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孔宜佳就忍不住问沐明远,那个鬼穿针,到了没有!
沐明远沉着脸道:“还没有!”
孔宜佳不满:“怎么还不到?是怕咱们出不起银子吗?”
沐明远看她一眼:“急什么?好饭不怕晚!”
他没有告诉孔宜佳,他不但找了鬼穿针,还在神熙楼下了单,神熙楼也会派杀手过来。神熙楼的杀手前十名出手,一人要一万两。前五十名,要五千两。前一百名,也要一千两。
他下单的,是一千两的那种。
神熙楼会派出一个排名在前一百的杀手过来。
别看是排在前一百的,神熙楼无弱手,即使排在第二百名,也是江湖二流高手。
他花了一万两请了鬼穿针,不想再花这么多去请神熙楼的杀手了。当然,他也觉得,凭着裴霁那个老废物,根本不配!
其实有鬼穿针,已经没有必要再另请。
之所以还是去神熙楼下单,不过是制造一些混乱,神熙楼有严令,绝不会泄露买主的消息,那是信得过的。
万一神熙楼的杀手成功了,他还能省一万两呢!
就在昨天,神熙楼的杀手已经到了京城,这两天就会动手。沐明远怕孔宜佳不知轻重,透露出去,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告诉她。
担心裴霁,沐清瑜三天两头往裴府跑,裴霁的老仆虽也打探到沐清瑜是搬出了梁王府,但一问,沐清瑜搪塞过去,说楚昕元公务太忙,反正也不怎么在府里,她要打理娘亲的嫁妆,老是出入梁王府不太方便,在外面置宅子是为了方便出行,以后会搬回去。
裴霁见沐清瑜心情似乎不错,不似强颜欢笑,他知道沐清瑜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只好也装着不知。好在上次楚昕元陪她一起回,戏演得还不错,裴霁在担心之余,又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多想。
人年纪大了,也更希望儿孙绕膝。
裴霁现在只有沐清瑜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她偶尔要留下来住,裴霁也舍不得把她赶走。
自从有了“双腿”后,裴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外孙女既然常来住,他还亲自让人去牙行买了几个伶俐的小丫鬟来。
他的瑜儿,也该像漪儿当年还未嫁时一样,她不喜欢带丫鬟,定是沐明远那混账东西待她不好,没个贴身的丫鬟,所以才不带。
以后,他为瑜儿准备。所以裴漪以前的院子,也就是沐清瑜现在住的院子,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一众婆子下人。
这应该是威武侯府现在最气派最排场的了。沐清瑜说要把那些嫁妆还回来,除了大件的东西,就真的还回来了,甚至铺子田产庄子,用的都是以前被孔宜佳压制着疏远着的忠心于裴家的前下人。
那些人全部向裴霁汇报!
裴霁当时死活不要,沐清瑜说:“外祖父,现在瑜儿最亲的人只有你。这些东西,只能交给外祖父帮我打点,别人我不放心!”
裴霁试探:“梁王殿下是不是待你不好?”
沐清瑜笑道:“外祖父想哪儿去了,殿下待我是不错的。但是,外祖父难道是要我把这些交给殿下的人打理吗?”
裴霁本想说你们是夫妻,这些都是你的,交给梁王的人打理也不是不可以。
沐清瑜就把他的话阻断了:“外祖父,但凡女子,若是没有娘家,在夫家总是被看轻一些。我刚嫁到梁王府的时候,知道沐府不会是我的娘家,我的后盾,所以我谨小慎微,心里忐忑惶恐!”
裴霁听得心中大恸。
他苦命的漪儿一去,沐明远那混账东西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这么轻贱,真不是东西。
沐清明知道裴霁的心思已经松动了,用更伤感的语气道:“就算殿下现在对我不错,但人的感情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就如娘亲当年,听说她初嫁时,京城人人羡慕,可是又怎么样呢?人心易变。我也不能指望着殿下一直对我好。”
裴霁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漪儿嫁给沐明远,谁不羡慕?说他是个英俊又深情,有才华又温柔体贴的好夫君,谁知道是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接着,沐清瑜眼里有了朦胧水汽:“只有外祖父,是我嫡亲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对我最好的!我需要有自己的财物傍身,但我不善经营。虽然我知道这样外祖父会很辛苦。但是除了外祖父,我也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裴霁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立时道:“瑜儿别难过,外祖父帮你。外祖父虽是一把老骨头,但现在能走能动,别的帮不了,帮你管着这账目前和田地还是可以的!”
裴霁可不是老而无用的废物。
裴漪娘亲过世得早,裴霁一直没有续娶,那时候整个裴府嫡支旁支住着超大的一家子,可不就是裴霁当家吗?
不仅当家,而且还让那些人都服他。
不然,他能拿出一半的家产,给裴漪做嫁妆?
只是后来沐明远官当得高了,又存心打压,裴霁心伤裴漪的死,告状时候更不是不惜银子。又因为裴世渂的冲动,自己去给儿子顶罪,打断了腿,沐明远还是咬着裴世渂不放。
他只好各种打点变卖,又送儿子去了边疆,等到伤好,回到裴家,裴家那些旁支们知道裴霁和沐明远的关系,大概是要不死不休了,一个个的都闹着要分家。
裴霁没有勉强,分了家。
旁支们一个个都走了个干净,裴家树倒猢狲散,加上沐明远明里暗里的打压,铺子开不下去了,庄子出了人命案……各种事接二连三地来,裴霁还断了腿,根本无法抗衡。再然后,有消息说是裴世渂在边疆已经战死,因为他官卑位低,连尸骨都不得入京,裴霁心灰意冷,裴家才会没落。
沐清瑜展颜笑道:“我就知道外祖父对瑜儿最好!那这些铺子田产庄子,现在就算是裴家的了。希望外祖父能让威武侯府重现当年的荣光!”
裴霁觉得瑜儿太过看得起他了。
不过,瑜儿说的对,女子虽是嫁人之后便有了另一个家,但娘家是永远的娘家。沐家是指望不上了,他这把老骨头还在,还能再干几年,能撑起威武侯府,至少能成为瑜儿的后盾。
现在威武侯府是弱了些,但是他还在,现在他不是废物了,他能走了。他再努力一把,未必就不能让威武侯府再站起来!
威武侯府不能继续保留爵位,沦为普通人家又怎么样呢?不是勋贵,却可以富有!有些时候,银子一样好使!
等他百年之后,他再从旁支选一个人来继承家业,继承裴家,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对瑜儿要好!
这么一想着,裴霁顿时就充满了斗志,这几天,他就忙碌地奔走于那些产业之中。
沐清瑜看着他的精气神,很是满意。
她不是找不到人来帮忙,而是不想裴霁以为自己老了,人生再无希望,从此消沉下去。
不过,还是怕外祖父累着,她一再提醒外祖父多找几个帮手,别把身体给累坏了。
今夜,沐清瑜又陪着裴霁用了晚膳,就不准备走了。一来,外祖父的身体不同于之前油尽灯枯般的样子,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药膳佐以药汤,裴霁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药膳就得再进行调整,重新开方;二来,楚昕元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她不放心,陪在裴霁身边,要是有什么危险,她能第一时间反应。
小丫鬟过来服侍,房间也都收拾得干净,一应妥贴。
沐清瑜重新为裴霁开了调理药膳的方子,收起笔墨,去浴房洗漱了,便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但不知为何,今夜却睡不着。
总觉得有些不安,似乎遗漏了什么,又似乎是空气中有些燥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仔细地盘点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日子。
再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本来只想做一个咸鱼就好了,因为她是独身一人前来,无牵无挂,无亲无朋。沐家人待原身不好,也不必替原身报什么恩;原身极少出门,认识的人都不多,也不必还别人的友情;因为不出门不与人接触,当然也没有什么恩怨情仇。
直到裴霁出现,裴家对原身的恩不掺半点假,那她就得报。这是因果,也是原则!
把嫁妆要回来还给裴家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助裴霁恢复裴家的荣光。
如果有可能,如果裴世渂还能回来,那么将有一个正常的,繁华的,富有的裴家迎接他。哪怕他伤了残了,裴家也能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哪怕他真的不幸已经战死,她也要寻回他的尸骨,让他回裴家祖坟,入土为安。
现在她还办不到,但她会办到的!
就为当初他用远赴边疆,为原身求得的这一线生机!
心中正感慨着,突然屋顶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这声音极低,好像风吹树叶,又像细雨像扬尘。
然而沐清瑜很清楚,外面无风,也无雨,这是夜行人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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