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航空大学的这一批飞行学员一共60人,其中女飞15人。他们的学制5年,采取的是3+2的模式,即前三年主要完成大学本科课程,并学习基础的航空理论、军事理论,接受基本的军事技能训练,并完成初教机的训练科目,后两年,则由初教机训练过度到高教机训练,也是从低速螺旋桨飞行转向亚音速飞行。
至于超音速的飞机……等通过这一关又一关的考核和训练再说吧,现阶段,想也别想。
更简单一点来说,在空军飞行员的“三级五阶段”培训体系中,宁馥他们大学的这五年都还只在第一级。
他们要完成基础训练-初教机训练-高教机训练三个阶段,才能顺利毕业。
而这,只不过是飞行员生涯的起步。
飞行学院下设四个系,培养目标和培养模式自然也不一样,包括歼击机飞行员、轰炸机飞行员、运输机飞行员和空中领航员。
其中歼击机飞行员的培养人数最多,共三十人。
这并不是歼击机飞行员好培养好选拔,正相反,他们缺口大,淘汰率更是奇高。
这一批三十个学员当中,能有一半人顺利放单飞,学院就算高额完成教学任务kpi了。
15个女飞中,有6个在歼击机飞行员的培养计划中。她们和男飞行员一起上课,一起练体能。在第一阶段基础训练方面,完全同步。
争议是进入第二阶段初教机训练的时候,是否要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
据说因为这个事,他们的飞行教官负责人已经跟学院立了军令状。
——如果因为统一标准导致六个女飞出任何事故和损伤,他要脱军装走人的。
宁馥几个人私下一合计,这是王教官给她们争了一次争气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把这一口气提住了。
当然,这是大致意思。
宁馥的原话是:“给教官一个面子,万一咱们不表示表示,他觉得下不来台,变着法地折腾我们怎么办?”
他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战场上刀兵无眼,子弹会因为你是女人,就绕着你飞吗?
然后六个女生就也跟着来了一份军令状,写得那叫一个气壮河山——
效死中华,无分男女。平生所愿,唯与诸君共赴国难耳!
后来被王教官晚点名后骂了一顿,没当着全学院,算是是给她们留了点面子。
“——谁要你们效死了?!怎么就国难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宁馥不说话,徐苏她们还挺委屈,“很感人很热血啊,我们也没写什么不该写的话呀……”
那些知道她们要下军令状情愿的男飞还教唆她们写血书呢!这已经算不那么激烈的表达方式了……
她们的王教官冷笑起来,令人十分胆寒。这军令状、请战书,不知道还以为学校要把她们怎么样一样,就差加上一句“俗子胸襟不识我”了!
“没写什么不该写的?那怎么签字签得这么别出心裁?”
那封军令状的末尾,学员们的名字不是签在一行上,而是诡异地绕着圈子签的。她们甚至还争取了男飞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并且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我们是为了美感……”徐苏还想强行争辩。
中校的牵动唇角,淡淡道:“不想让我们看出谁是挑头的,是吧?挺聪明。”
大家绕着圈签名,当然就看不出谁是第一个签名的,也就省去了“首当其冲”的危险。
——说明这几个人心里头明镜似的,写这东西肯定要挨批评。
但她们还是写了。
无论是这种自我感动的,和教官捆绑式的“同甘共苦”,还是有点傻乎乎的热血,都让人又气又好笑。
就像冲进成年人世界里的孩子,觉得棒棒糖是最有营养的美味,觉得仙女棒可以抵挡一切恶毒的魔法。
但她们把棒棒糖全都留给你,举着仙女棒冲向危险要保护你。
也许有点不切实际,傻得冒泡,但心都如此赤诚。
“省省你的聪明劲儿吧。”中校眼中终于浮现一丝真实的笑意,“宁馥,晚点名前检讨交到我办公室来。”
一直缩在六个人最后的宁馥抬起头来,迎上中校的目光,就什么也没再说。
对方的目光里已经写得分明了——别想狡辩,知道就是你带的头!
宁馥默默攒了一篇三千字的检讨,手写的,晚上去了教官办公室去了。
她喊了报告,办公室里传来她二舅的声音,“进。”
办公室里没开大灯,只有对方桌上亮着一盏有些昏暗的台灯。她二舅正在看视频,电脑屏幕荧荧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跟鬼片似的。
宁馥没探头去看视频的内容,只戳在桌子旁边立军姿,过了半天,等她二舅关了视频转过脸来,她才把手里的检查递上去。
“报告,这是我们区队全体飞行员的检讨。”
中校轻笑一声,“哟,这就代表上全区队了?”
他挑眉看着宁馥,“我要的是你的个人检讨。”
宁馥:“报告,这是我们的共同决定,也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中校扫了两眼,放在一旁,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他们那封军令状,扔在桌面上,“说说,签名怎么回事?”
宁馥知道这是“警报解除”的信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飞行学院的王教官和她家里那位榕城高中的王老师脾气性格上很有相似的地方,她在家里已经久经考验,面对眼前这位升级版的心中也多少有了点底。
她“嘿嘿”一笑,“我们找了个碗。”
大伙绕着碗边儿签的字。
中校也笑了。
宁馥拿起那封他们交上去的军令状看了一眼,上面居然有学院的批复,言简意赅地写了个同意。
目光再往下移,那圆形的“签名圈”一点空地方都没有,只旁边单独多出了一个签名。
——王晓云。
王家四个子女,老大王晓石,老二王晓燕,老三王晓云,老四王晓诚。
老大和老四的名字都挺正常挺爷们的,就宁馥她二舅,老三王晓云,落了这么一个听起来温婉娴静的名字。
宁馥之前从来没好奇过,进了学院后才知道她二舅在其他学员、甚至教官眼中颇有来头,很有几分神秘色彩。
王晓云是空军,前两年才转入海航,今年才到的航空大学。
据说之前在空军他是王牌飞行员,很快就要晋升飞行中队中队长了,却突然被踢来了学院——还是海航的学院;
据说他作为空降系,一来飞行学院就要求学院放权给他,不知道给学院灌了什么**汤,还真叫他将飞行训练一把抓了;
据说他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但实际上性如烈火,脾气又臭又硬,因为自己的名字听着女气,所以极讨厌别人称呼他“晓云”……
形形色色的“据说”,说什么的都有。
宁馥悄悄给她妈打电话问了,据她妈王晓燕说,是因为她妈小时候闹着非要一个妹妹,天天念叨如果有妹妹就叫晓云,和她的名字凑在一起正好。
她外公起名废,她二舅出生后安静乖巧不哭不闹,简直像个小女孩,于是一拍脑门就叫了王晓云。
空军王牌飞行员,就这么有了一个不怎么俱备男子气概的名字。
但很显然,王晓云本人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温柔可亲。
他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坑了自己的亲外甥女——
“哦,对了,还有件事。”他语气轻描淡写,一点儿不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既然你是代表区队来的,这个区队长就给你了。”
他又取出一样东西扔在桌上,宁馥他们的检讨书上。是区队长佩戴的袖标。
宁馥一愣。
王晓云淡淡一笑,“内举不避亲,你很优秀,我很看好。戴着吧。”
区队长在军校学员中的地位很高,要负责协助教官抓学员们的训练、学习和生活,基本上都是整个区队各项成绩拔尖,在学员中威望高能服众,而且受队干部看重的才能担任这一职务。
任区队长的经历,在毕业分配的时候也是极为出彩的履历。
宁馥几乎下意识地反问:“您认真的?”
王晓云看她一眼,“当然。”
但他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或者说,不怀好意。
整个区队六十人,有多少在摩拳擦掌盯着区队长的位置?
作为女飞,申请和男飞们一样的训练强度,会赢得男飞们的好感和尊敬,因为他们知道女飞天生在体能上出于弱势。
但作为女飞,她突然成了整个区队的领头雁,只会迎来不间断的,越来越强的挑战,来自女飞,也来自男飞。因为她成了所有人眼中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戴上这个袖标,就意味着要她把自己放在靶标的位置。
只看她是一次性报废的靶子,还是永远竖在最前头,引千帆竞发的旗帜。
王晓云面带微笑地对外甥女道:“怎么,你不敢?”
他这个外甥女,时常有些令人发笑的幼稚,但他看得很清楚——在该清醒的时候,她有超出常人的理智和聪明。
他堂而皇之地放出一个挑战,一个香饵,只看宁馥敢不敢。
敢,挑战就是荣誉,香饵就是美酒。不敢,挑战就是危险,香饵就是毒药。
宁馥露出一个无辜又单纯的笑容,“我赌了,通杀。”
袖章被她戴在上臂,那上头,一只展翼的鹰喙坚爪硬,凛凛生威。
飞行学院这一批学员谁也没想到,去交了个检讨的工夫,全学院都以为铁定要挨处分的宁馥,回来就成了新鲜出炉的区队长。
作者有话要说:馥馥子:来吧,没在怕的!干最多的饭,当最猛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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