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山有雨(一)
一行人回到住所--玉梅疏影,往居所东侧一隅--五娘厨走去,小女童自然围在南风天唧唧喳喳,什么敬字诀、礼字诀,早抛到九霄云外,只剩我行我素诀、欢声笑语诀。柏灵儿横眉一竖,俏脸一寒,待要发作。慕飞雪扶着厨五娘,这时露出浅浅一笑,拉着柏灵儿,要柏灵儿稍安勿躁,不用小题大做。
回五娘厨前庭,云时雨刚放下书案,就往外跑,柏灵儿唤他也不理,闪身几个身法,飞纵而去。
柏灵儿见云时雨身形一动,道:「酒猴子怕挨罗汉雕揍,要溜了。」柏灵儿以为他要逃跑,避开关镇岳的纠缠,赶紧躲得远远的。
南二少却知关镇岳正在玉梅疏影居外,梅树下端坐着,云时雨是去打架的,听柏灵儿急躁惊呼,展颜一笑道:「别急,关老爷要打架,想躲避要先挨一顿揍,再开始算账。」心想棺材木要为「兄妹俩」一语消气,云时雨见关镇岳一路大老爷,也憋了一肚子气火。两人打打架,降降火气也好。
张小五随侍在五娘身边,飞雪姐先回医药院本草谷,灵儿姐领着众女童,去膳房打理去了。
张小五扶着厨五娘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下,倒上清茶。五娘接下清茶,缓缓喝了一口,放下茶,心平气和道:「小五,敬字诀如何?」
张小五不敢怠慢,知道五娘考较来着,他回回送鲜蔬水果来五娘厨,必来给厨五娘请安,厨五娘不时点拨调敎,这时,垂手躬立,执弟子之礼,敬道:「听意思是要端正仪态,让身体处在轻松状态。动作态度自然恭敬。」
远处传来声音:「要发乎于心,止之以礼。」南二少自门外缓步走来,态度翩翩,微笑潇洒。
南二少走来,坐在厨五娘之侧,小五当然也端上茶水,放在茶几上,只听南二少续道:「心最重要,悟道在心。心正而意诚,意诚而身修。」
张小五称是。五娘见小五似懂而非懂,并不心急,仍耐心地谆谆教诲,先问道:「小五,你来五娘厨多久了?」
张小五两只手张在眼前,板起手指数数,喃喃自语一会,才道:「从我跟赵大伯来到大杂院,李大妈要我送菜,算算有五年十个月了。」
五娘见小五认真数数,心中暗自偷笑:「二少,待你们如何?」
张小五立刻神色恭谨道:「二少府上下人等十分照顾大杂院,待小五更是青睐,照顾有加。」
五娘道:「二少待人,只有一个字--诚。你来五娘厨....」说到这,脸上一笑,道:「五年十个月,戾气渐去,五娘十分欣慰。这便是二少诚心的作用了。」
见小五仍然懵懂,心想在此纠缠也没用,机缘未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
心下叹气,语调转软,道:「敬字诀在剑法上如何?」
张小五一怔,道:「剑法上?」心想敬字诀,那不是待人处世的道理,跟剑法有何相干。一时,手足无措,细细沉思了一会道:「是否仍是发于心,止于礼。不管对手招式如何,自己要静心,沉着应对。身体要处于备战状态,却不是一味用力紧绷,那会是肌肉僵硬。因此,平常心正意诚,让肌肉记忆最轻松的状态,如此便能收发自如。」
南二少心下一惊,这小子资质不错。五娘一脸满意。
南二少道:「是。敌不动,我不动。敌先动,我已动。这考验心境功力了。」
这时,门房来报,山长信者在花厅等候。南二少挥手,示意小五跟着他,小五向五娘拱手说,一会再到五娘厨侍候。
小五喜欢来五娘厨,这里的人待人以诚,大杂院也是。南二少没有少爷架式,五娘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小五不是书院学子,五娘仍是倾其所学,无时无刻教导。
至于为什么,小五并不清楚。只当老大爷好心,让他碰着了。
走在玉梅疏影,西边建筑临水而建,水池绕绕弯弯,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只见轩榭临对,水波倒影,回廊起伏,自有一番情趣。
这时,只有小五跟着南风天去花厅了。一路上却没再聊剑法敬字诀,只听南二少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大杂院的生活琐事。小五加油添醋诉说着大杂院大小事,二少却听得津津有味。什么赵大伯又有新话本,学了新戏法,刀疤六伏虎罗汉拳,耍一招得先喘三口气,魏风娘、花二娘?连连细问详情。
这一会,南二少示意小五停会,在他身后跟着,穿过回廊,这时候柏灵儿也没跟着,平时柏灵儿也喜欢巴着南二少这大哥哥,怕是今天惊动五娘,她得照护着五娘,打理打理五娘厨,否则五娘厨女童们可把厨房拆了。飞雪姐估摸着得回医药院了。
平时,南风天总爱无拘无束的日子,五娘其实是南风天带来梅山的厨娘,灵儿则是五娘的女儿。
有回在玉梅疏影居营火烧烤,路过的长老吃到五娘的烤白菜,炙鸦,非得请五娘当教谕。二年后,梅城金华居,道府城云梦阁双双荣获当年度厨状元,厨探花,状元郎号称在梅山厨学院五娘厨游学一年,厨艺猛进,因此,荣耀亦归梅山厨学院厨五娘。
从此厨五娘厨声名大躁。
厨五娘却只愿当客座教谕,在玉梅疏影开设五娘厨。书院只好由她。反正厨学庖丁院所在地典膳坊离这也不远。
而云时雨生性洒脱不羁,却爱喝酒。五娘知道南风天风流儒雅,不时备下酒菜,云时雨就来蹭吃蹭喝。
关镇岳,慕飞雪也是随着南风天来的。慕飞雪风姿婥约,惹了一堆蜜峰男,不时在慕飞雪身边绕,但只要慕飞雪眼色不对,关镇岳就出面打跑了。
想到这,南风天不禁笑了出来。有几个蜜蜂男,可禁得起棺材木的拳头,都是鼻青脸朣的。有人请书院长老主持公道,棺材木却从来不吐一个字,也不理会。
也是,想在雪女旁护驾,也得有三分本事。
棺材木也不马虎,从来都是当面下战帖的。一对一,直接拦路堵人。想借口不接招,谁听理由,棺材木打了再说。
关镇岳?南风天眉头微琐,想起小时候的一个下雪天,去紫竹林拜谒一个前辈,路经一个破庙,在那里遇见关镇岳,他为了三颗包子,蜷缩着身子,宁死护着,任凭几个地痞拳打脚踢。
那时才六七岁吧,关镇岳衣衫单薄,蓬头垢面,几个地痞试着掰开他的手脚,抢回包子,却掰不开,只好拳打脚踢。
南风天于心不忍,驱散了地痞,命人给他一些钱财。关镇岳不要钱财,只磕头再要三个包子,救救他妹妹。
奇怪?真是奇怪。救他妹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不要钱财,他不知道可以买几十个包子?奇怪的是当他伤药要帮关镇岳疗伤时,他身上居然没有伤痕,一副没有受伤的样子。
这件事南风天回府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还有大哥及两个妹妹。只将他们兄妹俩带回南府,南老爷安排他们在厨房打杂。
一日,南风天练剑,一招飞燕堂前飞,气势不够凌厉,要挨板子。谁知,关镇岳飞身抱住南风天,护住南风天,就像护住那三颗包子。南老爷大声喝斥,关镇岳任由南老爷处置,不发一语,南老爷一气,整整用劲打了十大板。
六七岁的孩子,十大板,怎么受得了。南夫人于心难忍,问关镇岳,为何要护着南风天。
关镇岳道:「三个包子。」
南夫人道:「就为了当初风天给的三个包子?这样会送上你的小命!」
关镇岳道:「妹妹,值。」
当南夫人要上金创药时,关镇岳却不药而愈,细皮白肉的,连疤痕都没有。
自此,关镇岳成了南风天的贴身小童,现在是贴身保镖。说是贴身小童,保镖,其实是玩伴,伴读。
南老爷瞧着,处罚南风天,关镇岳必定出身相救,因此南风天的处罚,南夫人总是先支开关镇岳。
只是这保镖不喜欢说话,有时三天也没听到一句话。
关镇岳,慕飞雪,兄妹俩。一个姓关,一个姓慕。云时雨心里肯定认为我知情。其实天晓得,除了小时候的经历,爹爹详细盘查,关镇岳那棺材木,只比死人多口气,慕飞雪可能年纪太小,也问不出所以然。爹爹曾派人追查,确实从北方来,判断北方兵荒马乱,不知是那一场兵祸下的流民。
当南风天来梅山书院入儒学院,关镇岳,慕飞雪参加严格入学考,关镇岳被拉进道学院,慕飞雪则进了医药院。
这张小五也是。八年前来到大杂院。南老爷特意嘱咐南二少照顾,却不自己派人去,神神秘秘,真是奇怪。
突然,南风天脚步停下,嘴角微微上扬。走下回廊,往小院一棵绿梅走去,这棵绿梅树,花开似乎不若以往,但小枝绿芽,似还说还看今朝必有我。
他让全身处在非常轻松的状态,心如明湖似镜。一片淡淡月光,映照绿梅,映照于屋顶。
张小五突见南二少神态似是轻松,却左手隐然护着他。忽见屋檐青光一闪,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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