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不作不死
林大伯祖父一番痛哭控诉, 林舒冷笑,林肇同沉默, 李慧茹却是面色铁青, 眼睛发红,眼中隐有泪光,后面的丰丰打完电话早已经从楼上下来, 中间好几次差点跳起来, 被他妈一把按住。
林舒道:“是吗?大伯祖父,不, 这位老同志, 你跑到我家来, 跟我爸控诉, 控诉我是这么的大恶不赦……‘凉薄狠心’, ‘无情无义’, ‘白眼狼’,‘冷血到让人发指’……那我这样冷血到让人发指的人,这位老同志是跟我爸有什么建议呢?想要我爸怎么处置我呢?现在是新社会, 总不能还像旧社会, 用你们老家的宗族法, 把我打杀了吧?”
林大伯祖父被她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又给气了个好歹。
这中间林老太太也是几次被气得想要说话, 好歹被林大伯给拉住了。
来之前林大伯祖父和林大伯等人就已经好生劝过她, 今天到这里,主要只能是林老爷子说话, 林老太太不能说话。
因为林肇同看重老家人, 看重的是林老爷子这个大伯, 而不是林老太太这个大伯母。
林老爷子一哭一诉,肯定能引起林肇同心里的感情。
就算是说过了几句, 林肇同也会看在长辈的份上多一份宽容和容忍。
但对林老太太却不会有这份感情。
林大伯祖父又是气得直喘气,抱着拐杖哆嗦着身子就看向侄子,道:“肇同,肇同,你看看,你看看你养得是个什么东西啊?!”
林肇同看了一眼林舒,心里沉重又隐隐的难受。
他是对老家人有一份那样的感情,但却不是不辨是非,别说这几年已经听过妻子说过这些事,就是没听过,他也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他没出声。
转身慢慢往后面走过去,找了靠墙的沙发椅上坐了,叹了口气,道:“慧茹,你说吧。”
李慧茹看他一眼,原先纵使有什么不满,也散了。
她看向林大伯祖父,道:“大伯,舒舒是我的女儿,她是什么品性,我最清楚。这些年她父亲遭难,是她护着她弟弟,把她从歹人的手里接出来,又护着她在军区部队里平安长大,也是她,这些年默默为我跟肇同奔走,关心着我跟肇同的生活。她为女至孝,为姐至仁至义,却为何到了你嘴里变成了冷血无情?”
李慧茹一向温和大度。
因为尊重敬爱自己的丈夫,对待丈夫的老家人也一向是能容就容。
可这会儿她看着林大伯祖父,眼神却是十分尖利厌恶,嘴角带着高傲又轻蔑的弧度。
这些自诩为长辈的老家人。
多年来深受他们一家的照拂,甚至每个月的吃喝都要他们补贴。
就是这些所谓的“长辈”,所谓的“老家人”,在自己家里遭了变故,在丈夫下放之后,他们做了什么?
合起周家,用各种手段,亲情和道德绑架,逼女儿嫁给周成志,为了他们家的东西和财产,又用尽手段从宋家把儿子抢过去,现在还过来倒打一耙……但凡她的孩子要是少了一点运气,性格又不是那么强硬,他们会遭遇什么?
她是一个母亲。
但凡有人试图或者曾经下手害过她的孩子,她对这些人都只会深恶痛绝。
林大伯祖父见自己侄儿不出声,这个侄媳妇却用这种眼神瞪着自己说话,十分不喜。
可他不愿跟个侄媳妇直接对话,顿了顿拐杖,只冲着林肇同喊了一声:“肇同!”
那边林老太太可算找了个机会说一句话,忙跟李慧茹道:“慧茹啊,是那时候你们都在甘南,有些事情你不清楚……这些年她把着你留给丰丰的东西,却把丰丰送去了寄宿学校不闻不问……”
“不清楚吗?那我们今天就好好说清楚!”
李慧茹厉声打断她,吓得林老太太一个哆嗦。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侄媳妇这副模样过?
“把这我留给丰丰的东西?”
李慧茹眼睛冷冷盯着林老太太,道,“不,她是我的女儿,那是我不放心外人,留给她的东西!怎么你们说来说去,就是要把丰丰夺过去,想抢了我留给她的东西吗?”
“肇同!”
“慧茹,你,你怎么这么说话的呢?”
林大伯祖父和林老太太同时急道。
旁边林大伯林大伯母等人额上也冒出了汗……这不对,这情况不对……林家一向都是他们堂弟/堂兄林肇同当家,所以李慧茹有什么想法不重要,只要林肇同出声,就能让她收声。
可现在他们堂弟/堂兄黑着脸就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爸,妈!”
“爷奶,你们少说几句吧!”
林美兰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她是有很多心思,是想过好日子,可不是傻……她爷奶这些人就是脑子有问题嘛!
人家女儿再是抱养的,那也是女儿,你们算个老几啊……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倚老卖老,仗着年纪大,流几滴眼泪把以前的事情抹过去吗?还一件一件的翻旧账,生怕别人不记得?
她是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山村老一辈那种根深蒂固,强烈的家族观念,对女儿,别说是一个抱养丫头的轻视。
“爷奶……”
林美兰还想说什么,那边李慧茹却不给他们内部再怎么商讨的时间了。
李慧茹冷声继续道:“怎么说话?我还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有脸在这里跟我说刚刚那些话?”
“哦,对了,你们先前说什么周家,当年肇同下放,我还没走呢,你们就为了一点好处,伙同周家,想要逼舒舒嫁给周成志……怎么,舒舒不肯遂了你们的意,就变成了她薄情寡义,狠心绝情?我呸,”
“我精心养大的女儿,你们有什么资格为了你们的利益,想把她怎么卖就怎么卖?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李慧茹也是眼睛通红,气得胸膛起伏,连以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呸”都骂出来了,可见之气怒。
“你,你……”
林大伯祖父一手压着拐杖,一手指着李慧茹,差点气厥过去。
他转头去看林肇同,想叫侄子管管他媳妇,可是因为气得太狠,脸是涨得紫红,竟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他说不出话来,林老太太还能。
她一样是急得满脸通红,可林肇同在这里,她也不敢撒泼打滚,只能急道:“慧茹,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我们让舒舒嫁给成志,怎么是为了我们自己呢,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小丰和肇同吗?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们的心啊……”
“哦,说起丰丰,”
前面让林老爷子说,是为了让他把他们的怨气都说出来,然后就在丈夫面前,把话都说清楚,也让他好好看一看他看重的老家人的嘴脸,可却并不想再听林老太太的任何废话。
所以林老太太一开始哭着喊冤,李慧茹就立即再次打断她,冷笑道,“说起丰丰,你们先前又说什么?你说舒舒她从你们手里把丰丰骗走,什么叫骗走?舒舒是丰丰的姐姐,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把丰丰托给了宋家,跟他们说过,等舒舒在乡下稳定下来,就让舒舒把他接到乡下去……你们做了什么?去宋家撒泼打滚要钱,要把丰丰带走,你们又是凭的什么?谁给你们这个权利?”
“我是小丰他大伯祖父!”
林大伯祖父在差一点就气绝过去之后,竟然顺过气来,一跺拐杖,大吼出来,道,“就凭小丰是我们老林家的孩子,老二的独孙,我就不能让人糟蹋!”
“呵”一声,李慧茹简直是被他气笑了。
“你们老林家的儿子?”
她转头看向林肇同,道,“肇同,这就是你们老林家的规矩?我们现在社会,还有这个规矩?我李慧茹一手养大的女孩儿,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养着的女儿,你一下放,一群人就冲出来要卖了我女儿去换你们的好处前程,还敢这么大言不惭?我李慧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你一不在,就恨不得冲上来把他的骨头渣子都吞了,这就是你照顾了几十年,看拂了几十年老林家的人?”
她说着眼泪却又一下子滚下来。
“阿妈……”
林舒听到她妈的话,看到她气得胸膛起伏,眼泪掉下来,胸中和眼睛也是一片酸胀。
也不知道是为着过去的这四五年,还是为着这过去所有的二十二年。
她搂住她妈的胳膊,往她身上靠了靠,道,“阿妈,你别生气。”
可是这么说着,自己的眼泪却也刷刷的掉了下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肇同,你听听,你听听你媳妇说的都是什么话!”
林大伯祖父顿着拐杖,“胡言乱语,我们为什么要把小丰从宋家接走,是为什么?要不是我们接走他,他就被红—卫—兵打死了!”
“你说的红—卫—兵是他吗?”
门“砰”得一声被打开,外面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像一把刀一样,把屋子里的人都惊了一惊。
众人看到门口的人,或是皱眉,或是错愕,不明所以。
而林贵宝林福宝一看到门口的人,面色却是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余卫泽!”
林福宝尖叫道,“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做什么?”
姚姨冷笑一声,道,“你说他来做什么?你们林家当年不就是以红—卫—兵也给我们家贴大字报,到我们家来搜家砸门,还在半路上堵住丰丰要毒打他为理由,接走了丰丰吗?”
“说是要不就把丰丰他爸妈留下来的钱和东西都给你们,让你们来养丰丰,要不就是我们出钱,给你们在我们家附近找房子,让你们带着丰丰住进来,让我们一家养着你们……说吧,余卫泽,当年你带着红—卫—兵,一次一次的堵截围打丰丰,又被林贵宝林福宝救走,是怎么回事?我们老宋明明是在受保护名单上,你们却还跑到我们家门口贴大字报,跑我们家门口打砸,又是怎么一回事?”
“胡说,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林大伯祖父锤着桌子骂道,连拐杖都滚地上了。
林家一片嘈杂,要是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余卫泽是个什么人,他又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可就真是傻子了。
可不管林家人怎么嘈杂,怎么想阻止都没有用了。
余卫泽低着脑袋,道:“当年我是受了林贵宝林福宝的拜托,故意去围打丰丰,去打砸宋家的……不过我们只是吓唬,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胡说。”
林老太太尖叫一声就冲了过去,对着余卫泽扑打,骂道,“是谁,你们这些丧天良的,竟然收买人来给我们泼脏水……”
“够了,”
一直沉默着的林肇同终于出声,声音几无起伏道,“是真是假,是泼脏水还是确有其事,我打电话,叫警察过来,都去警局说吧。”
林家众人:……
这一句简直像是一道绳子,一下子就勒住了林家人的脖子。
“不,肇同.....”
“堂弟。”
“堂哥。”
此起彼伏的声音一道一道响起,充满了惊慌,看着林肇同冰冷的神色,更是惶恐。
因为他们再清楚不过,这位侄子/堂弟/堂哥的性格,对老家人照拂是真照拂,宽厚是真宽厚,可他却也是一个军人,绝对说一不二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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