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州卫
汉军与满清的攻防战事一直绵延了三天,在三天当中,汉军连续不断地发动进攻。
直到这一天,随着鼓声密集如雨点,汉军的冲锋重新发起,大批汉军士卒如潮水一般涌向盖州卫城。
正如贾珩所言,这次汉军加大了红夷大炮的炮铳投射,在炮声隆隆中,炮铳如雨点儿一般向着城头倾泻。
而女真八旗旗丁一下子,接受宛如疾风骤雨般的炮铳铳弹洗礼,顿时慌了手脚。
在守城中,险象环生,但这时候的八旗无愧精锐之名,在遏必隆率领亲卫的救火驰援下,都能转危为安。
贾珩此刻,手中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盖州城,也暗暗摇头。
江南水师的战斗素质,比起这些年南征北战,已成百战精锐之师的京营,是大为不如的。
如果是京营,这几波下来,早已拿下盖州城,但江南水师怎么就差上一点儿。
就这一点儿,就是精锐与普通部队的区别。
一直到傍晚时分,日暮西沉,晚霞弥漫于西方天穹,而“铛铛”的鸣金声再次响起。
而道道夕阳晚霞照耀在盖州城上方,血腥猎猎之气四处弥漫。
一只只秃鹫盘旋飞舞,叼着双方阵亡将士的腐肉,在扑棱棱翅膀声中飞向天穹。
顾若清在一旁拧了拧秀眉,看向那蟒服少年,清眸中现出忧色,柔声说道:“今日,城池又未破。”
不仅是盖州城未破,其他如熊岳城、永宁监城也并未被攻破,顾若清此刻作为贾珩的“新欢”,难免关心则乱。
贾珩轻声道:“急什么?胜负可一日而计,逢大事,必先静气。”
顾若清闻言,美眸莹润,看向那眉锋峻刻的少年,一时间也有些痴痴之意。
如果是旁人说这话,就缺乏多少说服力,但是贾珩在说,自然也多了几许说服力。
或者说,贾珩与顾若清的结缘,本身就是完美符合了“优质大龄剩女”顾若清的完美期待。
毕竟,论同年龄段的成就,贾珩年少有为,地表最强。
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笃定说道:“女真兵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几天的炮铳轰炸,虽然消耗了不少弹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盖州城都被削平了两尺,城中的女真兵丁可想而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毋庸置疑,伤亡惨重。
贾珩此刻与一众军将返回军帐,此刻,众将校已经等候在帐篷中,等待议事。
“见过卫国公。”在场一众将校纷纷拱手说道。
贾珩道:“诸位将军免礼,这次主要是商讨攻破盖州城的进兵方略。”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称是,然后落座下来。
贾珩声音清朗,说道:“这几日,城中承受我军猛攻,已渐渐现出颓势,这两日,诸军暂且歇息,休整一番,而后一鼓作气,拿下盖州卫城。”
此言一出,在场的军将就是一愣,但都不敢询问。
原本身着锦衣府飞鱼服的顾若清,面色同样有些讶异。
难道暂且陷入了攻城困境?所以暂且让军士休整两天。
贾珩心头却有几许定计。
其实,在一直紧张的状态下,倏然放松两天,人的弦一旦松懈下来,再想拉紧,就有些困难了。
女真如今的守城情况也差不多如此,本来众志成城,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细品伤亡,但这般一松懈,就会出问题。
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术。
正如后世日更万字的作者,一旦歇息,那口气一断,真就是只想躺平。
贾珩没有解释缘由,而是说道:“这两天,诸位将炮铳擦拭、保养一两日,等到后日一早,就行攻城。”
其实,这几天军卒的攻城磨合也有了一定成效,主要是步炮协同也渐渐磨砺出来,在攻城方面更为便利。
待众军将散去,贾珩单独留下了河北提督康鸿。
贾珩轻声说道:“康提督,先前交代之事,可曾准备好了?”
先前,贾珩让康鸿专门留出一支骑军,打算绕袭于后,袭取海州卫,然后直逼盛京。
康鸿道:“国公,卑职手下兵丁已经拣选好,随时可以出兵。”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剑,道:“康提督点起兵丁两万,直奔海州,东宁两位,为大军抢占先机。”
康鸿面色微顿,拱手说道:“卫国公放心。”
贾珩这时,转眸看向一旁英姿勃发的年轻将校,说道:“贾芳,你率本部将校,随着康提督一同前往海州,襄赞军务。”
贾芳抱拳道:“是,国公。”
康鸿见此也不以为意,这等立功的机会肯定要分派给亲信一部分,不过,反过来说,派自家同族亲信将校随征,也确信这次进兵的确是绸缪已久的战略。
康鸿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公,那末将就下去准备了。”
“去吧。”贾珩颔首说道。
待贾芳与康鸿离去,贾珩迎着顾若清那双好奇的目光,解释道:“水陆并进,先拿下两卫,连成一片。”
顾若清讶异了下,低声说道:“那你等两天再派兵攻城?”
贾珩轻声说道:“不过是声东击西,欲擒故纵罢了。”
说着,看了一眼眉眼密布英侠之气的丽人。
这种优质大龄剩女,又是游走于各种花花公子之间,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纵之计。
顾若清弯弯柳叶细眉下,那双莹润微微的眸子闪了闪,似是若有所思。
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看着舆图的陈潇,柔声道:“潇潇,你这会儿在想什么呢。”
陈潇拧了拧秀眉,美眸晶莹剔透,说道:“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顾若清粉唇翕动,忽而一出口,就觉失言,那张清冷如霜的脸颊微微发烫。
这是人家两口子之间的对话,她倒是有些听差了。
看着顾若清有些无措的样子,陈潇似笑非笑,神色多少有些有趣。
有时候,看着师姐倾心于自家男人的心思,多少是有些古怪的。
顾若清此刻羞红了一张脸蛋儿,拔腿就走。
她只觉得这几天丢的脸比过去二十多年都多。
陈潇却一下子拉住顾若清的纤纤素手,轻笑道:“师姐,你就是面皮薄。”
贾珩倒也没有管两个师姐妹叙话,而是端起茶盅,轻轻品了一香茗。
陈潇“安抚”了下顾若清,问道:“朝鲜方面顶不住了,刚刚飞鸽传书,说是希望大汉尽快派遣援兵。”
从全罗道到庆尚道,朝鲜的联军组建了大概十余万,但却打不过鳌拜手下的三万八旗精锐。
战力悬殊,就是这般魔幻。
女真在朝鲜再次找回了,些微“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自信。
这一路,几乎将朝鲜的几道联军打残,如果大汉不干预,朝鲜的确会被女真再次征服,甚至奴役。
要知道,满清点亮了拓展疆域图的技能。
所以才有后世的海棠叶地图。
贾珩想了想,沉吟片刻,道:“回复他们,在日本的登莱水师,将会派出一支兵马,驰援朝鲜方面。”
其实,朝鲜方面也有一部分水师作为仆从军,待在登莱水师当中,此刻调拨过来,也算是驰援母国。
陈潇点了点头,然后,出了军帐,帮贾珩传令去了。
一时间,军帐之中就剩下贾珩与顾若清两人,气氛在宁静中见着几许暧昧。
或者说,两人刚刚确定关系。
贾珩此刻,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顾若清拧了拧妍丽如黛的柳叶秀眉,在一旁听着,倒也渐渐明白那少年心头的一些盘算,问道:“朝鲜那边儿,你是不打算救援的吧?”
贾珩面色诧异地看了一眼顾若清,道:“若清,你才看出来?”
顾若清一时间,芳心有些羞恼,带着几许英气、秀丽的明眸中,似有几许恼怒。
这话倒是愈发显得她懵懂不知世事一样。
不知为何,一向心高气傲的丽人,心底忽而生出一股羞恼。
可以说,顾若清在江南众才子当中,一向是以才女着称,无论朝堂政事,还是诗词歌舞,多是博闻强识。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若清。”
这顾若清埋怨人的时候,倒也有几许娇嗔薄怒的意味。
顾若清见得那少年目中的戏谑,神色幽幽,难免语气冷冷,说道:“我的确是不懂这些。”
贾珩道:“这说着还恼羞成怒了。”
顾若清转过脸去,玉容如霜,似有些生闷气。
正在这时,陈潇从军帐之外阔步进来,察觉出两人的“别扭”,那张婉丽、明净的玉颜上,渐渐笼起一丝古怪之色。
师姐这是…闹别扭呢?
真是从未见过的一幕,在她的印象中,师姐何曾有这般小女儿的扭捏之态?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问道:“潇潇,怎么了?”
陈潇清冷如霜的玉容,渐渐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柔声说道:“没什么,刚刚外间的兵丁来信,楚王押送最近一批军械到了天津卫,这两天就会浮舟跨海而来。”
贾珩柔声说道:“楚王这个时候也该来了,这段时间,炮铳炮弹消耗庞巨。”
楚王这次过来,起码能捞一个从军出征的功劳来。
陈潇柔声说道:“的确是消耗庞巨。”
当初在那甄家妖妃身上,同样是消耗庞巨。
不怪陈潇如此胡思乱想,只因当初的印象太过深刻,全程见证贾珩如何“炮制”甄家妖妃,后来,那些手段转而又用在自己身上。
贾珩瞥了一眼陈潇,道:“你现在都话里有话了。”
陈潇轻哼一声,说道:“出来这么久,不给咸宁她们写一封信?”
贾珩道:“我正说写呢。”
顾若清听着两口子叙话,抿了抿粉唇,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或者说,这位“优质大龄剩女”,更想贾珩单独陪着自己。
而就在几人叙话之时,盖州卫——
遏必隆此刻也正在翻看主簿递送而来的伤亡汇总簿册,眉头越皱越深,目中渐渐现出思索之色。
这几天,汉军高强度的猛轰,也让盖州卫卫城先整体上伤亡七八千人。
纵然以女真八旗精锐的坚韧,也渐渐有崩溃之相。
正在这时,外间举步进来一个马弁,低声说道:“贝勒爷,城中的火铳铳弹,已经尽了。”
这几天,消耗巨大的还不是粮秣,而是红夷大炮的炮铳铳弹。
为了给予大汉一定的炮火压制,这几天,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同样没有停过,甚至一直开火,两座炮台的红夷大炮因为炮膛膛管过热,而崩裂开来。
遏必隆皱了皱眉,目中也满是担忧。
一旁的副将安慰道:“贝勒爷,汉廷的炮火这两天也稀稀拉拉了许多。”
这时,从外间来得一个侍卫,开口说道:“贝勒爷,汉军的攻势停了。”
遏必隆闻言,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道:“汉军看来真是炮弹尽了。”
副将道:“汉军这几天,伤亡也不小。”
遏必隆微微颔首,说道:“趁着这段时间,先将这几天破损的城墙修建起来。”
其实,所谓修补破损的城墙并没有那般容易,因为仓促之间,如何修建的劳苦,无非是暂且垒将起来,能够抵挡弓弩的攒射。
红夷大炮一轰,更是不堪一击。
随着军将领命而去。
遏必隆凝眸看向副将,沉声道:“向盛京六百里加急报信,请求援兵。”
这几天伤亡过重,这样下去,根本抵挡不住,而且与汉军陷入消耗战,十分不智。
红夷大炮就是明证,大汉纵然六万水师全部“对子”抵消了满清的八旗兵丁,那满清也是难以撑住的。
这就是两国国力的强弱决定的。
比消耗,满清根本比不过大汉,只会在不停的消耗、比拼中仍是不停失血。
遏必隆自是意识到这一点儿,心头被一股巨大的危机阴霾笼罩,久久挥之不去。
……
……
翌日
贾珩正在军帐之中翻阅兵书,这时,外间的锦衣府卫禀告楚王来了。
贾珩此刻,放下手里的兵书,前去相迎楚王。
只见楚王陈钦,快步来到军帐之前,刚毅面上满是风尘仆仆,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朗声道:“子钰。”
贾珩点了点头,柔声道:“王爷这一路押运军械,辛苦辛苦。”
“子钰,应该的。”楚王陈钦面颊微顿,柔声说道:“最近战况如何?”
贾珩道:“还在僵持不下,不过战局将在最近出现转机。”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自是信得过子钰的。”
这样的先僵持,然后打开局面的先例以往就有,子钰用兵之能,天下有目共睹。
楚王陈钦宽慰说着,低声问道:“乐安呢?”
这会儿,贾珩身后不远处的锦衣府侍卫中,走出一个身形窈窕、明丽的身影,正是乐安郡主陈潇。
陈潇柔声说道:“楚王兄。”
两人算是堂兄妹,不过陈潇此刻看向楚王陈钦,目光在其头上所带冠帽上的绿色翡翠上盘桓了下,心头有些古怪。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说道:“你随着子钰东征西讨,这一路也有不少辛苦。”
陈潇道:“夫唱妇随罢了,不说这些了,楚王兄,至军帐中叙话。”
众人寒暄之间,然后,向着军帐而去。
贾珩道:“王爷这次押运来的火铳炮弹,真是及时雨,前些时日不少消耗,待明日决战,再论其他。”
楚王陈钦闻听此言,心头却诧异几许,说道:“怎么说?”
贾珩道:“女真人据城顽抗,我大军近些时日,用红夷大炮的火铳,轰射城头,为此消耗不少炮弹。”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被潇潇打趣了一下,此刻贾珩说着,语气也顿了顿,神色间倒也颇有几许怪异。
楚王目光微微,道:“红夷大炮用来攻城,减少部卒伤亡,的确是最好不过,那这几日,是没少消耗。”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正是此意,也是削一削女真的锐气,待明天正式发动总攻。”
楚王陈钦听完贾珩所叙,笑道:“那如此一说,这批军械的确是及时雨了。”
陈潇低声说道:“楚王兄,后厨准备了一些饭菜,为楚王兄接风洗尘,楚王兄一同用些吧。”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陈潇以及贾珩用饭。
顾若清在一旁看着楚王,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师妹看楚王的目光有些古怪。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两天时间过去。
大汉江南水师在第三天,终于在休整几天之后,向着盖州卫城全面发动进攻。
此刻,大批身穿红色号服的大汉军卒,宛如一团团赤红火焰,熊熊燃烧,向着城墙而去。
楚王押送的这批炮弹派上了大用场,此刻,炮火隆隆作响,在天穹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城头上。
“嘭。”
一粒粒炮弹落在城头上,顿时炸开花,硝烟弥漫,可见四分五裂。
大片女真精锐旗丁被炸飞上天,断肢残臂随处可见。
此刻,汉军爆发出比先前还要猛烈十倍的火力和攻势,顷刻之间,盖州城城头上就攀爬上不少汉军兵卒。
而城中,同样一片兵荒马乱。
正如贾珩所言,先前的两天停止攻势,让城中的女真兵丁泄了一口气。
而遏必隆此刻面色凝重几许,在一众亲兵扈从自马梯登上马道,看向外间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汉军。
经验老道的遏必隆,立刻意识到这是汉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猛攻。
“贝勒爷,快顶不住了。”这时,一个女真八旗旗丁的副都统开口说道。
遏必隆道:“顶住,援兵就在路上!”
然而,还没说完,忽而自天穹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啸,旋即,一枚炮弹带着滚滚浓烟和火焰从天而降,砸在城门楼上。
遏必隆身旁的亲卫连忙将遏必隆一下子扑倒,而后,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继而是墙倒屋塌,灰尘飞溅。
遏必隆只觉脖颈处团团热乎乎的鲜血倾倒而下,黏糊糊的一团,让遏必隆心神一震,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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