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别打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直到徐翠翠把扫帚上的枝杈都抽掉一地,院里众人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徐翠翠拉开。
被打的人听叫声就是疼得厉害,现在是站也站不起来,狼狈摔在地上,头上还套着箩筐。
筐里的新鲜牛粪掉了一身。
马二婶心疼死了,骂徐翠翠道:“徐大丫,你没人管了是不是?!打就打,可惜了我们昨儿刚捡的粪!”
徐翠翠急中生智,想起宁馥教给自己的第一个文化知识,“我这是事急从权!”
此时院里院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徐翠翠毫不畏惧,抬头挺胸,藐视着马二婶等人。
“事情紧急,就要看情况有所变通,不可死守教条!”她手持扫帚,仿佛擎着尚方宝剑一样,朝地上爬的人一指,“这种小人!挑拨知青和贫下中农的感情,必须打!用你个粪筐怎么啦!”
她是威风凛凛,众人一时也教她什么“事急从权”的文绉绉的说法唬住了,竟没人想起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徐翠翠又放软语气,“有空我再给二婶捡一筐啊。”
她走过去,动作粗暴地把套在人脑袋上的箩筐捡起来,把地上散落的牛粪扫进去。
一边遗憾地看了眼那些撒在人身上牲畜排泄物,嘴里念念叨叨,“晒干烧火可好使了,你们城里就是会浪费好东西,真可惜——”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是小梁诶——”
“哪个?哪个小梁?”
“诶呀,就是梁慧雪嘛!当时和宁馥并称咱们图拉嘎旗两朵花呢!”
“咳,她跟人家小宁可怎么比?”
有站在后面瞧热闹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伸长了脑袋往里看,一边看还一边问,“咋了,咋了梁慧雪脸上那是牛粪吗?”
梁慧雪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觉得地转天旋,粪臭味沾满全身,周遭是窃窃私语的攻击和厌弃。
她骤然抽泣着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冲出了人群。
等到黄昏下工的时候,宁馥才从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神勇”的徐翠翠那里得知了这件事。
“我早听说了,当初是梁慧雪不想来咱畜牧排,嫌脏嫌苦,才撺掇高涵给书记进谗言,把你调过来的!”她振振有词,“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更何况她造谣生事嚼舌根,就该好好给她长个记性!”
她还神神秘秘地分享了另一件事。
“牧仁赤那那会儿也在,他发誓了。”
宁馥一愣,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他说他绝不喜欢你,不会和你结婚,你们之间比刚出生的羊羔还要洁白。”
宁馥:似乎感受到嫌弃.jpg
对草原上的人来说,誓言是严肃而神圣的。
向长生天撒谎则是非常严重的事,死后的尸骨鹰和狼都不会吃,象征着谎言的罪孽。
牧仁赤那是不会向长生天说谎的。
宁馥耸耸肩。
好吧,她还自作多情地担心过如果牧仁赤那喜欢她,该如何拒绝这个问题来着。
现在这好小伙自己想通了,她也好放心。
——因为她目前实在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了。
她专注力、记忆力、学习热情均提升50%的金手指加成目前还未消失。
宁馥不知道等在[金榜题名]之后的任务是什么,但目前的系统面板已经开启了下一阶段的选项——大学专业选择。
所有的按钮还都是灰色的,但宁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选择有哪些。
文史哲、数理化等基础学科,以及法学、农学、林学等。
最下面有一行选项拥有比其他学科更长的名称——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
这是个特殊选项,是那种你打游戏时知道必然可以开启特殊支线的选项。
刚好,宁馥从来不打安全牌。
她像一个兴致勃勃的开荒玩家,在进入游戏前已经开始做功课了。
——没错,宁馥又把自己的积分刷爆了。
趁着金手指还在,她的脑子现在是个完全高于人类水平的超微缩型人肉计算机,她再一次链接了知网。
宁馥完全有信心把积分赚回来。
筹码压得越多,回报就越大。
这系统的性格和她很像。
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宁馥写写算算的身影。书都在她的脑子里,她正在疯狂地消化吸收、融会贯通。
大家搞不明白,怎么高考结束了,小宁同志怎么比考试前还要拼命?她几乎连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事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里面燃烧着一种火光。
她甚至迅速地消瘦,有点教人吓得慌。
这段时间播种冬小麦,知青们都在期待着新年联欢,在地头上也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只有宁馥,锄完她的一垅地,就蹲到一旁去抓着根树杈子写写画画了。
她算得入迷,周遭的声音几乎充耳不闻。
这段时间,关于宁馥的传闻实在不少。
先是有人说她喜欢上了畜牧排的牧仁赤那,要留在图拉嘎旗结婚生娃娃了;这流言被徐翠翠的大粪袭击和牧仁赤那惊人的毒誓给击碎了,紧接着,宁馥在考试后依然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奇怪行迹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猜测——
她是不是考砸了?
是不是受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还是因为知道这次考试失利,已经开始进行参加下一次高考的复习了?
说啥的都有。
大家担心她因为落榜太难过,都小心翼翼地不提高考。
高涵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从宁馥毫不留情地、恶毒地、毁灭性地拒绝了他的深情,诋毁了他的人格开始,他就不再爱她了!
他就知道她考不上!
本来她基础就不扎实,临时突击几天,怎么可能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中获胜?天方夜谭!
反正也撕破脸了。
他到处和人说,宁馥考不上学,她有权有势的父亲要四处活动关系,让她逃避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回大城市过好生活去!
宁馥的美貌如蛇蝎!宁馥机变的口舌是毒剑!
但他四处宣扬的东西不但老乡们不买账,知青们也不大相信。
“如果她真要走,何必还跟我们一块下地干活?又脏又累的。”有人反驳高涵。
他们议论的主角就蹲在不远处演算着什么,对他们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高涵酝酿了许久,自觉已修炼到了“阴阳怪气”的精髓,他特意走到宁馥身边,直接对她道:“就是啊,何必还来做脏活累活,宁大小姐马上就要回城了,还来泥巴里打滚做什么?”
他是想讽刺宁馥考试失利——毕竟,自己考得怎么样个人心里清楚,如果能考上,还用得着现在努力吗?
他又嘲笑道:“干这些活,多不符合你一心学习的高洁形象呢?”
这是说宁馥在装样子,平时和大家下地干活都是沽名钓誉。
宁馥被打断了思路。
她冷冷地抬起眼来,就这一眼,将高涵震在原地。
他意识到宁馥生气了。然后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多么耻辱!
高涵还在搜肠刮肚地找词,宁馥已经站起身来。
她冷冷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你想知道什么是高洁?”
女孩的眼中燃烧着熊熊冷焰,灼亮逼人。
“不是书本,也不是身份。”她伸出手,手上还沾着刚刚播种时留下的泥土。
然后她将手上的泥土,慢慢地,有力地,抹过高涵的脸。
“这是高洁。”
不为个人,不为名利。为的是人民大众。为的是泥里的每一粒种。
扛锄头或者握笔,都可以有真正高洁的目的。
“好!”
蹲在田埂上看热闹的老乡不知道谁起头叫好。
他们虽然不懂宁馥说的具体是啥意思,但就是莫名地爽快!
这些小娃娃瞧不上穷苦地方。
他们也改变不了这里。
他们就像过冬的大雁,早晚都要飞走,把冬天留在自己身后。
他们懂诗歌和算术,但是他们不懂,——
最脏的是泥巴,最干净的也是!
1977年的最后几天,下起了大雪。
大雪把路封了。
勤务兵小吴心急如焚。
少将让他赶紧把手续办了,立刻把宁馥接回家。他原本是打算先找到宁馥,给她安排个招待所住下,再去图拉嘎旗办事的。
没想到知青们走的太快,考试一结束就人去楼空。
结果又赶上知青回城办手续的高峰,一拖就是好几天。好不容易妥了,这该死的雪连下几天越下越大,通往图拉嘎旗的路没法走了。
终于,77年的最后一天,雪停了,小吴带着车直奔图拉嘎旗。
他一路上预测了很多困难,比如宁馥不愿意走、图拉嘎旗不愿意放人等等,一颗心始终悬着。
就算是硬抢,他也得执行首长的命令!
为此,他特地喊了两个县里的干部和他一起走一趟。人多力量大,而且他们手续齐全,可以先说理。
来硬的……
只要能带走小宁完成任务,来硬的他也不怕!
小吴这头带着勇闯龙潭虎穴的勇气上路了,另一头,图拉嘎旗也有一支队伍出发了。
是父老乡亲自觉自愿地组织起来的扫雪队。
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要扫除通往县上的积雪,送宁馥去县里看成绩!
没错,在图拉嘎旗与世隔绝的这段日子里,高考成绩公布了。
这年头没有线上查分这回事,放榜真就是一大张纸,贴在县中学的大门口。所有人都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里去从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成绩里找寻自己。
有人失望,有人狂喜,有人热烈拥抱握手,有人大吼大叫涕泗交流。
但这些热闹图拉嘎旗的人都不知道。
他们只觉得等待太漫长了。
知青们都觉得宁馥够呛能考上,但老乡们却仍执着地相信宁馥这个“有知识”的女知青,是整个图拉嘎旗最聪明的!她怎么会考不上学呢?
全县一共十个旗,十五个生产大队,宁馥怎么也能在里头排上前一百名吧?
县里教育局的人因为大雪封路送不来成绩单,他们就扫清一条路来,都去县里瞧瞧!
反正这时节地里没活,屯里男女老少,只要没事的,全都发动起来,带着铁锹带着锄头出动了!
大家热火朝天地干,没日没夜地扫雪。
说什么也让宁丫头上县里去看一眼!
扫着扫着,就遇上了两辆在路上陷在雪里的吉普车。
车上几个人远远瞧见一伙人全都持械,还有人举着火把,沿着一条蜿蜒小路朝他们涌来。
大家一齐紧张了起来。
这么多村民来拦路,难不成是不想放人,打算闹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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