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回家,然而贺兰宴此行并非去往贺家家宅,而是车头拐弯,去了自己办公常住的那套私人别墅。
位置离得不远,就在医院附近。
贺兰宴一下车,不似往常那般直上二楼书房处理工作,而是破天荒地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脱下来的那套高定西装,皱巴巴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特别是衬衫胸口的那只小油手印,在水晶吊灯的柔光衬托下,看起来尤为醒目扎眼。
贺兰宴擦了两下正在滴水的头发,放下手里的毛巾,走过去,抬起两根手指,把那套命途多舛的高定西服拎起来。
“啪”的一声。
从米兰空运回来、仅穿过一次就报废的高定西装,干脆利落地掉进了垃圾桶,连同今天那段不算愉快的回忆,在贺总脑子里按下删除键。
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贺兰宴看到来电显示上疯狂闪烁的名字,目光有些沉默,面无表情地摁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响起李图慌张的声音。
“贺总,不好了!星沅不见了!!”
“下午您走之后,他也跟着跑了,我们找遍了医院附近,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图在医院外面急得团团转。从贺兰宴离开到现在,白星沅已经失踪两个小时了,如果待会儿还找不到人,他只能选择报警。
贺兰宴没想到白星沅居然会追着自己跑出医院,沉下黑眸思索了两秒,对李图说:“找人的事我会帮忙,你们先冷静下来去医院调监控,尽量多提供线索。”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拿着手机往窗外看了一眼。
此时,外面正阴沉沉地下着大雨,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这种天气,放任一个脑子受伤的人在外面乱跑,显然十分危险。
贺兰宴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机准备安排专人去找白星沅,路过客厅门口,忽然听到一道细微的挠门声。
那声音轻而突兀,隐蔽在嘈杂的雨声里,带着两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下又一下地挠着门。
贺兰宴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不确定的猜想。
他放下手机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白星沅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蹲在别墅外面,浑身被雨水打湿,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回家的路。
“爸……啊啾。”白星沅委屈巴巴地仰头看他,一声“爸爸”还没叫出口,先颤着湿漉漉的睫毛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两个小时前,他追在贺兰宴的车屁股后面跑出了医院,半路不仅跟丢了爸爸,还遇到了大雨。
要不是歪打正着看到贺兰宴的车子刚好停在别墅门口,估计明天的娱乐头条就是“当红顶流露宿街头,疑似得罪大佬惨遭封杀”了。
贺兰宴垂下黑瞳,看着脚下这个找上门的“麻烦”。
白星沅在路上追车的时候不小心跑丢了一只鞋,此刻正可怜巴巴地挪着那只没鞋穿的光脚,试图用雨水偷偷冲掉脚上的泥巴。
——动作自觉又小心,像只跑到别人家门口不受待见的小流浪猫,生怕再一次被赶回大雨里。
贺兰宴薄唇抿了抿,目光有些复杂,但也只犹豫不到半分钟,很快拿起手机拨通了物业的号码。
那边的工作人员立刻训练有素地接起电话:“贺总,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贺兰宴:“过来接个人,把他送到小区门口,到时候会有人过来跟你们对接。”
“啊嚏——”白星沅埋头打了个喷嚏,没听清总裁爸爸准备把他送走的这段对话。
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把冒着大雨揣了一路的宝贝从怀里拿出来。
贺兰宴拿着手机刚准备告诉对方自己在哪套别墅,忽然裤腿被人拉了一下,低头便看到白星沅浑身湿透地蹲在脚下,手里捧着一个装烧烤的保温盒。
——自己淋成了落汤猫,盒子表面却是干干净净的,连一滴雨水都没有。
“星星想把最爱吃的烤腰子送给爸爸!”白星沅自豪地举起保温盒,单纯干净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杂质。
一瞬间的静默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
“进来吧。”
贺兰宴挂了电话,取消了预定好的物业□□。
这么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把一个伤到脑子的病号,丢在外面等李图过来接人。
反正白星沅也只是进来待一会儿,不会给他带来太多麻烦。
白星沅心虚地抬起头,看到爸爸没有责怪自己不听话乱跑的意思,目光欣喜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上了贺兰宴关门的脚步。
-
贺兰宴一向严于律己,并没有因为今天别墅里突然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就打乱自己的日常作息。
在把一身狼狈的白星沅打发去客卧洗澡之后,他便拿着手机离开客厅上楼处理工作。
不多时,一楼客卧的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白星沅独自泡在浴缸里跟小黄鸭共浴,经过智能卫浴的全自动冲刷洗礼,终于重新洗回了那张颜值惊艳的脸蛋。
刚刚他趴在浴缸边缘昏昏欲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下午的追车现场,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他坐在车里,而跟在迈巴赫后面追车狂奔的人变成了贺兰宴。
两个人在梦里上演了一出感天动地的追车父子情。
正当白星沅泪眼汪汪地感动爸爸对他不离不弃时,追到车门外的“贺兰宴”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只热气腾腾的瓷碗,瘫着一张高冷俊脸对他说:“醒醒,该喝药了。”
“!!!”白星沅垂死梦中惊坐起,泡在温凉的洗澡水里打了个寒颤,赶紧心慌慌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去找现实里的总裁爸爸求安慰。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贺兰宴此时人在二楼书房开会,压根不知道白星沅为了找他已经跑遍了大半个别墅。
顺着网线召开的贺氏董事跨国视频会,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的议事氛围里。大洋彼岸的董事们,面对视频那端年纪轻轻便靠实力坐稳贺氏接班人交椅的高冷总裁,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贺兰宴:“现有的这套策划案短期来说确实对贺氏有利,但不具备长远优势条件,下个议程准备进行备选方案的筛选,你们先休息十分钟,我去泡个咖啡。”
电脑屏幕那边正襟危坐的董事们,听到这话很有默契地一致点头说好,等目送贺总拿着咖啡杯离开书房,纷纷抱着保温杯开启了跨服聊天模式。
“哎,紧张了一晚上可算能松一口气了,每次跟贺总开会,都忍不住让我想起第一次跟老丈人见面的情景。”
“咱们贺总虽说工作能力是越来越强啦,但这个性格吧,就真的是有点太冷了,刚才开会进入点名发言环节的时候,大家都被吓的大气不敢出啊。”
“谁不知道咱贺总的眼里只有工作,听说之前老贺总因为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特地飞回来撮合他跟哪家的名门闺秀见面培养感情……结果贺总硬生生地把人家晾在那儿,心无旁骛地对着手提电脑工作了整整两个小时!”
“害,我看老贺总想抱孙子是没戏喽!”
书房外,贺兰宴拿着杯子去隔壁的房间倒咖啡。
白星沅找爸爸找到这里,看到贺兰宴拿着咖啡杯的身影,高高兴兴地推门进来父子相认:“爸爸,星星找到你啦!”
贺兰宴听到声音回头,一双笔直雪白的腿闯入他的眼中。
白星沅甜甜地跑过来,身上套着一件不甚合身的睡衣。
——贺兰宴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他洗澡换上,便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两套没拆封过的全新睡衣放在浴室门口。
“父子”俩人有着显著的身高差,白星沅穿上总裁爸爸友情提供的未拆封全新睡衣,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因为上衣的长度足够盖住屁股,干脆没穿裤子就跑出了浴室。
贺兰宴看到白星沅光着两条长且直的小白腿,马上就要走到他面前,“啪嗒”一声盖上咖啡壶的盖子,脸比锅底还黑。
“爸爸,”白星沅一脸无辜地抬起双手,冲他晃了晃两只宽大的袖子,噘着嘴碎碎念,“你帮星星买的睡衣太大啦。”
贺兰宴维持着所剩无几的耐心,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白星沅出师未捷哪肯轻易撤退,熟练地往地板上一坐,抱住贺兰宴的大腿不肯撒手。
“呜呜呜,不嘛,星星今晚要跟爸爸一起睡!”
“……”贺兰宴,“不想出去淋雨,现在就把衣服穿好。”
现在就是很后悔,要不是外面刮风下雨能把人冻死,他现在就把这麻烦精丢到外面,等李图过来接人!
-
十分钟后,视频那头的董事们看到贺总顶着一张零下十度的高冷面瘫脸进了门,隔着网线都能感觉到视频会议室里七月飞雪的低压气场。
??不是就出去泡了个咖啡吗,您怎么跟连夜去了趟北极似的。
书房外,白星沅蹲在地板上画圈圈,试图采取偷偷扒门缝的方式去看总裁爸爸的身影。
贺兰宴进来之前被便宜儿子气了个半死,连咖啡都没顾得上倒就匆匆赶了回来,一时疏忽忘了关门。
白星沅纠结地扒拉了一点门缝,想起总裁爸爸走之前再三吩咐他不准进门捣乱的叮嘱,心里有点为难。
啊,好想进去见爸爸!
白星沅沮丧地蹲在门口来回扒拉门缝,伸出冒险的爪爪在父爱边缘试探,同时自我攻略道:我可是爸爸的宝贝儿子,就算犯了错,爸爸大不了让我喝一杯苦苦的药,又不会打我骂我!
对哦,那还担心什么呢!
白星沅豁然开朗,开开心心地跑过去,拉开门,探了一个头进去。
贺兰宴背对着书房的门,正在全神贯注地参与策划案的讨论,压根不知道身后多了一个脑袋。忽然,听下属的工作汇报听到一半没了声儿,目光有些不悦:“怎么了?”
下属:“……”
贺兰宴冷飕飕地抬起头,结果发现屏幕对面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劲。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白星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浪漫地跟他对视:“爸爸,怎么啦?”
贺兰宴:“……”
屏幕对面的董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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