂子,大兄又画春宫图,快过来揍他。”
这一嗓子,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第一个跑过来的是张平。他扯着大嗓门喊道:“哪呢?哪呢?快给乃公看看。”
“不给,”施重一把将平板电脑收到身后,“我要给嫂子,让嫂子揍大兄。”施重摇摇晃晃的向厅堂走去,嘴里嘟囔不清的喊着嫂子。
左戍追向施重,喊道:“施重,你给我站住,那是我的。”
“呸,你当我傻啊,就你能画出这么好、这么真实的画?肯定是大兄画的,只有大兄才能画出这么好的画。”
施重喊道:“嫂子,你在哪?快来揍大兄,大兄那个不要脸的又画春宫图了。”
左戍显然是喝醉了,明明是在追施重,却是略过施重,跑到乐复面前,催促着对方把平板电脑给她。
左戍又有点清醒,还记得施重是女的,是他兄弟的妹妹,遂没有动手抢夺,只动嘴。
离左戍两米远的施重听到左戍的讨要声,紧搂着平板电脑,蹲到地上,眯着眼睛喊:
“不给,就不给。我要给嫂子。嫂子,你在哪啊?”
“大兄,有人抢我东西,快帮我打他。”
“我告诉你,我大兄是秦王,他可厉害了,你敢欺负我,我就让大兄打死你。”
左戍不屑道:“秦王怎么了,我兄弟也是秦王,一剑能把人劈成两半,一个人能冲进军中杀出一个无人区,你再不给我,我就让我兄弟把你劈成两半。”
左戍、施重就这样相隔两米的互相威胁着。
不断被他们提到的施然,乐呵呵的站在原地,不时的出声帮腔。张平等人也是醉的站不稳,完全没发现问题所在,在旁边起哄。
原本待在厅堂里的柳山青,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一看,不由无语地摇了摇头。她径直走到施重面前,说:“朕来了。”
蹲在地上的施重抬头看向柳山青,露出憨厚的笑容:“嫂子,你可算来了,刚才有个很坏的人要抢我东西,我叫大兄,大兄又不在。”
你大兄在旁边傻笑……柳山青看着坐在地上的施然,立即走了过去。
“小青青你来了,是来接我回家吗?我没喝醉,你不用特意过来接我,我正准备叫代驾,咦,我手机呢?刚才还在手上……
我身上怎么穿这种衣服?我什么时候去拍戏了?啧啧,这剧组可以啊,衣服上还有金丝,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柳山青此时看施然眼神,像极了妻子看到自己老公喝醉时的无奈眼神。
不同的是,其他女子一人无法拉动自家喝醉的老公,柳山青一只手就能轻松的将施然拽起来。
施然自然地搂住柳山青的肩膀,整个人挂在柳山青身上,笑嘻嘻的说道:“老婆你真好,来亲一个。”
说着,施然嘟着嘴就要亲柳山青。
柳山青一把捏住施然的脸,满脸嫌弃的强行转回去。
玉儿连忙走上来,想要接过施然。
柳山青微微摇头。她现在可不敢把施然交给玉儿,万一这个狗东西把玉儿当成她亲了玉儿,且不说会污了玉儿的清白,就说她也会不高兴。
她是很烦狗东西总是动不动就要亲她,但狗东西是她的,只能亲她。
另外,狗东西现在的模样,挺好玩,跟个二傻子一样,柳山青想捏施然的脸。
半个时辰后,柳山青刚坐上龙辇,准备回宫,施然忽然冲了出来。
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让柳山青差一点就把施然吊起来打。
真的,就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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