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空气仿佛都陷入凝固。
众人都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看是哪个莽夫敢在这个时候挑衅玉皇天的威严。
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华丽高贵的漆黑龙袍,然后便是那张虽具有较特殊的面目特征,可五官轮廓隐约都能看出与玉皇天必有些许关联的面容。
特别是此刻二者的气质格外相似。
那是一种视在场众臣为蝼蚁的源自骨子中的傲慢。
就像这个说话的男人,目光从始至终都是望向三十三天阶上的玉皇天,对众人的视线仿佛毫无所觉,随着他踏前一步,一道身影仿佛破开空间,瞬移至其面前。
“殿下,这与之前商议的不同。”
拦住他的是年轻宦官,也是除了玉皇天之外,唯一知晓对方是几十年前夺位失败的那位大皇子,更是当代玄帝的大伯。
“是他,先过线了。”玉恒渊沉声说道,随即目光扫向徐骁,“况且已经有人先发觉到了我的存在。”
“哦?”年轻宦官顺着对方视线的方向望去,注意到徐骁后微微皱眉。
“五位上柱国,灭了一个,抓了一个,剩下的三个再动,到时候我手中岂不是无人可用。”玉恒渊看出对方动了杀意,开口说道。
这崇天祭祀台其实一直处于其领域之内。
玉恒渊领悟的是幻术系领域,类似于秦凡二阶领域的桃花炼狱,可于无声无息之间引发他人内心深处的野心和欲望,这也是玉恒渊和玉皇天商量好的传位仪式。
玉皇天需要在卸下帝位的同时,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去面对群臣,那自然不能将其待在帝位时,所具备的懦弱、温和、犹豫不决等固有印象也一并带走。
同时,玉恒渊的登场也需要再次树立威信。
那么就以在场这些臣子开刀,显然最为合适。
只是徐骁因为二世记忆,屡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后,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当然他这边只是小问题。
玉恒渊没有继续按照原本戏份继续演下去,真正关键在于,玉皇天起了将曹长卿打包带回供奉堂的心思。
这是明晃晃从自己手下挖人,还是统领一军且实力不俗的上柱国,既如此,玉恒渊肯定不会继续傻站着,况且在他看来,灭了一个上柱国家族已经够了。
只是在他这句话说出之际,玉皇天已经借助人道功德的加持之力,传音于对方。
“徐骁,还是曹长卿。”
“你什么意思?”
“是大伯您亲口说的,徐骁先发觉到您的存在,这也表示我们暗中的小动作被其猜测到一二,那么刘正樘及其武勋家族最后打上叛逆标签,且步入灭亡。
就有了可以推翻的筹码,尽管没有所谓的证据,但政治是险恶的。
所以现在趁着局势被我们掌控,不如再灭掉一个。”
“你和你的父亲很像,无论他们的目的为何,之前都是真正忠于你的。”
玉恒渊缓步向前走去,即便还未登基,他只凭借自身的气势,就将一众臣子压得抬不起头。
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蠢到去质疑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且还是穿着一袭龙袍。
在随着刘正樘发疯要废君,然后被玉皇天轻描淡写的捏碎了头颅开始,一切发展走向就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原本这些臣子还想联合起来反对玉皇天的传位。
但如今还反对个鸡儿,能够活过今天就阿弥陀佛了。
同时,出于武者的敏锐直觉,徐骁发觉到自己的境况很不妙。
除了后面的传音外,刚刚玉恒渊和年轻宦官的交谈可是大咧咧的直接说了出来,所以隐隐之间,他觉得自己大概率就是下一个被针对的目标。
其实每次在新任玄帝上位之际,都将是朝堂的一次大洗牌,即使是五大上柱国和八大世家,也免不了会被冷落一段时日,这也是那些急于向上爬的臣子将面对的一场大狂欢。
毕竟你累死累活的当几十年的007打工人,也比不上这‘扶龙之臣’四个字所带来的加持。
而众臣之所以一开始一心反对玄帝的传位,也是因为他们连继任者是谁都不知道,没有来得及赶上这次难得的狂欢,自然希望一切维持原样不变。
随即就在众臣战战兢兢的看着玉恒渊将要走到,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曹长卿身前之际,徐骁突然一步跨出,对其郑重一礼。
这一礼之后,他什么都没说,却是自发的站到了玉恒渊的身后。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搞懵了,然后在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个个暗骂徐骁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这么不要脸的强凑上了扶龙之臣的位置!
同为上柱国的两人,更是被其这种作态搞得当场傻眼。
虽说刚才有一位上柱国家族被灭,但他们好歹也代表着大玄武将权利的巅峰,除了第十七代玄帝的时候,这堂堂五大上柱国哪儿还这么不矜持的上前硬舔硬凑!
一般都是继任者,或者有意争帝位的皇子,私下与其会面,先拿出一些好处来笼络他们,只求在确认其登位之后,可以用军方的力量助其顺利平稳的度过这段最坎坷的时期。
换言之,五大上柱国是不会掺和到夺位之争,这也铸就了其一代一代深藏心中的傲慢。
而此刻,徐骁的表现虽算不上打破这个规矩,但着实有些让他们感到掉价。
同样,徐骁也察觉到两位上柱国投来的鄙夷眼神,他是有苦说不出,更不能将隐约猜测到的一点真相,真的说出来,否则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随即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徐家的小子是吧,不错。”
徐骁连忙低下头道:
“拜见殿下。”
如今他已经回忆起了对方的身份,虽具备天生的霸主之相,却被朝内上下称赞为仁厚太子。
以对方的性格实际最适合继任帝位,可偏偏也是因为这种自信,让玉恒渊都没想到,最后会被自己的兄弟们联手扳倒,而他的追随者和支持者也在玉皇天的父亲登基之后,被尽数清算。
换言之,在场的这些臣子,要不就是处于绝对中立,要不就是也参与到那次夺嫡之争,并因为成功站队,才分享到了这可口的战果。
此刻,在玉恒渊主动向徐骁搭话之际,玉皇天已经明白了对方的选择。
“杨过,请曹将军去静影楼反省。”
“是。”
杨过上前,先是对着玉恒渊一礼,然后扶起还在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的曹长卿,直接几步离开了这祭祀台。
而这个时候,也有一些经历了三代帝位变更的老臣,发现了玉恒渊的身份。
“殿下......这......怎么可能.......”
开口的是六位阁老之一的程白霜,他也是六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在天道还未解封前,文道修行之路的上限被锁死在文士,且与武者和术法师不同。
这一境界不会带来质变,也是其生命层次不会发生跃升,因此其寿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眼看大限将至,要不是程白霜接收了宿命身原主的底蕴,且等来了天地剧变,如今他应该早就卸去阁老之职,静静在家里等待死亡的来临。
【程白霜,出自《雪中悍刀行》。
是旧南唐士子,第一等风流儒士。南唐未灭时,他只是个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国破后他开始练武,成为南疆第一高手。
凉莽大战时,程白霜入凉凭借张家圣人恩泽世间的契机跻身大天象境,但是再也无法成就儒圣,只是他不后悔。
国难当头,年迈的读书人程白霜去了北凉。在拒北城下,程白霜力阻北莽漫天的箭矢和攻城大石,在最后方的他第一个战死。
在程白霜生前,北莽没有一颗巨石,一枝床弩箭矢,落入拒北城。程白霜无愧于儒家,无愧于天下,他担负起了读书人的担当,谁又能说他不是当之无愧的儒圣。】
而玉恒渊看着对方这张苍老了许多,却也是有些熟悉的面容,也颇为感慨。
他郑重一礼道:
“程师,许久未见。”
曾经便是由程白霜负责其启蒙之学,之后的太子太傅非是由其担任,但玉恒渊一直谨记对方的教诲,也是因为有程白霜这个老师,才让他走向了一条仁君之路。
虽然这条路是失败的。
但玉恒渊的心中对其还是多有感激。
“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程白霜的语气有些哽咽,随即其郑重一礼,“老臣·程白霜,拜见殿下。”
玉恒渊叹了口气,向前将其扶起。
接着目光扫向其他五位阁老,都不算陌生的面容,其中有三人更是自己那位好兄弟的有力支持者,这让其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五位阁老也齐齐行礼,他们如今都已经看清了局势,所谓的继任者,就是这位在几十年前,被世人公认因为帝位之争失败,已死于上任玄帝之手的大皇子。
至于对方为什么还活着。
他们不懂,也没有好奇心去打探下去。
就像认识上任玄帝数十年,更是亲手扶持当代玄帝上位一样,以他们这些臣子的思维模式,无论如何都无法猜透任何一位帝王的心思。
大概唯一庆幸的是,这位大皇子曾经被誉为仁厚太子,更传言对方会是千古仁君。
只是后续在皇城内,又多出了一个乱世孽龙的传说。
而玉恒渊的失败,肯定不止是因为这个传言作祟,所以在几十年过去之后,众臣自觉摒弃了这个一听就荒谬至极的说法,还是由心期待着将是一位好说话的仁君登位。
随即众人注意到玉恒渊盯着一位阁老,默不作声。
“殿下,过往的事情......”程白霜见此连忙说道。
只是他刚一开口,就被一股恐怖至极的气势,死死压制在原地。
“程师,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玉恒渊侧过头看向程白霜的瞬间,其身后浮现出一尊张牙舞爪的黑龙法相,最骇人的是,那黑龙的两个眼框内,各存在着三个瞳仁!
比起还在天空之上遨游的五爪金龙,这头黑龙法相散发着阴森的气息,更似一座将要塌陷的山脉般,重重落于众人的心间。
“谷文昱,曾经暗害我追随者的家人亲友四百三十九口,更是以其性命逼迫他们背叛于我,我还记得有一人因选择不从,然后你将其还未满月的孩童人皮活活刮下。
再通过一系列的设计陷害,逼他不得不自尽以证清白。”
“殿下,即便您将要登位,也需要证据。”谷文昱丝毫都不紧张,坦然的对视其双目,只是余光看向他身后那法相之上硕大的龙头时,瞳孔深处产生一丝剧烈波动。
随即他突然僵硬的扭了一下脖子,直愣愣的看着那龙头上的一双龙瞳里,三颗微微旋转的瞳仁。
其呼吸声变得愈发急促,双眸也随之被血色填满。
“你......”李太轲微微皱眉,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比起之前玉恒渊只是潜移默化的引动领域之力,并未将其效用催动至最大,这也让李太轲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他刚要开口,原本在天空之上自由盘旋的五爪金龙突然盯向他,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将其锁死在原地的恐怖威压。
而他的耳畔也传来一个声音。
“丞相,你是希望死一个,还是死三个。”
几十年前,李太轲只是文圣殿的一个学童,对朝内政治间的险恶斗争了解的不深,不过在成为丞相之后,也是借助其权限知晓了一些信息。
所以他清楚玉皇天表明的意思是,曾经三位支持上任玄帝的阁老中,只死谷文昱一人,那么其他两人无碍。
否则他不仅拦不住玉恒渊,恐怕已经本性暴露,且隐隐表现出恐怖杀性的玉皇天,也会亲自下场。
这一刻,他感觉周身的威压尽数消散,但刚刚要迈出的脚步却从心的停了下来。
曾经在翻阅那些记录在内的历史档案之时,他也觉得那苍白的文字之下,掩埋的是累累白骨,一卷又一卷的记载更是背负起触目惊心的皇朝黑暗。
若再倒退三十年,他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出一些改变。
可从成为丞相之后,他才知晓这条路有多艰辛,也后知后觉到,曾经悠闲着与其经常钓鱼的那个紫袍青年,能以一人之力压得住整个朝堂活在其阴影中,他的手段智慧是有多么恐怖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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