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尹萌被他揉着脑袋,有了瞬间的恍惚。
记忆仿佛把她带回平安镇，在自己家不大的院子里，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每每她说了什么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话,他就这样抬手揉自己的脑袋,哄小孩似的说她“傻”。
不特意去想，有时候真会忘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尹萌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热意驱散。
“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她仰头笑着问。
齐荣把她送上副驾驶,自己坐上车，才低声道：“一个不错的地方，朋友推荐的。”
尹萌有些疑惑地看过来，齐荣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男人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受了上次一起打游戏的那个弟弟的启发,齐荣也不甘落后,找了朋友当中那几个早早脱单的打听了一圈,追女生最重要的事,一定要避免的事，加分项,还有约会地点。最后被几个人推荐了一个安利约会圣地的APP，千挑万选才定下今天的这个吃饭地点。
不过齐荣没打算让小姑娘知道这些。
她喜不喜欢,跟他做了多少努力没什么必然联系。
万一今天的安排不合她心意，下次再进步就是了。
总归她人就在这儿,他们还有很多以后。
齐荣想到这,唇边含笑。
两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家餐厅十分与众不同。
还没进门,整条街上这家独一无二的欧洲风格的大门就已经足够吸睛了。
尹萌仰头看向齐荣,收到对方肯定的目光，跟着他一起进了门。
店内的装修更是精巧，墙上的壁画、通道两侧的烛台，甚至连上下楼梯时扶手的花纹和侍者的衣服，都逼真道像是真正来到了遥远的的欧洲一般，细节处都巧妙得让人止不住惊叹。
尹萌眼里有几分惊喜。
她仰头去看齐荣的时候，男人眼底也含着笑意，却没有立刻邀功。
齐荣早就预定好了席位。前台核对完信息，就有穿着欧洲侍者衣服的服务员带着两人入席。尹萌和齐荣跟在侍者身后，一路穿过大堂和包厢区，从古老的雕刻着宗教画的大门中间穿过，这才发现一门之隔的后面别有洞天。
两人站在入口处，像是站在一道桥上。脚下是一条细长的河流上游，河的两侧都用遮天海报铺到头顶，海报上画满了欧洲风格的建筑街景，欧洲风情扑面而来。头顶是液晶屏幕虚拟出来的室外天空，让空间感瞬间开朗了许多。目光随着河流看向远处，一座古旧的桥梁横亘在河流上方，将两侧的街道链接在一起。河流在不远处蜿蜒而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尹萌跟齐荣站在“桥上”，为这精妙的设计而感到惊喜。
侍者带着他们从一旁的台阶下去，坐到了船上。前前后后四五个侍者服装的人忙碌着上菜，等所有的菜品上齐，其他人有序地撤走，船上就只留下他们俩和船长。船很快驶离了岸边。尹萌回过头，看见两人刚刚上船的平台下面也被设计成了桥梁的造型，跟河岸两侧海报上的风格浑然一体，十分逼真。
“这里真漂亮。”尹萌小声感叹。
齐荣听见她的话，眸底的笑意柔和下来。
船长的操纵下，两人桥洞下方驶过，桥柱上的灯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轻轻闪烁了一下，营造出微风拂过烛火的效果。
氛围感十足。
船上，齐荣指了指桌上的菜，提议道：“尝尝吧，看看合不合胃口。”
尹萌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齐荣点的都是她爱吃的，南瓜饼、板栗鸡，酸菜鱼和清蒸大虾尤其是她的最爱。
尹萌拿起筷子便没再放下，当着他的面也没什么放不开的，吃得倍儿香。
齐荣看她满意的样子，还自觉地倒了杯橙汁，放在她手边。
第一次带小姑娘吃饭，他做了十足的准备，生怕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现在看来，应该还算合格。
船在一个类似于港口一般的地方靠了岸，船长坐着旁边的小船走了，临走前告诉他们摇一摇船头的铃铛，岸边就会有侍者出现，加菜或者点什么酒水都可以。
等载着船长的小船驶远了，周围就只剩下他们俩。
尹萌抬头看了眼齐荣，小声道：“你不吃吗？”
齐荣清了清喉咙。其实他倒是不饿，只要她吃得开心就好。不过既然她问了，他也动了动筷子。味道确实不错。
尹萌吃累了，停下来四处看了看。
这里看起来是室外，但其实是室内。空调凉爽，温度也很适宜。船上的灯光明暗适中，四周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滤镜，氛围感十足。
齐荣今天带她来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尹萌思绪一顿，突然想到什么，疑惑地问：“你早早地准备好这么多东西，万一今天的直播不成功怎么办？”
虽然她尽了全力，但毕竟是第一次直播，即便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总有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发生。中间好几次，唐雪融做游戏的时候两个机位之间的镜头切晚了，还有后来卖东西上产品链接的时候突然网速挂机导致两个产品顺序错乱……即便有再多的预留方案，现场的意外总比预想的要多。如果今天不是唐雪融随机应变，大家又灵活机动地应对，她根本不敢说今天的直播一定能顺利完结。
但齐荣却提前那么久准备了今晚的一切。
尹萌抬头看着他，眼睛扑闪扑闪的。
齐荣清了清喉咙，低声道：“这里要提前预定。”
尹萌歪了歪脑袋，等着他的下文。
“提前一个月预定，还必须要保证能来，因为这里环境特殊，每晚能接待的客人很有限。”齐荣还有很多没说出口。比如即便提前预定，他也赶不上今天。能准确在今天晚上订到这家餐厅，他是托人找到餐厅经理，跟另外一对已经约好的小情侣互换了时间，还额外给了对方一大笔补偿费，这才搞定的。
但这些没必要说。
“我没想直播万一不成功怎么办。我只是觉得如果是庆功宴，一定要带你来这里。”齐荣看着她。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更不是什么花言巧语。一句话说得简单，却暖到人心底。
尹萌抿着唇，笑意直达眼底。
多年不见，他好像比以前更直白了，却有种让人安心的气场。
齐荣看着尹萌的笑意，也轻轻笑了笑。
他给尹萌布菜，低声道：“不过我也觉得，直播一定会成功的。”
尹萌抬眸看向他。
齐荣低声道：“因为是你做的。”
尹萌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去拿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借着凉意降低脸颊上的温度。
刚刚还说他不会花言巧语，看来是她结论下早了。
……
一顿晚餐几乎完美。
只除了齐荣特意把那盘鱼香肉丝放到尹萌面前，并且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不许把里面的胡萝卜丝剩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喜欢盯着我不许挑食？”尹萌小声抱怨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喜欢挑食？”齐荣反问。
一物降一物，这问题仿佛没有尽头。
尹萌吃到后面还想找侍应生点酒，被齐荣坚定地阻止了，换成了橙汁。
“为什么不让？我酒量可不比从前了！”尹萌不满地说着，小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齐荣好笑地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反问道：“你确定？”
尹萌仰头跟他目光对上，十分没底气地别开目光，认了怂。
但她其实酒量也没齐荣以为的那么差。
上次见面她喝多了，但其实并没有完全醉，尤其是刚开始。
她问他那些问题的时候，她意识还是清醒的。清醒地问了他那几个问题，也清醒地听到了他的那声“对不起”。至于后来，她是因为太困了，所以才放任酒精作祟，把意识全无的自己完全交到了齐荣手上。
不过这些可不能让齐荣知道。
橙汁也很好。尹萌捧着果汁，自我安慰地道。
酸酸甜甜的橙汁被她想象成酒。
尹萌突然想起来当初在篮球场上她给齐荣买饮料的时候，唐雪融当时还提醒她说齐荣不喝橙汁，齐荣却拽酷拽酷地反驳道：“我只是不喝别人给的。”
尹萌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齐荣，故意问道：“所以其实你当初早就喜欢我了吧？喜欢我很久了吧？”
她故意这么问，事别经年，等着看他怎么答。
男人脸上的笑意却敛了敛。
他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薄唇轻启：“确实。”
确实，早就喜欢你了。
喜欢你很久了。
直白到没给她丝毫逃跑的机会。
这下轮到尹萌怔住了。
男人眼睛里像是有火苗，一触即燃。她目光闪烁着，想躲，却又好像没有躲的空间。
狭窄的船舱内，她有些匆忙地别开眼，借着喝橙汁的姿势躲开他灼热的目光。
心跳却克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
两人从餐厅结账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了雨。
因为环境好，这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两人站在餐厅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B市的夜生活依然在继续，但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打乱了许多人的节奏。
齐荣眉头微微皱了皱。
完美的一整晚，收尾却因为这场雨而显得没那么完美了。
“回去吗？”齐荣问尹萌。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没喝酒，回去也方便。
尹萌却摇了摇头。
她仰头看着齐荣，想看看他准备怎么安排。
齐荣转身回到餐厅，找前台借了伞。
“那走吧，去散步。”他撑开伞，伸出胳膊来，示意尹萌挽上。
尹萌挑了挑眉，好笑地问：“这是追女生的套路吗？”
齐荣顿了顿。
下一秒，他有意把伞往尹萌的方向大力倾斜过来，尹萌却快速钻进伞里，在他半边身子被雨水淋湿之前，飞快把伞的角度扶正了，同时抬手，挽住他胳膊。
“不怕感冒啊？”她小声说着，仰头埋怨地看向他。漂亮的眸子毫无防备地撞进齐荣含笑的眼睛里。
尹萌一怔。
齐荣却往中间靠了靠，跟她一起挤在不大的伞下。
“怕，所以挨近点。”
尹萌脸颊红了红。
她已经得到自己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这就是追女生的套路！
但她仍是止不住地被套住了。
尹萌耳朵有些发烫。
同一个伞下，两个人身子几乎贴在对方身边。她手臂挽住他的地方能感受到男人小臂结实的线条，还有因为撑伞用力而偶尔扩张的肌肉。年轻，力量感十足。触感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她心跳都止不住地加快了几分。
两人撑着伞沿着路边走。
偶尔有马路上的车快速驶过溅起一滩积水，齐荣便跟尹萌换了个位置，把她留在靠街边的一侧。
尹萌感受到他的体贴，心里甜丝丝的。
“你喜欢下雨天吗？”她轻声问。
齐荣顿了顿，道：“不太喜欢。”
尹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他才多说了几句。
每年大雨都会带来洪涝，少说耗资耗力修建堤坝，重则伤及人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齐荣在军校的第二年就接到了任务，去到抗洪第一线。苦和累都不怕，但亲眼见到了楼房坍塌百姓流离失所，商人积货报废，周围村落被淹几乎没顶。人们眼中的光还在，但那道光的背后，却掩藏着看得见看不见的心酸。
他不喜欢。
“听我说这些，会觉得无聊吗？”他低声问。他这些年养成了沉默的习惯，不爱多说话，惜字如金。
这还是第一次跟部队以外的人聊到这些。
尹萌挽着他的手紧了紧，笑道：“当然不。只会让我觉得你真厉害，特别厉害。”
尹萌说着，眼睛里的笑意带着泪光一起闪烁着。
她爸爸也是部队出身，这种感情没有人比她更懂了。
齐荣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
两个人打着伞，在雨中漫步，沿着停车场逛了好几圈。
等坐在齐荣车上的时候，两个人衣服多多少少都弄湿了些，但心情却很不错。
尹萌尤其满足。
她一直有所遗憾。想知道自己缺席的这段时间齐荣怎么样，在做些什么，又经历了些什么。今晚的齐荣说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事。
齐荣也是一样。
他把车上准备好的毯子递给尹萌，让她把身上擦干。车子启动的时候，尹萌才小声问了一句：“这么多年，就没有人追你吗？”
齐荣摇了摇头，道：“没有。”
尹萌上下打量着他，满脸的不相信。
长得又帅，家境又好，而且这么高的智商、情商，对待其他人却没有他身份原本可以有的骄傲。
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人追？
红灯的时候，齐荣把车稳稳地停下，一转头就对上尹萌这探究的目光。
他好笑地伸手过去，挡住她的视线，低声道：“也可能有吧，只不过我看不见。”
他在等一个人。
除了那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只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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