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的时候哭泣,悲伤的时候哭泣,受了委屈的时候哭泣,开心的时候喜极而泣,眼泪在生活中如同笑容一样,占据着重要的分量,可眼泪永远都无法帮我们承受现实的重量与悲伤。]
01>>>
江离找到我时,我依旧坐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他抓住我肩膀令我抬头看他,着急地问:“怎么了?
他逆着光,整张脸隐匿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下,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他离我那样近,眉头深蹙,神色充满担忧,一遍一遍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我望着他,四目相对,眼泪忽然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急迫如洪水泛滥。心中的害怕、担忧、恐惧、悲伤、心痛,统统融入了滚热的泪水中,连同胸口那堵抑郁的气息,一同让它们跌落、发泄。
“别怕,有我在呢。”江离将我揽进他怀里,“想哭就尽情哭吧,把心中的积郁统统哭出来,发泄完就好了。”
我也多么希望,痛哭一场后,所有的一切都好起来,病魔没有找上妈妈,夏至没有失踪,蔚蓝没有亲眼目睹她爸爸的背叛,青稞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苏灿能够得到她所爱之人的爱……
可是,眼泪永远都无法帮我们承受现实的重量与悲伤。
“我妈妈病了,很严重的病。”我抬起头,轻轻说。
江离愣了愣,没有多问,他看着我说:“西曼,你知道吗,我也曾患过一场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在我住院的时候,我妈妈每天都以泪洗面,有时候甚至当着我的面都忍不住哭泣。看着我最爱的人那么悲伤,那么痛苦,比起病痛的折磨,我心里的内疚与自责更令我难过。所以西曼,如果你妈妈知道你为她这么伤心痛苦,她心里也会很难过的。”
他拍拍我的脸颊,说:“打起精神来,你妈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你得照顾她,安慰她,陪伴她,你得比她坚强,不能这么哭哭啼啼的,这样会让病人失去治疗的信心哦!”
“来,我陪你去看你妈妈。”他伸出手,我看着他,缓缓地缓缓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借着他的力气,从悲伤恍惚的旋涡中,起身。
有的人大概真的有这种魔力吧,同样的一番话,如果换作别人对我说,我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安慰我,未曾感同身受过别人的痛苦,所以说得轻巧。可江离在说这番话时眼神里流露出的悲伤与真挚令我轻易便相信了他。
因为他,我的沮丧,我丧失的力气,真的在一点一点慢慢地开始恢复。是呀,妈妈只有我,我怎么能够胆怯呢,现在并不是悲伤的时候,医生叔叔也说了,只要配合治疗,控制得好,情况并不至于那么糟糕呀。
“谢谢你,江离。”我扯出一抹笑容,轻声说。
他回我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走到病房门口,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妈妈与纪睿的交谈声,我刚想推门,却被妈妈的一句话阻止了。
“老纪,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西曼呀,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厚脸皮地恳求你答应我,万一,万一我走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西曼,好吗?”
“瞎说什么呢!”纪睿厉声打断妈妈,“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什么都别多想,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配合治疗!”
妈妈……妈妈已经知道了!
妈妈似乎轻笑了一声,说:“刚才金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呀,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其实,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点不适,也怀疑过,一直没有检查甚至逃避医院每半年一次的员工例行体检,就是怕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你知道吗,我并不是怕死,而是担心西曼……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有什么事儿,她该怎么办呀。”妈妈深深地叹息一声。
我捂住嘴巴,心里好不容易才缓解一点的难过再次倾泻而出,站在身后的江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哭。
我对他点了点头,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推开病房的门。
“妈妈。”再怎么努力,开口的语调依旧沾了眼泪的气息,湿漉漉的。
“西曼,过来。”妈妈笑着朝我招手,她的脸色依旧还有点苍白,可神色倒是很平静。她看了眼站在我身旁的江离,说:“西曼,这是你同学吗?”又转向江离,“谢谢你来看我,阿姨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江离问了一声好,点了点头。
“我家西曼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固执,一根筋,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儿,也不懂自我调解,只知道傻乎乎的自个儿难过。所以,你帮我多多陪她说话,开导开导她,好吗?”
“我会的,阿姨。”江离郑重地点头。
“妈妈……”我偏头,生病的是她,她却只顾着考虑我的情绪。
“傻孩子,”妈妈揉了揉我的头发,“别担心我,没那么严重的,为了你,我也会积极地配合治疗,别忘了,我也是个医生。”她瞪我一眼,“你看看你,又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了吧?眼睛都肿了!乖,先回家睡一觉吧。你纪叔叔在这里陪我说会儿话,妈妈没事儿的,啊。”
“西曼回家吧,这里有我呢。”纪睿说。
我点点头,跟江离一起离开了病房。
我说了没事儿,可江离却固执地要送我回家,甚至振振有词地说:“我可是肩负你妈妈的伟大嘱托,要照顾好你的!”
我头有点儿痛,也懒得再跟他争。可这家伙还真把我妈的话当圣旨了,不仅将我送到家里,当我睡了一觉起来时,发觉他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江离是烹饪高手,当然,仅限西式料理,他可以将简单的面条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面,却连米饭都不会煮。
“在法国的时候,基本上很少吃到米饭。刚去那会儿,真的特别不习惯,想大米想疯了,想念家乡菜。时间久了,渐渐习惯了,没办法,不想饿死就只得习惯。后来珍妮教我做料理,我觉得挺有趣的,而且还蛮有天赋的呢!是不是人间美味?”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嘚瑟。
“自恋!”我白他一眼,不过确实比我煮的面条美味不止一百倍!珍妮?忽然想起什么,问江离,“先前你是不是在电话里说,阿姨精神状态好许多了?”
“是呀,多亏你哪!看护说自从那天你去看过她之后,她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成天坐在窗边发呆,甚至主动去院子里走动晒太阳,还会与看护交谈了,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对了,她说想见你。”
“见我?既然她状况好转了,那么一定能够认出我不是珍妮吧,这样不是让她再承受一次打击吗?”我蹙眉。
“别担心。”江离放下筷子,笑说:“她已经知道你不是珍妮了,她说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去看她。”
“不用了吧。”现在妈妈住院需要人照顾,我可没心思吃什么感谢宴。
“你就见一面嘛,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江离恳求地看着我,“阿姨先后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了,我已经答应带你去见她。
“那,好吧,不过得等妈妈好一点儿。”
答应江离的那一刻,我真的权当是帮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句轻轻巧巧的好吧,会将我的生活推向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中,甚至改变我此后的人生轨迹。
02>>>
妈妈休了长假,开始在家里安心养病,每周需要回医院做三次治疗,那是最痛苦的时刻,可她都咬牙挺了过来。
原本我与纪睿都坚持让她住院,可她抱怨说:“这辈子都在医院里闻着苏打水的气味,你们还不放过我吗?”末了语气低了低,说:“我要回家多陪陪西曼呢,这些年忙工作连与她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妈妈的心态很好,大概是我见过的癌症患者中心态最好的一个了。不再上班之后,日子一下子就空闲了下来,纪睿特意买来很多盆栽与花草,放在阳台与顶楼天台,让妈妈侍弄着打发时间。而大部分时间,她总是抱着一团毛线,给我织毛衣,她从来没有织过毛衣,连针都拿不规范,可她特意找小区里的阿姨去学习。
我心疼她劳累,不让她织,可她却固执地反驳我说,闲不住哪,医生也说了,多运动有好处,你看我脸色是不是还不错?
这倒是真的,或许是心态好的缘故,她脸上一点都看不出病容,只是因为治疗与药物的关系,人变得有点儿嗜睡。
蔚蓝与青稞一同来看妈妈,买了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水果、保健品,但凡蔚蓝觉得对身体有好处的,她统统抱过来,东西太多以至于她不得不将被她爸爸已禁闭了很久的越野车开了出来。
蔚蓝开着车去载青稞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瞪直了,见了我就夸张地比划着嚷嚷:“西曼,蔚蓝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呀!真没想到,我青稞竟然能幸运地与富二代做姐妹呢!”
蔚蓝扑过去作势打她,青稞笑嘻嘻地跳起来满屋子跑,一边跑一边冲在厨房洗水果的妈妈大声喊:“阿姨,救命呀!蔚蓝欺负我!”
家里的气氛一时变得闹哄哄的,我真喜欢这样的热闹,四个人像家人一般围坐一团吃家常小菜,大家抢着看谁先吃完,因为吃最后的人得负责洗碗。吃完饭,四个人又一起玩扑克牌,输了罚削苹果给大家吃。妈妈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连每天例行的午后困都不犯了,兴致高涨地与我们玩着牌。
苏灿与亚晨也来看过妈妈,亚晨特意煲了一保温瓶香浓的鸡汤送来,妈妈直赞他的手艺说,自愧不如呀。亚晨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嘚瑟地朝我挤眉弄眼的。
我没想到的是,那言也托人送了鲜花水果篮子来。
我打电话去问罪江离,“我妈生病的事儿你怎么还告诉你小舅舅了呀?”
江离愣了下,说:“我就是随口一提,哪知道他记性这么好呀!那证明你朋友缘好嘛!”
我笑了:“我妈也这么说。”
妈妈收到那言的鲜花与祝福小卡片时,摸着我的头说:“我家西曼朋友缘真好。你要记得,别人对你好,你要学会珍惜,并且懂得用善意去回报他们的好。”
挂电话的时候,我跟江离约定这个周末去见珍妮的妈妈。
珍妮的妈妈将约见的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环境很好的西餐厅,江离说,阿姨也习惯了吃西餐。
这次再见面,在我面前的妇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看得出来她特意装扮了下,略化了淡妆,衣着也是较明亮的颜色,使得她看起来精神比上次好了太多。
她先到,见我们走过去,站起来拥抱了江离,面向我的时候,神色忽然变得特别怪异,嘴唇轻轻颤动,眼神炽热甚至有点儿失礼地盯着我看了良久良久,到最后她甚至起身试图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避开了她的手,虽然很残忍,还是轻轻开口:“阿姨,我叫盛西曼,并不是你的女儿珍妮。”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珍妮。”她喃喃,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汩汩地灌了一大口,放下水杯时,她稍稍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容:“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知是否灯光有点暗,抑或是我眼花,我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交叉、捏紧。
“我们先点东西吃吧。”阿姨伸手按服务铃。
“阿姨请客,我得多吃点,嘿嘿。”江离笑说。
埋头吃东西的时候,我总感觉对面有两道视线盯着我看,灼热而专注,我有点不自在,可又不好开口明说,在心里告诫自己,她只是把我当成了珍妮,仅此而已。
“西曼,你今年多大啦?”阿姨忽然开口问道。
“她十八岁。”江离抢先替我回答说。
“十八……”阿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又问:“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
“啊?”我诧异地看着她,她也正望着我,在认真等一个答案。
“我爸爸已经不在了,妈妈是一名医生。”我说。
“医生……”她喃喃,语速忽然提高:“什么医生?”
“嗯?”我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心想她关心得有点过头了吧!
“我是说……她在医院负责什么科?哪个医院的?”她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特别特别怪异,激动地抓紧我的手臂,力道很大,我痛呼出声:“阿姨!!”
“阿姨,你没事吧?”江离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来,起身绕到对面她身旁的座位,试图拉开她抓住我的手,却被她用手肘撞开,眼睛依旧盯着我,提高声音急说:“回答我,快回答我!”说着又加重了力气,我被她愈加扩散的瞳孔吓得害怕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诺诺地答:“妇产科,市中心医院……”
我的话未落,面前的一个高脚杯已“砰”的一声落地,跌得粉碎!阿姨也跟着摔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餐厅里瞬间沸腾开来,服务员都围了过来,纷纷问怎么回事。有人拨打了120。
我茫然地站在人群外,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的回答究竟哪儿不对劲,令她忽然那么失控,直接昏倒。
就在这乱糟糟的片刻,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差点被我忽略的事儿来,那就是妈妈在浴室摔倒至昏迷的缘由!那天,也正是因为我的一番话而导致她摔跤晕倒的。这些天来,我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病上,已经忘记这回事。仔细想想,她那时的神情真的很怪异,反应过激,就如同珍妮的妈妈一样,像是被什么事情震惊住了一般。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心里总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这之间一定有什么我所未知的缘由与秘密。
究竟是什么呢?我蹲下身,甩了甩胡思乱想可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快要爆炸般的脑袋,强迫自己就此打住,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只是巧合,对,只是巧合。
我不敢去多想,我怕,怕某些秘密浮出水面,我怕,怕自己无法承担那个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为好的秘密的重量。因为一旦揭开秘密的神秘面纱,接踵而至的便是无可避免的伤害与痛苦。是不是不去想,你害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呢?可人就是这样矛盾,愈害怕愈是想知道真相,因为已经嗅到秘密那种致命诱惑的气息,如果无法得知真相,便会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所以我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寻找到夏至。事到如今,时光将我寻找他的意义由想念他放不下他渐渐模糊成另一个支点,那就是——我孜孜不倦地想要得到的是一个答案,他抛下我的理由,不告而别的理由。
所以在救护车抵达的时候,我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再管珍妮妈妈的事了,一边情不自禁地跟着江离跳上了车。
03>>>
放学的时候蔚蓝来教室找我,说青稞在学校门口等我们,催快点过去呢。
我打着哈欠边收拾书包边问:“她什么事儿这么急呀?”
“她没说。”蔚蓝蹙眉,“你昨晚干吗去了?没睡觉吗?是不是阿姨有什么事?”
我摇摇头:“妈妈没事,别担心。”
昨晚与江离送珍妮的妈妈去医院之后,折腾到很晚,医生说阿姨是气急攻心,加之她的血压本来就不太好,才导致大脑忽然供血不足,陷入昏迷。后来我们一直等疗养院的救护车过来将她接走才回家。而我因为胡思乱想,整夜都没有睡着。
“蔚蓝。”
“嗯?”
“你……爸爸妈妈还好吗?”
这些天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都没找时间与蔚蓝好好谈一谈,自从那次醉酒之后,她似乎也没再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来,如常上课,如常每个中午找我一起吃午饭,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人比从前沉默了点儿,有时候跟她讲话讲着讲着她就走神了。
“没事儿。”她意会我所指,淡淡地说,“走吧,青稞等很久了。”
我们刚跨出校门,马路对面的青稞就风风火火地奔过来,给我与蔚蓝来了个熊抱,极为夸张地喊道:“姐妹们,好久不见,可想死姐姐了!”
“前几天才见过好吧。”蔚蓝眼神一转,望了望马路对面正斜斜靠在一辆摩托车上抽烟的男生,回头冲青稞暧昧地笑:“你虚伪不虚伪,成天跟你男人混,却说想我们!”
青稞也不反驳,笑得很欠揍地对蔚蓝说:“您这是嫉妒呢还是羡慕呢,哎哟,您想谈个恋爱,还不一排人乐意鞍前马后为您效劳。比如上次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叫啥来着,西曼?”青稞不等我回答,自己想起来了,“对,罗亚晨!”
我按了按太阳穴,心想,青稞姐姐,你惨了!
果然,蔚蓝一把勾住青稞的脖子,将她的身体往后倒,恶狠狠地说:“你找死呀!”
青稞一边张牙舞爪地反抗一边大喊:“死女人,你想在我生日当天谋杀我吗!”
啊,今天是青稞生日?她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们提起呢?
蔚蓝放开青稞,“看在你生日的面子上,饶了你!”忽然声音一低,她抱了抱青稞,说:“生日快乐,亲爱的。”
我知道蔚蓝是想起了青稞的孤儿身世,对别人来说,生日是快乐而浓重的日子,可对于一个被抛弃的孤儿来说,那是灾难,是痛苦的根源。
“喂!你们什么表情呀。”青稞笑起来,“真正的生日我忘记了。今天是我离开孤儿院的日子,我把这天当作我重生的日子。”
“生日快乐。”我也抱了抱青稞。
“你怎么不早点说,都没准备礼物!”蔚蓝抱怨,“是你二十岁生日吧,很重要的。”
青稞说:“最好的礼物就是你们陪我一起生日!在认识他与你们之前,”她伸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男生,“每年的这一天我都是独自一人度过。那种空荡荡孤零零的感觉,想起来都令人后怕。我觉得今年一定是我的幸运年,认识了你们,认识了他,我常常想呀,老天其实待我也不薄呀!”
我不知道是不是拥有很少的人都特别容易满足,别人给予一点点好,一点点温暖,都会令他们很感激,掏心掏肺地想要还那份情那份好。至少青稞就是这样。
青稞揽住我与蔚蓝的肩膀过马路,说:“他在谜底酒吧订了很宽敞的位置,将你们的好朋友都叫出来玩儿吧,姐姐就喜欢热闹,今儿我们不醉不归!”说着看了眼蔚蓝,偏头对我说:“西曼,记得叫亚晨。”
我心里忍不住笑,这个青稞,分明就是想撮合蔚蓝与亚晨嘛。
青稞放开我们,跳到摩托车旁,一脸甜蜜地勾住男生的手,说:“我给你们介绍呀,这是我男朋友纪元宏。”
又指了指我与蔚蓝,抬头对纪元宏说:“跟你经常提起的,我好姐妹盛西曼、蔚蓝。”
我与蔚蓝问了声好。
纪元宏冲我们点了点头,算作招呼,甚至连个笑容都没有。
虽然见过一面了,但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与他接触,说不上为什么,只一眼,我就不太喜欢他,或许是他眼神里深沉到近乎阴鸷的光令我心里不舒坦吧,甚至有点儿害怕。
他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模样,一点笑容都没有,整张脸波澜不惊的。可不管怎样,他是青稞喜欢的男生,只要她觉得好,便好。
青稞坐纪元宏的摩托车先走,我与蔚蓝打了辆出租车,车上我给亚晨打电话,他因为是美术生的缘故,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很少,基本上都在画画,冲刺专业训练,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他很开心地说:“好久没有去酒吧玩儿了,这成天埋头画画眼睛都要瞎了!”
挂电话的时候我说:“叫上你姐一起吧,我挺想她的呢。”
想了想,我还是拨通了江离的电话。就当是给青稞过一个热闹的生日吧。而且,江离那么有趣的人,应该能和大家成为朋友的。
挂掉电话时蔚蓝正偏头望着我,好奇地问:“刚你叫了谁呀?我不认识的人?”
我说:“嗯。新认识的一个朋友,人蛮好的,也是画画的。待会儿介绍给你认识呀。”
“男孩子?”蔚蓝问。
“嗯。”
“哦。”蔚蓝不再开口,将头偏向窗外,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没有多在意。
04>>>
可能是刚入夜的缘故,酒吧比较清冷,听青稞说,这个酒吧是纪元宏一个朋友开的,所以特意给他辟出了一个角落,拼了几张桌子,除了酒,还提供食物。
一起参加青稞生日会的人除了我们,还有和纪元宏一起玩赛车的几个朋友,青稞也认识。
我们去的时候,那几个男生早已经到了,每人开了瓶啤酒在玩色子,罚酒罚得正不亦乐乎。青稞为我们一一介绍,其实也就是个形式,转眼我一个都记不住名字,不过倒让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纪元宏并非不喜欢我与蔚蓝才摆了张毫无笑容的跩跩的脸,他在那些男生面前照样是一副被人欠了几百万似的冷面孔,看来他还真是天生的冷漠,就连对青稞,也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我们才坐了一会儿,亚晨就与苏灿一起来了,他们提了个大蛋糕过来,我特意让亚晨去买的,买礼物来不及了,生日蛋糕可不能少。
虽然我曾与苏灿提及过青稞,可一直也没有机会见,苏灿对青稞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从手腕上摘下一条链子,在青稞惊讶的目光中,扣上了她的手腕,笑说:“青稞妹妹,这条手链是我最喜欢的,戴了很多年,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青稞很没出息地当场就红了眼眶,头搁在我肩膀上动容地说:“西曼,你相信吗,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我心里一酸,拍了拍她的肩膀,忍不住问:“纪元宏没给你准备礼物?”
“他呀,”青稞叹口气,嘟着嘴,“我可不指望他,他从来就没过节过生日这样的概念,也没有买礼物的习惯。他能帮我准备个场地,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那也算是礼物嘛。”我安慰她。
“好啦宝贝儿,别嘟着嘴了,明儿咱去逛商场,你想要什么直接挑!”蔚蓝豪气地拍了拍青稞的脸。
“那我下手可得重点儿,不刷光你的卡我就不出门,嗯哼!西曼,你也一起去挑,别客气!”青稞笑嘻嘻地开玩笑。
说话间,我看见江离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我起身冲他招手,他笑了下,然后走过来。
“谁啊?西曼,你男朋友?很帅哦!”青稞靠过来,冲我暧昧地眨眼。
我没好气地推开她的身体,白了她一眼。这时,我身旁的蔚蓝手忽然一抖,酒杯“砰”一声落在了地上。
“蔚蓝,你没事吧?”我疑惑地看着她。
亚晨赶紧拿过桌上的纸巾,一边给蔚蓝擦倒在裤子上的啤酒,一边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蔚蓝却仿佛没有听到我们说话一般,怔怔地望着已走到我们面前的江离,神色怪异,手指似乎在轻轻颤抖,我握住她的手指,倾身问:“究竟怎么了呀?”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事。”
江离被齐刷刷好几双眼睛盯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鞋子,笑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哈哈,江离,竟然是你,好久不见。”苏灿站起来,伸出手掌,偏头看着江离。
“苏灿!”江离伸出手与苏灿的手掌重重地一击。那是他们一直以来见面打招呼的方式。
做过介绍之后,江离与苏灿就凑在一起聊开了,自从江离两年前出国留学之后,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江离到来之后,蔚蓝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恍惚,吃饭的时候掉筷子,喝水被呛,别人敬她酒时得喊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中途我将蔚蓝拉去上厕所,关上洗手间的门后,我问她:“你究竟怎么回事呀?如果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家吧。”
她用冷水冲了把脸,抬头冲我笑着说:“没事呢,可能是房间里烟酒味儿太浓,有点儿闷。”
“如果不舒服就先走吧,青稞也不会怪你呀。”
蔚蓝点点头,拉着我走出洗手间。
此时酒吧里开始热闹起来,DJ的叫嚷声混淆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青稞说这是全市最热闹人气最旺的酒吧,她与纪元宏的根据地。
青稞认识纪元宏的时候也是在谜底酒吧,彼时她是酒吧里的侍应生,那晚有客人喝醉闹事,她去奉劝却被牵扯进去,那人一巴掌即将落在她脸上时,一旁闷声喝酒的纪元宏及时出手,捏住那个人的手,并且干净利落地将滋事者丢出了酒吧。
几乎是刹那间的事,青稞一眼爱上了纪元宏,她说十八年来,被很多人欺辱过,他是第一个出手帮她的人。可纪元宏却并不领情,面对青稞的炽热,他淡淡地说他只是痛恨欺负女人的男人而已。
他的冷淡令她黯然,却并不死心。他是谜底的常客,几乎每个夜晚都光临,在固定的位置坐到直至酒吧打烊,一打啤酒,一盘鸭舌头,从来不曾改变。有时候会和几个男生一起,有时候带着不同的女生,更多时候独自一人。他的酒量很好,青稞从来没有见他醉过,相识半年来,她成了他专属的侍应生,乌烟瘴气的酒吧里,人潮那么拥挤,嘈杂人声与音乐声交织的浮躁世界里,她的心里只有他,她的眼神穿过层层叠叠的纷杂,抵达他所在的世界,那里沉默,清净,英勇,光环笼罩。
他们的关系发生变化的那个晚上,纪元宏很晚才来到酒吧,嘴角带着伤,万年不变冷漠的脸变得更加阴霾,这一次他没有对青稞说照旧,而是说,最烈的洋酒,不兑果汁。那晚纪元宏醉了,再好酒量的人,一口口不停歇地灌,并且内心充满积郁,都很容易醉倒。青稞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喧闹人群中,没有跑过来劝他。只是当他在打烊后一步步踉跄着走出酒吧时,她顾不得善后工作,制服都没有换便追了出去。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青稞跟在纪元宏身后一路走了很远很久,他的摩托车自然是没法骑,也不拦出租车,就那么跌跌撞撞地沿着马路走,青稞始终在他身后保持一米的距离,每次红灯的时候,她都心惊胆战,怕他直接冲过去,她不敢上前搀扶他,害怕他忽然冰冷地来一句,你是谁呀?
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条街,拐进一条安静的小巷子时,纪元宏忽然回过头冲青稞大声吼:“你跟着我干什么!”
青稞被吓得讷讷地不敢开口,尴尬了片刻,纪元宏忽然蹲下身,剧烈地呕吐起来,青稞冲过去蹲在他身边拍他的背,掏出纸巾给他擦拭嘴边的残留物。
吐过之后,纪元宏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他偏头看着身旁的女生,昏暗路灯下,她的发丝沾染上细雨后狼狈地贴在前额,薄薄的嘴唇紧抿,脸上有害怕、慌乱、心疼,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他张了张嘴,闷声说:“我脾气坏,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不会哄人,欠缺耐心,从来不过情人节,换女朋友的数量不计其数,这样的一个我,你还不介意的话,就在一起吧。”
青稞哭了。
她忙不迭点头,她怎么会介意,就算前面是一堆火,她这只飞蛾也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是不是很傻?说完他们相遇的桥段,青稞问我。
我没作声,心想,是的,真傻。在这场感情中,她注定处于被动与劣势,她先爱上,她爱得深,若爱情有输赢,那么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着此刻抱着纪元宏胳膊开心地与朋友们玩着色子拼酒的青稞,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我便觉得,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在她爱着的这个过程,她是快乐的,幸福的,哪怕这快乐与幸福其实在旁人看来并不是那么靠谱。
大家玩得正兴致高涨的时候,蔚蓝的电话响了,她将手机放在我的口袋里,震动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屏幕显示号码来自她家里,我偏头找蔚蓝,却发觉她此刻并不在座位上,我问对面的亚晨,他说刚才还在呢。
电话挂断之后,片刻又响了,很急的样子。我拿着手机跟亚晨出去找她,她也没在洗手间,我们又跑到大门口。电话又来了,我不小心碰了接听键,那端传来蔚蓝家里做事的阿姨急迫的声音:“蓝蓝,你赶紧去医院,你爸妈不知怎么回事大打出手,结果你妈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现在已经送去了医院……”
我呆住了。
然后看见蔚蓝正从马路对面缓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停在我们面前,“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我低下头,异常艰涩地开口:“蔚蓝,你妈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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