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土屋加木头建成的农家大院里,正屋里靠近窗户边上,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童手里捧着一本破旧古籍,这本书被主人爱惜得很好,因为经常被翻阅,四角皆有磨损。
那女童穿着一身红色半袖小袴,袖长齐肘,身长及腰,底下穿着条松垮的半膝短裤,小身子板得直直的,坐姿端正地坐在半人高的木椅上。
眼下正是日落将落的时候,出去下地干活的大人尚未归家,夕阳温暖的余晖照耀着女童精致白皙的侧脸,恍惚间为她增添了一抹暖色。
一只飞舞的蝴蝶不知何时落在女童的头上扎起的小揪揪上,在她光溜溜毫无装饰的头发上化为一抹生动的装饰,女童毫无所觉,依然捧着书看得认真。
这本书是她爹爹外出给人做工,好心的老板赏的,就是一本寻常的三字经启蒙书,她看过好多遍了,即使阿爹他们以为她看不懂,依然固执地抱着消遣时间。
一边的地板上还坐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看着和女童差不了多少的男童,他也身着一袭半袖小袴,是淡绿色的。
大约是个调皮的孩子,一身肤色不如坐着的女童白皙,反而带着阳光的色彩,长得虎头虎脑,此刻双眉紧蹙地玩着手里的连环锁,一张小脸满是不解。
“姑姑,欢儿不会!”
半晌,一张圆润的小包子脸上满是愁色的男童,终于想起来了他最喜欢的聪明厉害的小姑姑,小胖手高高举起连环锁,央求姑姑教他玩儿。
被打断了的女童,放下手里的书籍,迈着短腿下了椅子,坐到男童边上,两手并用,没一会边将锁打开了。
男童看得眼花缭乱,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小嘴欢呼:“姑姑,姑姑最厉害了!”
......
大约在夕阳即将彻底落下去,天色开始带了些暗沉时,劳累一天的大人归了家。
“宝儿,欢儿,今日可有乖乖的?”
苍老有力的老太太声音人未到声先至,男童摇摇晃晃拉着小姑姑往门外跑。
“是□□母阿爹他们回来了!”
一双沧桑满是褶子的大手一手一个将两个迎到门口的孩子抱了起来,纵然农忙时节辛苦了一天,见到最小的乖孙孙和重孙儿依然满脸笑容。
“哟,祖祖的两个小宝贝,欢儿今天有没有听小姑姑的话呀?”
右边的男孩儿一本正经地点头,眼睛睁得可大可亮了,直直看着□□母,似是为了证明话里的可信度,还重重点了点那颗圆乎乎的大脑袋。
“姑姑最乖,欢儿第二乖!”
后面的大人听了会心一笑,这孩子从小到大谁都不服气,偏偏最是喜欢大他半岁多的小豆丁姑姑,整天黏在姑姑屁股后面,便是连邀功都不忘带上姑姑,还自愿屈居第二。
“好,宝儿欢儿都乖,老大老二家的,赶紧准备午饭,孩子们该饿了。”
闻老婆子抱着两孩子进屋,顺嘴吩咐身后的两个孙媳。
“好嘞!”
爽利的年轻女声利落地响起,这两人是闻子吟的大嫂和二嫂。
大嫂便是生了欢儿的生母,而二嫂刚进门不过半年,妯娌两个没什么利益冲突,平日都是和善的性子,未曾和人红过脸,相处融洽,两个年轻妇人有说有笑,动作麻利地向着厨房走去,准备晚饭。
这几年间,闻子吟百般探听,渐渐地也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外面是怎样的不清楚,闻子吟未曾出过村落。
根据周围的环境来看,这是一个风气还算开化的朝代,男女之别并没有古华夏时的宋明清那么严重,也不大重男轻女,闻子吟就好几次看见村里妇女对着女儿反而比儿子精心些。
闻姓是大阳村的大姓族,也是自祖祖辈辈都在这扎根的土著村民,而她的爷爷闻老汉正是闻姓族长,也是大阳村的村长。
在这片两顿饭吃个半饱就能养活全家的地界,闻子吟所在的家族在周围三个村里都算是有些名望,条件尚算可以。
她有两个叔叔,是跟她爹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弟弟,因着爹娘老两口尚且在世,也没分家。
三大家子在一块过活,家庭所有进项交给闻老婆子保管分配,家里的活计吃食也是当娘的闻婆子在指派。
虽说日常生活中会有些小摩擦,妯娌孩子间为了一块肉一个鸡蛋碎碎念计较,但总的来说,一大家里处在一块倒是还算温馨,对外非常团结。
家里最小的孩子除了她大哥的儿子欢欢,也就是闻家重长孙之外,就是她了,闻家三代唯一的小女郎。
至于其他同宗或拐弯抹角连着关系的闻姓族人,闻子吟是大都不认得,须知这个村里姓闻的占了三分一以上,有大半了,除了经常走动几个,其余的年节方有往来的就完全记不得了。
她爷爷闻老汉闻家族长,偶尔会抱着她接待一些来办事的族人或村民,大都是混个眼熟罢了。
闻老婆子看见自家宝儿小手里还捏着那本书不放,无奈地笑笑:“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看懂了,成日里抱着书本不放,难不成咱家要出一个女状元不成?”
这话是纯粹调侃孙女的,也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一语成谶,让这个山沟里为着生计奔波,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小家族出尽了风头。
“可不是嘛,咱们家说不准就得出个小才女了。”
要送闻子吟去镇里学堂的事,家里这些人都是知道的,然而他们没有置疑的余地。
这几年来,除了徭役,闻大郎几乎是不要命似的在外辛苦做工,为的就是给闺女攒钱识字,他们家该分配的活计也都干完了,另外赚的钱就算自己的了。
在闻家除了分配好的任务外,其余时间里赚了多少银子那是不必上交的,都是属于各房的私产。
因此,除了暗自惊讶大哥家的打算,倒也不曾有反对之声。
“说来,咱家宝儿也该送去识字了,我前头打听过了,镇上有的孩子三岁便启蒙了,左右在家无事,咱们家还忙着干活也没人照看,欢儿让老大家的媳妇带去地里头便是,宝儿过两天便让大郎送去镇上学堂。”
闻婆子问一旁的大儿媳:“给先生送的束脩可准备好了?”
“嗯,这几天都备着,上回跟先生讲好了,过两日清闲一些,便大郎让带宝儿过去。”
“宝儿大名也该取了,不若便请先生代为取名吧,咱们家没人识过字,怕是名字取得糙,让宝儿同窗笑话可不好。”
“阿母您说的是。”
坐在饭桌边上比旁人大出一截的憨实大汉比三年前更黑了,眼角额头依稀染上了几缕风霜,他边大口吃饭边含笑应和。
还未等闻大郎送宝儿去镇上学堂,那边镇上便传来了消息,要求各家各户最少出一人服兵役,如果不出人,那么便出钱出粮代替。
据闻本国与北蛮子在边境发生冲突,局势紧张,同时又有几个边境小国跟着趁机起哄,企图浑水摸鱼得一些好处,最主要还是请求本朝皇帝降低进贡,当今天子年少气盛,如何忍得了这等挑衅?
因此连发诏令昭告天下,告示贴的到处都是,说得一大串百姓们也看不懂,有那读过书的给翻译了下,大意便是不服便打,我东槐乃天下正统,不惧宵小。
上面没明着说宵小是谁,但凡长了眼睛的便知道,无非说得是屡次在边境挑衅的呼烈格尔汗国和那些眼见东槐被绊住上蹿下跳的弹丸小国。
这条昭告天下的明文一出,等于跟北蛮子撕破了脸,反正两国之间古往今来也没好过。
因此才有这紧急兵役一说。
但凡要打仗,就有一定的牺牲,会提前招录新兵训练,待来日才不会上了战场才不会无兵可用。
换句话说就是,提前训练,新兵们作为备战资源,如果局势稳定那训练训练便过,但若是局势紧张,战争激烈,在原有兵力过度损失之下,这些被征收的新兵蛋子便会派上战场。
“老头子,前头听说官府如今正挨家挨户点人参军,咱们家可咋办?”
闻婆子一介老妇人,一听兵役就慌张,兵役前年也征收过,村里好几个年轻汉子去了残的残,严重点人都回不来,边境三天两头不安稳,铁定去了是要上战场的。
一家子吃过晚饭,此时都在院里纳凉,一听这话都纷纷沉默,气氛一时低落紧绷。
闻子吟晃着小短腿,小手紧紧握着她爹粗糙的大掌。
她家本就食个温饱,今年的新粮刚收上来,若缴了钱粮,怕是要过一段紧巴巴地日子了。
众人眉头紧锁,一时无话,只有夜晚微凉的风习习吹过,一片静谧。
女孩小小的声音响起:“不若,不若阿爹将宝儿的束脩拿去抵了吧,不学字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坐在她阿爹腿上,在她爹高大的身影衬托下更显得小小只的女孩,她眼睛又大又圆,眼里星星闪闪,玉雪可爱极了,只看一眼便软了心肠。
“傻宝儿,你那点束脩顶个啥用,好好去学字,长大了若能考个秀才,咱家还能免了赋税兵役不是更好?”
这话是纯属安慰年幼不知事的孩子的。
众所皆知,本朝未有过女子考取科举记录,不是女子们天生就愚笨,也不是律法规定不允许女子考科举,实在是女郎们及笄后便嫁人生孩子,哪有男子方便?
女郎们在教育资源上又远远不如男子,便是那些号称才女的也不过是通读诗文罢了,因此也没人考过。
大人被女孩一打岔一时间也没了那么多忧虑,再难总归是熬得过去的,他们家尚有余粮出,村里也不知有多少个家庭要饿肚子了。
蒋氏摸摸自个闺女毛茸茸的脑袋,说完那句话便自个儿失笑,不曾想,那孩子竟乖乖点头说:“好!”
软软糯糯,却掷地有声,亮晶晶的眼神里闪烁着认真地光芒,差点便让人信了这孩子的童言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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