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南派了司机来机场接人。
司机长得很憨厚,站在出口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看,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个子挺高,长着双桃花眼,穿了件花衬衫,举手投足间,带了点纨绔子弟的轻浮。
见他们出来了,司机连忙上前接过季宿风手里的箱子,招呼他们往停车场走。
那男人挤到江知颂面前,也伸手接他手里的箱子,脸上挂了点笑:“表哥,你可来了,我姨都念叨了好几天。”
江知颂扫了眼冯晓楠,把箱子转了个方向,避开他的触碰。
冯晓楠是江衡南前妻妹妹的儿子,独生子又是老来子,被溺爱得不成样子。
刘婉清和江知钦搬回江家后,冯晓楠经常会来在江家住。
江知颂待在聊城的那段时间,和他碰上过很多次,也略微了解他的性格。
娇纵,爱玩,没规矩。
江知颂随口应了一句,便往前走。
季衍看了看江知颂,又看了看冯晓楠,和他搭话:“这位表弟,你是江知颂哪个姨生的?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冯晓楠知道季家和江家的关系,有意讨好季衍,差点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顺了一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上去还挺亲热。
江知颂回头,见季衍和冯晓楠凑在一起,微皱起眉,叫了季衍一声。
季衍停止了交谈,说:“叫我干嘛?”
江知颂开口道:“阿衍,我手还是很麻。”
季衍觉得江知颂在故意找茬,上前几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箱子,说他烦人。
冯晓楠落了单,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俩。
江衡南派了两辆车过来,一群人得分开坐。
季衍不打算和江知颂一辆车,跟在冯晓楠身后往前走,经过江知颂身边时,被攥住了手腕,没等他发飙,季宿风已经安排好了。
季衍瞪了江知颂一眼,在心里吐槽:手麻力气还这么大。
车子一路开往寸土寸金的湖边别墅区,季卉没出过远门,精神抖擞地扒着车窗,嘴里一直在说话:“哥哥你看,超大的大树,还有小鸟……”
江知颂坐在季衍旁边,双手交握在一起,脸上没什么表情。
季衍察觉到了,离江家越近,江知颂身上的气压就越低。
季衍捏了下季卉的脸蛋,说:“好了,你不要说话,安静一点,吵得我头疼。”
季卉乖乖地点头,吃起了奶酪棒。
季衍余光偷看了一下江知颂,在被江知颂发现之前,收回了视线。
半小时之后,到了目的地。
江家在聊城住的这套别墅是很传统的中式风格,筒子瓦铺设的灰色坡屋顶,选用的是地域色彩浓厚的灰砖,布局为园林式,由一定高度的围墙围合而成,乍一看上去,像极了书里说的“粉墙黛瓦”。
江衡南站在门口等,左手边站了个年轻男人,和江衡南有三分相似,右手边站了个穿淡黄色长裙的女人,眉眼如画,温婉可人。
季衍看见那个女人时,又偏头看了眼江知颂。
不知道是季衍自动给江知颂蒙了层伤感的滤镜,还是江知颂本身的情绪,江知颂看起来不太高兴。
季衍率先下了车,把季卉抱下来,和江衡南他们打了声招呼。
他和江知钦不熟,和刘婉清更不熟,打完招呼后,就站到了一边。
江知颂随后下了车,礼貌又生疏地叫了声“父亲”,便没再开口。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好在后面那辆车也到了,季宿风一出现,瞬间打破了沉寂。冯晓楠跟着下来,极其有眼色地挑了些话讲,逗得刘婉清和沈宁钰笑出声。
一群人在门口笑着聊了几句,江衡南便引他们进了院子。
江知颂一个人落在最后,冯晓楠放慢了脚步,挪到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搭讪。
江知颂看了冯晓楠一眼:“有什么事直说。”
冯晓楠桃花眼弯起来,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见了,想和你聊聊天。”
冯晓楠第一次见江知颂就被勾住了。
那天他无所事事,想着去健身房锻炼一下,一推门,见到有个男人在跑步机上跑步,动作间身材轮廓尽显,那背、那臀、那腿,充满了爆发力,雄性荷尔蒙十足,让人看着就能起反应。
他上前搭讪,江知颂一开始对他还算温和,后来应该是看出来了什么,再也没搭理过他。
他看人很准,像江知颂这种表面禁欲正经的,在床上指定带劲,真敞开来玩,能把人折腾死。
冯晓楠馋他身子。
“表哥,你在这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去晋城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冯晓楠的目光大胆又热烈,直勾勾的落在江知颂身上。
江知颂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加快脚步,把他撇在身后。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江知颂把行李放到卧室,又去洗了个澡,折腾了一通,很快到了饭点。
餐桌上人太多了,江知颂不太喜欢,随便吃了点,便准备回房间。
江衡南放下筷子,咳了一声,说:“江知颂,你去书房等我。”
江衡南的语气不怎么好,季衍正在吃四喜丸子,闻言看了看江衡南。
江知颂和江衡南一前一后离开了餐桌。
书房里的气氛很冷,江衡南正襟危坐着,脸上洋溢着不满,沉声问:“我给你的资源为什么不要?”
江衡南虽然调任到了聊城,但在晋城依旧能说上话,最近晋城有一个土地项目,前景尤其可观,江衡南想推到江知颂手里,被他拒绝了。
“父亲,我的精力有限,手里抓得太多容易出事。”江知颂坐在江衡南对面,慢条斯理地移动了下面前的茶杯,“您应该知道,我靠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
“精力有限?”江衡南冷笑道,“我看你是花太多心思在季衍身上了。”
江衡南想起前段时间江知颂在祝家幺女面前说的话,面含怒气:“季衍到底有什么好的,勾得你一门心思往他身上栽。”
“小时候季衍来家里找我,您在书房加班,忙到没时间喝水,也会出来逗逗他,”江知颂说,“就算是现在,您去别的地方出差,回来总会给他带礼物。”
“他要是不好的话,您为什么喜欢他?”江知颂反问道。
江衡南被堵住了,好半晌,才说:“他好不好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喜欢他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江知颂站起身,很认真地开口:“父亲,我们以后没有必要再谈这个,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您要是觉得丢脸,我也没有办法。”
江衡南冷声问:“你对季衍就那么有把握?他知道你的真实性格吗?”
江知颂顿了一下。
江衡南望着江知颂,一字一句地说:“表面斯文,见人三分笑,骨子里却没那么正经。”
江知颂笑了笑,应道:“他会知道的。”
江衡南沉着脸,没再说话。
江知颂往外走,手搭在门边,忽地想起了什么,回头道:“父亲,我劝您一句,注意点您手下的小李,别被下套抓住了把柄。”
小李是江衡南的秘书,那个土地项目是经他的手推给江知颂的。江知颂了解过后,发现里面有不小的问题,江衡南平日里对他确实很严苛,但不会害他,出问题的大概率是小李。
江衡南没吭声,江知颂关门之前,又补充了句:“那个土地项目可能有问题。”
江衡南眉头皱起来,等江知颂走了,给另一个秘书打了个电话。
江知颂关上书房门,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冯晓楠。
吃完午餐后,大家都去午睡了,此时大厅和二楼都很安静。
江知颂扫了眼冯晓楠一脸震惊的表情,猜他应该在门外听了个大概。
季衍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江衡南虽然三番两次用言语敲打,但并没动真格,有软化的倾向,江知颂现在唯一的顾忌就是季宿风和沈宁钰。
虽然他们极其开明,不会插手也不会反对,但江知颂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因为季衍到时候肯定会不高兴。
江知颂正要说话,冯晓楠望着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率先开口:“表哥,我认识一个男孩,长得和季衍很像,我晚上把人叫出来,随便你怎么玩。”
他的话音刚落,走廊尽头那间卧室,门咔哒一声开了,季衍从门边探出大半个身子。
季衍刚才见江知颂跟江衡南走了,心里有点担心,午餐没吃什么,这会儿肚子有些饿,想下楼找点东西吃,顺便看一下江知颂的情况。
谁知一开门就看见江知颂和冯晓楠在走廊上拉拉扯扯。
冯晓楠闻声回头,看到季衍,露出一个笑容,转过头拉了下江知颂的袖子,语气上扬:“其实灯调暗点,玩起来都一个样,并且他在床上,说不定还没……”
冯晓楠心想,自己长得不比季衍差多少,技术也好,等把江知颂哄到了床上,他就会食髓知味了。
江知颂也偏头看了看季衍,季衍刚要出声,就看见江知颂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始脱西装,叠得整整齐齐搁在扶手上,又解开袖扣,挽起了袖子。
季衍正纳闷,眼睛睁得溜圆,下一秒,看见江知颂揪住冯晓楠的衣服,又快又狠地勾拳击中他的下颌骨,接着把人拖进了杂物间。
整串动作顺畅得好像做过无数遍。
季衍无比震惊:江知颂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
杂物间没窗,不开灯的时候昏暗一片。
冯晓楠被江知颂一拳打得头昏脑涨,站都站不稳,半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表哥……”
江知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断道:“你表哥在楼下,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这样叫我。”
冯晓楠纵横情场这些年,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气得咬牙:“你就不怕我把刚才听到的都抖出去?”
江知颂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去啊,你尽管试试看。”
冯晓楠对上他的眼神,浑身一激灵。
他只是想和江知颂玩一玩,没想把自己搭进去,顿时散了那股气劲。
门外忽然传来季衍的声音:“江知颂。”
江知颂低头看了眼冯晓楠,眼神平淡无波,警告道:“管好你的嘴。”
说完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了,季衍走到江知颂旁边,看了看地上半死不活的冯晓楠,迟疑几秒,问:“怎么了?”
冯晓楠刚要开声,江知颂看了他一眼,冯晓楠默默闭上了嘴。
江知颂说:“他听说我学过格斗,想和我切磋一下技术。”
冯晓楠手撑在地上,看起来很狼狈,频频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是我技不如人。”
季衍狐疑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江知颂握住季衍的手腕,拉着他走了。
江知颂打算洗个澡,便径直去了季衍房间拿换洗衣服。
季衍倚在衣柜边,端起桌子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抬眼看向江知颂。
江知颂刚洗完手,在用纸巾擦干,好像刚才揍冯晓楠那一拳,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季衍又不是傻子,压根不信江知颂说的切磋格斗技术。
季衍没见过江知颂打人,他甚至以为江知颂连骂人都不会,震惊到脑子里现在全是江知颂勾拳拖人进杂物间的那个动作。
季衍有点懵。
他和江知颂之间的关系最近很别扭,季衍原本打算能避就避,见江知颂今天这样反常,还是主动问了句:“你和冯晓楠到底怎么了?”
“他刚才骂我。”江知颂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弯腰边收拾衣服边说。
季衍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挥拳的时候有点吓人。”
江知颂停住动作,看了眼季衍,把西装搭在手肘上,朝他走过来。季衍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背挨着柜子,退无可退。
季衍绷紧了身子,偏过脸,不和江知颂对视。
江知颂把季衍困在方寸间,手捏着他的下巴要他抬头看着自己:“这算什么吓人。”
“阿衍,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江知颂一瞬不瞬地盯着季衍的眼睛,笑了笑,“其实有时候我很凶的。”
季衍最怕的场景又来了。
江知颂脸上笑得温柔,眼神和动作却充满了攻击性。
情绪没有丝毫遮掩,袒露了个彻底。
江知颂第一次这样,是那天吃完火锅,说什么日久生情。第二次,是在天台,说自己脾气并不好。
那现在,江知颂是故意把自己恶劣的那一面给他看吗?
季衍一紧张就想讲脏话,但他在江知颂面前,好像天生就被压制了,脏话都冒喉咙口了,说出来的却是:“不关我事。”
现在是四月底,一天比一天热,外面天色有些低沉,闷得慌,似乎要下雨。
本该静谧懒散的午后,季衍和江知颂对视着,气氛像天边蓄着水的云,湿湿沉沉,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黏糊。
季衍抿唇,移开视线,接着用力挣开江知颂的束缚,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去找点东西吃。”
他的步子很乱,又很急,一看就是在心慌。
江知颂也不拦,等季衍走了,低头看了眼放在地上的行李箱,蹲下身子,慢条斯理地翻了翻,把装在行李箱里的盒子打开,放在了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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