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看着清河王推开两个上前劝阻的内侍,气势汹汹地走来,不好拦,又不好不拦。
元煜却是神色如常,看着清河王到了跟前,利落地接住那抽下来的拂尘,微笑:“叔父,此乃中山王之弟!”
“嗯?”清河王讶然,皱着眉凑前些许,盯着初华的脸。
初华禁不住后退一步。
“嗯,生得是与那中山王相似。”只听清河王这么说着,神色终于缓下,却仍瞪了元煜一眼,“说好前日到吗,怎现在才到?害孤苦等,还以为你又被你那兄长逮住了!”
“叔父,”元煜道,“侄儿受中山王之托,将王弟带来,故而迟了些,”
清河王“哼”一声,收起拂尘,却仍面色不虞,“为何同车?两个男子出双入对,别人看到了如何作想!”
元煜无奈:“叔父,侄儿要赶路,本未备下多余车辆。且侄儿与王弟不过同车,叔父何必大惊小怪。”
“哼!你莫瞒着孤!你与中山王在京城那点事传的沸沸扬扬!你舅父前几日还在信中发愁,你在朔北那么多年不娶妇也不生子,天知道你什么心思……”
初华听着这话,不禁汗颜。
京城那档子事,的确就是她跟朔北王弄出来的……
元煜瞥了初华一眼,轻咳一声,对清河王道:“叔父,中山王可到了?”
“到了。”清河王终于不训斥,点头,“就在宫中。”
初华心中一喜。
“你是中山王王弟?”清河王看着初华,面色缓和下来,“孤还未知名字。”
初华忙向他行礼,道:“晚辈初华,还未有字。”
清河王颔首,又看向元煜,上下打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小儿。”他叹口气,“几年未见,还教人这般不得宽心!”
元煜赔笑:“那是叔父疼爱。”
清河王笑骂一声,又寒暄两句,引着元煜往宫里去。
气氛忽而变得高兴起来,叔侄俩说着话,笑语不绝,亲切和气。
元煜的侍卫们交换着莫名的神色,清河国的众人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淡定自如地跟随入宫。
初华见睿华的心思急切,清河王也看了出来,便命内侍带着她去。此间不过是一处行宫,并不十分大。穿过回廊,绕了两绕,初华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暮珠。
“暮珠!”她喊了一声,跑过去。
暮珠正在院子里采些新鲜的花朵,看到初华来,露出惊喜之色,“初华!”说着,忙跑上前去。
初华迫不及待地问,“睿华呢?睿华在何处?!”
“就在殿内。”暮珠笑嘻嘻地说,话音未落,初华一惊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睿华正坐在榻上,看着将军在一旁的小案上用食。初华进来时,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喵”一声跳下小案,朝初华跑过去。
初华抱住它,看向睿华,不知为什么,才触到那目光,她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初华。”睿华喜出望外,正要下榻,初华忙跑过去,把他扶住。
“你……你还好么?”初华擦擦眼睛,将他仔细打量。
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暖意,睿华看着初华,再也忍不住,伸过手将她搂在怀中。
“我很好。”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深深的歉疚,“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让你为我以身涉险……初华,自私的是我,我连你是我的妹妹也不敢承认,不敢告诉你……”
泪水涌出眼眶,初华想说什么,却觉得千言万语,也不及这个怀抱温暖。她摇着头,用力地回抱着睿华,好像一个找到了家的孩子,哭的畅快淋漓。
暮珠立在一旁,亦是又哭又笑。
殿外,清河王和元煜见到这般光景,停住脚步。
原本想着主宾之礼,中山王来做客,他们无论如何也该先探望探望,不料遇到这般场面,倒是不好打扰了。清河王没有让内侍通报,与元煜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
出到那宫院之外,清河王淡淡道,“兄妹情深,嗯?”
元煜讶然,看向他。
清河王“哼”一声:“你们这些小儿,净想着瞒我。老叟眼睛不行,脑袋可灵光得很。”
元煜讪讪,忙道:“侄儿并非有意,中山王兄妹身世曲折,乃事出有因……”
“罢了。”清河王挥挥手,“什么曲折不曲折,都是闲出来的,老叟懒得听。”说罢,吁口气,“总比男的好……”
元煜无奈:“叔父怎总说这个。”
“不说可以,你娶个王妃来看看!你们这些小儿,光想着自己逍遥自在,也不体谅体谅老人家苦心……”
“是,是……”
初华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抽着气,看到睿华衣服上大片的濡湿痕迹,很是不好意思。
睿华莞尔,用衣袂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
“初华,”他说,“我以前跟你说过,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嗯。”初华点点头。
“我说的是真话。”睿华低声道,“王太后,一次都没有抱过我。我小的时候就开始一直生病,她来看我时,我想亲近她,她总是很厌恶地走开。”
初华讶然。
从前,她在中山王宫里的时候,也时常会遇到来看睿华的王太后。她对睿华,的确不像寻常的母亲那样嘘寒问暖,但初华一直以为这是王宫里规矩多,而且王太后本身也并不是个热情的人。
“你早就知道,王太后不是你的母亲么?”初华问。
睿华点头。
初华抿抿唇:“那……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么?”
“是一个父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叫尹姬。”睿华道,“是父王临终前告诉我的。”
尹姬?初华愣了一下,问,“他可说过这尹姬是何方人氏?”
“父王也不知晓,他说这尹姬,是他在出巡时见到了,落在了水里,父王将她救了起来。父王问她名氏,籍贯,她只说自己姓尹,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去。”
初华沉吟。
睿华见她神色不对,问她,“你可知道什么?”
初华想了想,便将裘莺莺姐妹和齐王的事说了一遍。
睿华默然,道,“我第一次见到容姬的时候,也很吃惊,不想竟是这般渊源。父王曾说,母亲当年郁郁寡欢。你说裘莺莺逃走后,齐王将她剩下的家人几乎杀绝。如果母亲真是裘莺莺,倒是对应上了。”说罢,他看向初华,“王太后不容人,母家势大,连父王都忌惮。母亲知道她不会杀了我,但是唯恐她会加害你,将你生下之后,就让人把你送走了。父王一直在找你。但是母亲到死都没有告诉他把你交给了谁,他也一直都找不到。”
说着,他又露出来歉疚之色,“初华,我也与母亲想得一样。所以那时,我不敢告诉你实情,也不能让你回中山国,你知道么?”
初华颔首,却又想起了祖父。
原来带走她的人,就是祖父。可是最终,他却还是因为母亲和自己死在了齐王的手上,初华不禁又红了眼圈。
睿华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都过去了。”
初华用袖子擦擦眼睛,点点头,“嗯。”少顷,破涕为笑。
内侍奉清河王的命令而来,请二人去苑中用膳。
睿华应下,暮珠替他整理好衣冠,与初华同往。初华他走着出去,忙道,“此处出去可有好一段路,你要乘步撵才好。”
“大王如今身体好了许多呢。”暮珠走过来,高兴地说,“初华,从前大王多跑两步都喘得不行,可自从逃难以来,他没怎么生病,连咳嗽都好了许多!”
初华讶然,看向睿华。的确,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已经不像从前看着的那样苍白虚弱。可是,他最近明明奔波不断,又乏人照料啊……
睿华淡淡一笑:“初华,你也觉得怪异么,我不服宫中的那些药,反而好转了。”
初华面色一变:“你是说,那药……”
睿华摇头:“尚无定论。”
初华看着他,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王太后。
她心里念着这几个字,拳头紧攥。
元煜和清河王在殿上端坐,正说着北边的事,内侍来报,说中山王与王弟已至。清河王让内侍领进来,元煜望去,一眼就看到初华眉间的飞扬的笑意。
“睿华拜见殿下,拜见清河王。”睿华走到案前,向二人行礼。
清河王笑容满面:“中山王不必多礼,孤与朔北王相叙多时,忘了时辰,还请见谅。”
睿华道:“岂敢。清河王与殿下不吝相助,救我兄弟于水火,还未道谢。”说罢,看向元煜,深深一礼,“殿下恩情,睿华必铭记于心。”
元煜莞尔:“中山王客气。”
众人寒暄着,各自落座。初华坐在睿华的下首,斜斜对着元煜。
宫人将膳食呈上,甚为丰盛。初华早就饿了,香香地吃了起来。她不时地瞥瞥睿华,他吃相一向斯文,优雅得无可挑剔。从前在中山国,他的胃口一向不好,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但是现在,他案上的每一样食物都主动品尝,的确大不一样了。
初华的心放下,顿时好了许多。
膳后,清河王问元煜,“你此番来,留几日?”
元煜道:“三日便回。”
清河王面上立刻不高兴,道,“你那北边不是连乌桓都收拾了么,还有何事?”
“事多了。”元煜淡笑,看看睿华,“比如中山国宣称朝廷设计烧死了中山王,正沸沸扬扬。”
睿华和初华听着这话,皆是一惊。
“此乃奸人阴谋,”睿华皱眉,“待孤返国,谣言自破。”
“此事不可轻率。”清河王抚须,“他们敢做出这般事,必是有所准备。”说罢,看向元煜,“近来各国都不安分,想来你那兄长在京城寝食难安。”
元煜莞尔,忽而问:“叔父与侄儿在信中提及之事,不知何时让侄儿一观?”
清河王笑骂:“你这小儿,什么探望,老叟就知道你是为此而来!”
元煜无奈:“叔父亦知侄儿在北边坚守困苦,正待叔父良策救急。”
“少拿鬼话诓我。”清河王挥挥手,却吩咐内侍,移驾西宫。
初华听他们说话,觉得云里雾里,不过看他们要走,也知趣地与睿华起身。正要告辞,却见元煜回头来看看他们,缓缓道,“叔父,侄儿欲邀中山王与王弟一观,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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