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钟瑜眼含泪光,抬头凝视着他,半天,才带着微微的颤抖,轻不可闻的问道:“娇娇她……确实已经死了是吗?”
付久珩垂下目光,嗯了一声。
钟瑜缓缓闭上了双目,虽然已然猜到了这个答案,仍是心如刀割,眼前闪过那一日张娇娇的笑靥,心中满是后悔,自责的道:“都是我的错,我明明觉得她来军营不妥,却只是见劝她不得,便随了她去……我应该、应该坚决阻止她的,如果我能再果断一些,再强势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付久珩一手安慰的抚上她的肩,抬眼凝视着她,温声道:“瑜儿,这是意料之外,谁也不会想到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能怪你呢。”
钟瑜面色凄楚,轻道:“是无澜大人动的手吗?
让我猜猜,能使唤得动无澜的人,是王爷?”
付久珩收回了手臂,斟酌了下,才道:“那天张娇娇确实去了正营,可她大抵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千不该万不该的躲在了桌下。
却没想到黄将军和父王一同进了正营,她不便现身,两人讨论了几句政事之后才发现了她,那时,两人言谈中的军情机密,已经一字不漏的被她听了去。
所以……”
钟瑜扯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接过他的话道:“所以她不得不死,对吗?”
付久珩沉默不语,默认了她的话。
“她不过是后宅中的一个胸无城府的侍妾,军情也好机密也好,你便是让她去说,她都不知说给谁听。
为何她非死不可呢?”
付久珩见她伤心,心下不忍,伸手抚上她的面颊,道:“这些事情背后牵扯到的,是千万将士的性命,正是因为张娇娇心无城府,才更是不容有失。
依着她不甚缜密的心思,如若不小心将消息泄露了只言片语,父王筹划多年,岂不是功亏一篑,他怎能冒这个险……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的命数吧。”
钟瑜讽刺一笑,道:“可娇娇不是他最爱的宠妾吗?
铮铮铁骨的南安王为了她满腹柔情,亲自命人为她搭了戏台,一连几月独宠她一人,难道那些宠爱和柔情都是假的吗?”
付久珩微微蹙眉,道:“瑜儿,成大事者,必然会有得失。
你觉得父王负心绝情,可你有想过那些将士的性命,还有他们的妻儿吗?
张娇娇确实是父王的女人,可是那些将士也是为他出生入死的部下,瑜儿,你向来通透,不会想不明白这内里的苦衷的。”
钟瑜凄然一笑,她当然知晓他说的都对,可心中仍然一片凄凉。
许久,她抬手移下面颊上他的手指,默默的看向他,凉凉的道:“那我呢?
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会不会有一日我也同娇娇一般,触碰到了你的禁忌,你会怎么做?”
付久珩深邃的眼瞳微微一缩,似是对她这般想他有些不满,神色间隐隐见了些怒意,却又很快压制了下去。
“瑜儿,你和她怎能相提并论。”
钟瑜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俊秀的面容,淡淡的道:“为何不能相提并论,我和她一样,都是你们付家后宅里的女人。”
付久珩似有些无可奈何:“你们当然不同,你是我将来的世子妃,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她于父王不过是……唉,我说了你又要不高兴了。
瑜儿,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便别折磨我了。”
说着,他一把揽过了钟瑜入怀,轻道:“别想这么多了,张姨娘的事也是事出无奈,你若实在心中难过,我便带你搬出去住,不会太久了,很快我便带你离开,远离这里的是非,可好?”
钟瑜靠在他的怀里,眼中的泪珠却是一滴滴的忍不住滑落,不仅仅为着自己对娇娇遇害的无能为力,也为着同命相连的悲凄。
那一日在马车中,他说她是个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懦夫,说她连尝试一次都没有努力过,那些话盘绕在她的脑中,困扰了她许久。
险些她就要被心中愈加压抑不住的情感冲昏了头,就这般鼓起勇气去不顾一切的尝试一次。
可现下,现实再一次令她清楚的认识到,也许她就是一个懦夫,她害怕,害怕有一日她被他弃下,害怕成为权谋之中的牺牲品,成为下一个张娇娇,下一个贞妃,下一个宝鸢公主。
她原本想着借由到军中与世子慢慢分开,如今此法已然不通,眼看着再过不久王爷便会回府了,若到时他还在,王爷会不会再次对她动手也是未知。
看来她需要尽快想一个法子,在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之前,彻彻底底的离开。
——
南安王付霆遣了韩玄彰和无澜回了青州,自己却没回来,没过多久,西境战事又起,驻守在西境的肖宛旭忽然失利,大军连连败退。
南边三州于是顺理成章的起兵,兵分两路,借着援军西境的名头,长驱直入,直奔京中。
坐镇京中的皇帝虽是极力反对,奈何付太后与肖太尉,以及一干群臣极力进谏力挺付氏大军北上,最终也没能阻止付氏的军马踏上征途。
钟瑜本以为自己会如其他女眷一般被留在青州,却没想到付久珩坚持要将她带上同行。
付久珩曾说要带她搬离,她本以为他说的是带她到府外居住,却没想到原来是另一层含义。
付氏父子二人分别自青州和习州两路北上,钟瑜跟着付久珩,想来在二人到达京城会合之前,她倒是不用操心王爷会不会来害她这件事了。
行军至雍州境内,已然快至中秋。
钟瑜也渐渐从失去张娇娇的悲恸中走了出来。
当下正值朝堂更迭,付久珩每日忙于军种和政事,二人虽同在军中,见面的时候倒并不多,这也给了她许多思考的时间。
这一路北上,付久珩事务烦忙顾不上她,倒是她逃离的良机。
只是……钟瑜瞧了瞧边上紧紧跟着她的小跟班问桃,这个问桃不仅医术和武艺样样精通,还精明的很,全不似她的月圆那般好唬弄,要甩掉她便已是一大难题。
联想到月圆,她之前曾在信中提到让谢琰帮忙将她从钟家接出来,也不知现下如何了,和小包子是不是已经终成眷属了。
青州离京城路途遥远,谢琰又因着丧妻一事萎靡不振,也许是怕她跟着忧心,每每许久才回上一封,信中也只寥寥数语,钟瑜对京中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付久珩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美人一手支着下巴,歪着头,不甘愿的瞧着身边的小婢女,时不时的叹一声气的模样。
他抬手令了问桃下去,几步迈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也同样歪着头与她对视着,眼中含笑,轻道:“想什么呢?”
钟瑜直起身子瞧向他,正要说话,付久珩却又伸出手指在她柔软的唇上一点,轻笑道:“我只想听你说在想我。”
钟瑜娇俏的剜了他一眼,伸手将唇上那手指按了下去,口中道:“你就在军中,要见你还不容易。”
说着,又拿目光上下扫了他的装扮,道:“你这身虽不似黄将军穿着般壮硕威猛,倒也挺好看。”
付久珩虽然带军北上,但平日在钟瑜的面前向来是不穿盔甲的,依然是平日里贵公子的扮相,如今这仙子般的美人穿上了盔甲,倒也别有一番威武的气势。
付久珩却扯了下嘴角,口吻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醋意:“黄将军那叫五大三粗,我这才是俊朗不凡。”
钟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哦了一声,眼神漂移着没说话。
付久珩自是看出这小眼神中的意思,作势又要去搔她的痒,钟瑜连忙举手投降,道:“别,你这一身怪硬的,我可不和你玩。”
付久珩闻言眯眼斜斜的瞧她,眼中带了几分痞气,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充满了磁性,暧昧着道:“硬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厮又耍起流氓了。
钟瑜红着脸去推他,道:“快把盔甲换下来。”
付久珩笑笑,也没真的去动她,抬手几下解下了盔甲置在一边,道:“我今日是听了个消息,这才盔甲都没脱便急匆匆赶来了。”
钟瑜问道:“什么消息啊?”
付久珩却卖了个关子,坐在她边上,一手轻轻揽了她,将人圈在自己身侧,低头道:“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钟瑜嘁了一声,小声道:“到底算不算好消息还不知道呢,你不说算了。”
付久珩见状,圈着她柔软的身子贴上自己,强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惹了钟瑜个大白眼,眼见便要恼他,才不慌不忙的道:“你兄长谢琰来雍州了。”
钟瑜瞬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兴奋了,欢喜的道:“真的?”
想起她和这个没血缘的哥哥如此要好,付久珩心中总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撇了下嘴道:“谢琰因着丧妻一事病了许久,后来虽是病好了,依旧每日心不在焉,前些时日他自请了来雍州赴职,算算时日,今晚便会到了。”
钟瑜开心的站了起来,满面笑意,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又去行到妆台前打量起自己的面庞来。
付久珩瞥了她一眼,当下不快的道:“你见兄长还要打扮一番吗?”
钟瑜从镜中瞟了一眼坐在那顾自生闷气的付久珩,倒觉得他这模样有几分可爱,含笑道:“那当然,我可得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才行。”
付久珩眯着眼危险的盯着她,轻挑了一边的嘴角,道:“你是存心气我的,小心玩火自焚。”
钟瑜笑了两下,这才回身坐回桌前,正色道:“哥哥如今没了公主,本就忧思难过,若是见我面色不好,肯定要担心的,我必得让他见着我好好的才行。”
付久珩这才面色稍霁,看了看她,道:“你现下瞧着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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