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阳虽然做事独断了些,脾气大了些,但大概是初领差使,倒真是锐不可当。
尽管大皇子和定远侯得知沐明远的事,想为他开脱,至少捞一捞,毕竟一个吏部尚书,他们还是不想失去。
但楚朝阳一律不予理会,谁的面子也不给,只要有一点线索,那便一查到底。以至于大皇子不但没把沐明远捞出来,反倒还损失了两个还不太明朗的助力。
七天时间,楚朝阳便将所有的罪证汇总,呈交到皇上面前。
沐雍所告:杀妻,暗藏犯官之后为外室,劫夺流放犯人回京,谋杀亲儿致误伤狱卒张大石!
杀妻之事,直接让仵作验了孔宜佳的尸身。
暗藏犯官之后为外室,在沐雍状告之时,纪域已经派人封锁了芙蓉巷的别院,并且在呈报皇上之后,九皇子更是在派人去拿沐明远时,便也同时派人去拿了温雅柔。
劫夺流放犯人回京,虽然事发地已经做好了案发现场,但一有沐雍的首告,他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另外,被夜巡队抓住关押的秦岩,还没来得及放出来,正好直接审讯,他看到沐雍,知道事泄,也垂头丧气地交代了所有。
想谋杀亲儿致误伤狱卒,这事审理得也很快,那狱卒才入土几日,仵作验起来也没有多大的阻力。
桩桩件件,同时进行,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雷厉风行。
在第四天里,药效消失,沐雍的痛感回归,他在狱中日日惨嚎,只求速死。
沐明远被沐清瑜那一掌击飞,受了内伤,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他们并没有受多久的苦,皇上那边便御笔判了他们的结局。
沐雍身为流放犯人,逃回京城,其罪当诛,加上以子告父,大不孝,理当五马分尸,念其为自行首告,且告发沐明远数罪有功,判三日后处斩!
沐明远身为朝廷命官,所犯每条罪都足以杀头,数罪并罚,判凌迟三百六十刀之刑。三日后行刑。
东夏的凌迟分为八刀,十六刀……双倍递增至七百二十刀。
如今判三百六十,足以将人碎剐了。
不过,沐明远并不知道,这些是皇上的授意,皇上似乎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只在牢中骂沐清瑜和沐雍,用词恶毒,仿佛这样就能发泄他心中的恨意。
与此同时,神熙楼楼主也在大骂,李惊风脱出他的掌控已有些时日,他的得力手下炽护法如今也确定已经死于非命,好在派往东境的烈护法已经回来,但凭白损失了这么一个人手,叫他怎么能不怒?
更怒的是,李惊风竟然开始伏击他。
李惊风被他毒药控制,本对他言听计从,但他的毒被人解了。
一个巅峰高手何其难得,又何其珍贵?他刚得了这么个助力,反手这助力就成了阻力,光想就心塞。
早知道,不如派他前往东境。
也免得如今计划还要更改!
门被轻轻扣响。
神熙楼主看向门口,一个侍从恭声道:“楼主,有位姑娘求见,这是她的名帖!”
神熙楼主接过一看,道:“请!”
门口,一个俏丽的身影缓步而入,她姿态娴雅,行止端庄,却又有一种自在。
神熙楼主道:“不知道明姑娘今日来访,有何见教!”
上次,明沁雪与神熙楼主已经达成合作,只是真论起合作事件来,却还没有,只不过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明沁雪一笑:“楼主今日都不请我坐坐了么?”
“请!”
神熙楼主示意她坐,还亲手斟了一杯茶推过去。
明沁雪落落大方地接过,喝了一口,道:“记得我和楼主之间还有合作关系,楼主没忘吧?”
神熙楼主面具下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微微一笑,道:“自是没忘!”
明沁雪道:“既是合作,那坦诚相待,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
“既如此,还请楼主告知,楼主是意在天下,还是意在东夏,又或者,只是东夏某人?”
神熙楼主猛地抬起头,青铜面具下的一双眼,锐利如鹰,有如实质,直接看向对面,明沁雪并不在意,淡然静坐,安然喝茶,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神熙楼主轻笑一声,随着这声笑,刚刚的锐利便立时消散,倒让他有几分温润之感,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想必这面具下的脸,应也是翩翩公子。
他道:“意在天下如何?意在东夏如何?意在东夏某人又如何?”
明沁雪也轻笑一声,道:“楼主的戒备心太重!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合作者不是朋友,只是利益相关耳。”
神熙楼主只是一笑,并没有说话。
明沁雪却接着道:“若楼主意在天下,为何楼主的势力只铺陈在南齐和东夏?南齐北越却不涉及?所以,楼主之心,大概意在东夏,或是东夏某人!”
神熙楼主喝茶,却语带笑意:“明姑娘,本楼主不过一介杀手组织之首领,说意在天下,意在东夏,意在东夏某人,你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明沁雪点了点头,道:“的确,若楼主仅是个杀手组织首领,如此雄心大志,说不过去,所以,楼主应该还有一重身份,只是这重身份是何人,楼主不会明示,我也猜不出!”
“为何明姑娘就会笃定本楼主有另一重身份?本楼主这身份不够吗?本楼主手底下能人众多,可不仅只是杀手!”
“但神熙楼,却似乎只有杀手!”明沁雪毫不避讳地直言。
神熙楼主眯了眯眼睛:“那你又因为说本楼主意在东夏?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呀,我也说过,你还有另一重身份!”
神熙楼主目光幽深。
明沁雪却自在喝茶,还冲他笑了一下:“楼主想杀我灭口?”
神熙楼主收回目光,道:“明姑娘多虑了,既是合作伙伴,怎么会打打杀杀!”
感觉到神熙楼主已经收敛了杀气,明沁雪笑道:“楼主心怀大志,不论你所图为何,至少目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神熙楼主略点了点头。
明沁雪又道:“那么,对我父亲和孔大将军的追杀令,楼主可否撤回?”
神熙楼主目光凝了凝,道:“明姑娘为何觉得,这追杀令是本楼主所为,而非本楼主受人之托?”
他所谓的受人之托,是拿钱办事的意思。
明沁雪微微一笑,道:“如果楼主仅仅是楼主,那自是受人之托,但你刚才也没有否认,你还有一重身份。虽然这重身份我不知道,但既然楼主有心图东夏,这便很明显了!”
神熙楼主笑了:“明姑娘看来对明丞相还有父女之情?”
明沁雪淡然笑道:“于公于私,我自是不希望他会死!”
“可以!”
“多谢!十日内,朝中将有动荡,接下来,你要对付的是谁?五?七?八?九?”
神熙楼主听到十日内这句话,道:“明姑娘好手段!”
明沁雪淡笑一声:“倒不是我好手段,这件事我可不敢居功!”她只不过整合各种消息,进行推理之后得出结论。当然,这中间,也略有些她拨动的痕迹。
而魏羌恒之死,东境之失,与她没有一星半点关系!她只是不想大皇子四皇子坐到那个位置,但没有丧心病狂到为此不择手段!
神熙楼主道:“五不为那人所喜,七不过那人手中一把刀,八狠毒有余,谋算不足,九倒是深得那人之心,不过初现人前,尚无甚根基,明姑娘觉得,这四人中,对付哪个才是重中之重?”
“当然是从大到小!”明沁雪微微一笑,道:“隐忍且坚毅,出身不显,在众兄弟中不占优势,却能拼出一条血路,如今掌管京畿卫,不出头,也不落后。怎么看,都是劲敌呀!”
神熙楼主摇头:“他的确隐忍且坚毅,有如今的地位,是拼出来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永远也不可能得那人之心,如今大概就是他能掌握的最大的权势地位了,不可能再进一步。”
明沁雪笑道:“但我想先对付他!”
神熙楼主看她,片刻后道:“那是姑娘自己的事,我们虽是合作关系,但并需要事事迁就彼此。”更何况,他们的所谓合作,也不到全盘托出秘密的亲近!
“楼主是想杀光皇室吗?”明沁雪突然问。
“明姑娘何出此言?”
明沁雪笑了一下,道:“南齐来犯,东境之内却失主将,以致兵败如山倒,连失数城,我在想,是谁筹谋的这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楼主,你知道么?”
“本楼主不知!”
明沁雪道:“这件事也的确让人费解呀。楼主你说,皇权真的可以让人这般丧心病狂吗?”
神熙楼楼主轻笑一声:“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便有争斗!那也没什么稀奇!”
“楼主说的是,倒是我愚钝了!”明沁雪一笑,告辞离开了。
神熙楼主直等她下楼的声音传来,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又倒了一杯茶,才道:“你怎么看?”
刚才看着似乎没有别人的屋子,从角落里出现一个人,也戴着面具,脚步轻捷,拱手落座,道:“主子,属下觉得,不管她对付谁,于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主子筹谋那么久,如今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这位便是神熙楼与炽护法地位相当的烈护法。
神熙楼主点了点头,又道:“之前倒是小看了这个女子,她虽是女流,但对形势之了解,并不弱于任何人!”
烈护法道:“炽护法的殒命,让主子身边损失一个重要人手,需要从总舵调几个高手过来吗?”
神熙楼主皱皱眉,道:“咱们的手下,可没有巅峰高手!”
烈护法道:“巅峰高手毕竟可遇不可求,属下这样的身手,十万军中取首将之命,也并不为难!”
“这一路从东境回来,可顺利?”
“一切顺利!”
“那为何迟了三日才到?”
烈护法一怔,单膝跪地:“属下得手后,本应该按主子安排把善后事情处理了立刻回程,但是当时东境军中主帅死了,戒备森严,属下一时不能进出自如,所以多留了几日。”
“下次此类事情,便该事前便准备周全!”
“是!”
明沁雪告辞时虽然笑盈盈,但是,等上了马车,脸色却并不好。
她可以确定,东境之乱,是神熙楼干的。
但是现在她还不知道,是神熙楼单纯拿银子办事;还是他没拿银子,只想东境大乱;又或者是他既拿银子办事,又顺水推舟。
如果是前者,神熙楼的定位还是很难确定。
如果是后两者,这神熙楼主所谋之大,便让人恐惧了。
她打开马车暗格,拿出笔墨纸砚,在纸上画着人物关系。
被她列出来的,有皇子,皇叔,朝中大将,还有重臣,她将那些人一一设疑,一一反推,又一一排除。
还是不能确定神熙楼主是谁,或者说,不能确定他是谁的人!
她甚至觉得,皇子也好,朝中重臣也好,应该无人能驭使这样的人。
她曾以为这位是梁王楚昕元,但之前话语的试探中,已经确定了不是。那神熙楼主是谁呢?
他是想要在东夏做摄政王般的存在,还是要夺东夏江山,又或者,是想让东夏不再存在?
不论是什么目的,都不能再合作下去了。
沐明远行刑之日,沐清瑜去观刑了。
三百六十刀,怎么着也得让裴漪看看,那个毁她害她杀她的渣渣是什么下场。
一块灵牌,白幔罩着,在观刑的人群之中。
沐明远看见刑场,整个人都吓呆了。
他知道他的罪不轻,但他对大皇子很信任,如今大皇子不是已经压制住四皇子了吗?就算不能把他救出来,应该也能为他多争取些时日。怎么短短七日,他该到的地方就成了刑场?
他还要从龙之功的,他还要光耀沐家的,怎么能死?
可是,监斩台上,年轻皇子正襟危坐,副监斩官便是刑部尚书高镜明和刑部左侍郎秦幕昭。
当他把目光投向秦幕昭时,秦幕昭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沐明远嘶声吼道:“冤枉,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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