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上,新月如钩。
疏勒的王宫里,灯火通明,疏勒王躺在床上,咳个不停。
仆人们轮番伺候着,大臣们在外间面面相觑,神色不定。
“父王不能见客,诸位爱卿请回吧。”王子沙苏走出来,对大臣们说。
大臣们知道疏勒王的病势沉重,听得这话,也只得应下。
一位大臣道:“国中已经积压了许多事务,需要大王过目,不知……”
“大王卧病不起,已无法处理政务。”这时,王后走出来,缓缓道,“王子是疏勒国的储君,按照国法,国王不能理政,应由储君接管。”
“但立储和监国都必须国王亲自下令才能生效,”一名大臣道,“我以为,还是应该由宰相组阁接管政务。”
王后脸色一变,看着他,厉声道,“居力,你这话是何意!沙苏是疏勒国唯一的王子,莫非储君还能是别人?”
“王后息怒。”居力坦然道,“国王如果希望王子接手政务,自然会下令。没有国王的命令,就照律法办事,这一向是疏勒国的规矩。”说罢,向王后一礼,走了出去。
王后和沙苏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其余大臣见得这般情形,也不多逗留,纷纷告退。
“岂有此理!”案上的杯盏被愤怒的沙苏用力一扫,乒乒乓乓地摔在地上,“我要是继位,一定要把他们都杀了!”
旁边的侍女被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
王后让旁人都退下,冷冷道,“你发火有什么用,这些大臣,早就被安色伽用钱买通了!”
“钱!钱!”沙苏瞪圆了眼,“安色伽他算得什么东西!他再有钱也不过是个贵族,连吻我的脚趾头都不配!”说罢,恨恨道,“我明天就带人去把他的家抄了,把他的财产都收到国库里来!”
“小声些!”王后瞪他一眼,道,“我听说,他从姑墨回来了。”
“回来又怎样。”沙苏气哼哼地扭开头。
“想远些。”王后无奈地说,“他为什么去姑墨,嗯?姑墨有铁,他要是得到了铁,就能造兵器,就能造反,知道么!”
沙苏一愣,有些慌,“那……那怎么办?我明日就去把他抓起来!”
“不行。”王后断然道,“安色伽在国内很得人心,你要是贸然除了他,反对你的人会更多。”
“那……”
“所以,我不是给你娶了鄯善公主么?”王后露出笑意,道,“听说,鄯善王也一直垂涎姑墨,他送公主来到的时候,大军也会随之而来。安色伽不是想要铁么,到时候一半姑墨是你的,另一半在鄯善王手上,他找谁要去?”
沙苏听得这话,眼睛放光。想到鄯善公主,不禁垂涎,“听说鄯善公主,可是西域的第一美人……”
话没说完,却被王后拧了一下耳朵,皱眉道,“你可别想着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别忘了,母亲让你娶她,是为了得到鄯善王的支持!”
沙苏连忙应下,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元煜曾经告诉过初华,安色伽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初华曾经不以为然,觉得再有钱也是个商人,她可是见过各种各样的王宫呢。
但住进房子里,她觉得有些晃眼。这里的屋子虽然也像姑墨那样用土石垒起,可是却精细得多,外面抹着一层厚厚的白垩,细腻光滑,上面用漂亮的颜色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鸟和流云;优雅修长柱子上,镶嵌着漂亮的铜花片,树枝一样延展向上,金灿灿的;而地面的石板则打磨得光可鉴人,能清楚地看到石头颜色拼起的图案。
各处的门都是圆拱形,垂着漂亮的琉璃珠子,透着光,亮晶晶的,一间一间连作回廊,看着相似,却又各自陈设不同。有的铺着西域式样的丝毯和案席,当是会客之所;有的摆着各式漂亮的金银器和精巧的刀剑,当是收藏之所;有的摆设着舒适的绣榻和中原样式的屏风,当是休憩之所……初华走着,好像逛迷宫一样,光是摆设各种精巧物件的地方,已经看到了五六处,而她经过一处淌着温汤的浴池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穹顶的大房子里。
它四面都是金色柱子格开的拱门,垂着柔软的轻纱,正中,是一张大大的床,用厚厚的锦褥堆叠而成,足有几尺高。看着厚实而柔软,让人有忍不住往上面躺一躺的欲望。风轻轻吹来,四周的轻纱透着柔和的天光,像水一样漾动,初华忽而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走出去,倏而睁大眼睛。外面竟是一个是漂亮的大花园,蔷薇在花架上爬得满满,还有蔷薇,围绕在卧室的四周,睡在那床上,简直就像睡在花海中一样。
饶是再心存偏见,初华看着这美妙的景致,也有几分陶醉,那么多的花,怎么也看不够……
“喜欢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初华回头,见安色伽走过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深蓝绣金的丝袍裹在健壮的身体上,精神抖擞又贵气十足。
初华还记着昨晚的仇,不想让他太长脸,轻哼一声,道,“过得去。”
安色伽扬眉,微笑,“如此,那只好委屈夏公子在这间还过得去的屋子里住几天。”
这间屋子里?初华愣了愣,不禁心动,“哪间?”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安色伽不紧不慢道。
初华愣了一会神,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是,这花痴一般的卧室,连着刚才一路看过来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去处,都是一间屋子。
看着她睁大眼睛的样子,安色伽有些自得,道,“我要出去一趟,回头再来看你。”说罢,对她一笑,悠然离去。
屋宅的门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已经备好,几十侍从骑马佩刀护在四周,威风凛凛。
“主人,”管事过来低声道,“大宅那边方才来问,今夜要哪位姬妾过来伺候?”
“谁也不要。”安色伽淡淡道,片刻,轻咳一声,“另外,别告诉夏公子还有什么大宅什么姬妾,知道么?”
管事了然一笑,对安色伽行个礼,“遵命。”
疏勒城外,河水碧绿,大片的胡杨林生长延绵,水草丰茂,广阔的大地那一头,屹立着常年封冻的雪山。
安色伽带着刀和弓箭,却没有去追赶野兽,一路纵马,没多久,在胡杨林里看到了等候在此的居力。
“王后为王子求娶鄯善公主,鄯善王同意了,并且会亲自把公主送来。”居力坐在帐子里,一边慢慢地煮着茶,一边对安色伽道,“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到半路上了。”
“这么快。”安色伽神色无波,接过居力的茶,道,“带了兵马么?”
“据说有四万。”居力意味深长,“来者不善啊。”
“四万。”安色伽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来杀我还是来灭疏勒国?”
“应该是冲着姑墨去的。”居力道,“去年鄯善王向姑墨要铁器,姑墨王没有答应,他一直怀恨在心。姑墨富庶,疏勒国也垂涎已久,两国借着婚姻联合,各取所需。”
安色伽听着,微微颔首。
居力叹口气,道,“国王的日子不多了,据说已经很难咽下食物。你前阵子打胜仗回来,他高兴了好一阵,现在又越来越沉重。”说罢,他看着安色伽,“他应该很想见你。”
安色伽默然,苦笑,“那两母子也要愿意让我见他才行。”
居力道:“昨夜王后又在提让王子理政的事,他们这是要夺权。”
安色伽淡淡道:“他是王子,这般打算无可厚非。”
“你也是王子。”居力低低道,“你才是最佳的继承人,国王暗中扶持你,让你掌握了大笔财富,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哦?是么?”安色伽的脸上忽而露出讽刺的笑,“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我母亲直到死去也没有得到他半句慰问。”
居力脸色一变:“安色伽……”
“阁下的意思我明白。”安色伽道,目光清冷,缓缓喝一口茶,“你放心,属于我的,我一定会都拿到手,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初华在浴池里面舒舒服服地跑了一个澡之后,几名侍女过来,给她擦干身体,为她梳理头发。又取来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的香气馥郁宜人,是香油。侍女们让她躺在床上,用香油给她一边擦拭一边按摩。
初华时不时痒得咯咯发笑,却感到十分舒服。从前,她抚摸将军的时候,将军会眯着眼睛,呼噜呼噜地哼出声来。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将军,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啊……
“……女人天生应当受到宠爱,吃最好的食物,穿最美的衣服,住在花园里……”她想起安色伽说过的话,那时觉得他不过信口开河,现在才真切地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有钱真好啊……初华在心里默默地下定论。
等到一切完毕之后,初华穿上衣服,躺在那张大床上,闻着玫瑰花香,美美地睡了过去。
那床太舒服,初华好像躺在云上一样。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光怪陆离,时而在骑马,时而在摆弄着那两只倒霉的雷火罐,而是又在广袤地沙丘上奔跑。她梦见了元煜,他冷冷地指责她不应该跟着她来,初华望着他,忽然觉得好想好想他,虽然仍觉得不服气,却还是拉着他的手,不住说我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元煜的唇角微微弯起,初华好像看到了他的笑容,心中正一阵高兴,忽然,冰凉的河水迎面朝她卷过来,她用力挣扎呼喊,却根本无法反抗。
等她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姑墨城的伎馆里,穿着那身麻布衣服,头发打着辫子。房子里传出轻快的琵琶声,鸨母在大声喊她拿果盘过去,初华连忙跑上楼,走进屋子里,却发现元煜跟一个美人卿卿我我,待那美人回过头来,俨然是大馒头!
初华气得跳脚,把果盘朝他们扔过去,这时,鸨母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初华一看,突然发现那是安色伽!他的粗眉上涂着浓重的眉黛,嘴唇上抹着大红的颜色,两边脸上还上了胭脂,猴屁股似的。
初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睡梦中的女子动了动,轻哼两声。
安色伽刚刚回来,正坐在一旁静静翻着帛书。听到声响,他转头,看到初华脸上甜甜的笑容,目光定了定。
连睡觉也能笑出声么?
安色伽弯起唇角,心中藏着些温柔的好奇,这么高兴,一定是个很美的梦吧?
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张水嫩的小脸,这时琉璃珠帘轻轻响动,外面的婢女露出脸来,朝安色伽行个礼。
安色伽只得起身,再看看初华,莞尔,轻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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