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留步。”
江寒回过身:“君侯还有何事?”
“本候的太子田喜,缺一位名师,先生可愿意在齐国出任太子傅?”
太子傅历来都是为学问大臣所争夺,因为不横生变故,太子太师和太子太傅,都是未来国君的从龙之臣,位极人臣。
江寒微微一笑,齐候倒也大方,为了把墨家绑上齐国的战车,出手就是一个等同于上大夫的太子傅。
江寒答应了下来,对齐国有诸多好处。
你做了齐国的大臣,总不能再挖齐国的墙角吧,总不能对自己的学生藏着掖着吧。
“多谢君侯好意,在下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在朝为官。”
“先生不必推辞,齐国不会限制先生的自由,挂上我齐国太傅的名头,以后先生游走列国时,遇到难题时,别的国家也会卖我齐国一个面子。”
齐候的言下之意是:齐国借用墨家名头,墨家也可以借用齐国的威势,互惠互利。
江寒沉吟了片刻:“君候可否准许在下教授太子兼爱非攻的墨家理念?”
齐候的脸色一变,这怎么能行?齐国需要的是征伐之君,不是守成之君。
江寒的话一出口,他心里请江寒做太子傅的念头已经打消了大半。
“先生可以教授太子《春秋》、《尚书》等治国大道。”
江寒摇了摇头:“政念不通,如何敢做太子太傅,告辞。”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大殿。
离开了政务殿,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有些心力交瘁。
从进入大殿那一刻起,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此次劝谏齐候,他可谓是步步为营。
先给齐候指出第二条可以选择的路,然后拿出墨家实力,恐吓鼓动齐候攻燕的大臣,最后用齐国士子的身份给齐候找一个台阶下,不至于把他逼得太狠。
江寒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总算是化解了一场刀兵。
……
宫门外,田玉儿不停的踱步,脸上焦急不安。
“田姑娘,你别再转了,我头都晕了。”
徐弱无奈的说道。
“徐大哥,钜子都进去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出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放心吧,之前在楚国的形式,比现在危急百倍,那次钜子都平安无事,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
徐弱嘴上安慰着田玉儿,眼睛却担忧的看着宫门。
“不行,我要进宫去看看。”
田玉儿拿着手中的长剑就向宫中闯去。
“站住!!”
宫外的守卫两柄长戈相交,拦在了田玉儿的身前。
守卫队长警惕的看着田玉儿,大声呵斥道:
“宫廷禁地,禁止入内。”
“当!”
田玉儿长剑一挥,挑起了拦在身前的长戈。
“我墨家钜子就在宫中,我为何不能进!”
“拦住她!”
几十个紫甲卫士把田玉儿和徐弱围在了中间。
徐弱也不得不抽出腰间的长剑,护在田玉儿的身前。
“这位将军,我们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就赶紧离开,齐王宫不是你们这些游侠撒野的地方!”
田玉儿柳目一横,抓紧了腰间的三尺青锋:“徐大哥,你让开,就凭他们这些人,拦不住我。”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宫门里传了出来。
“咳咳咳…我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齐王宫门前撒野啊!”
田玉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头,看到江寒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眼眶一红。
“钜子,你回来啦!”
江寒径直走到了田玉儿的面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轻轻的敲在了她的额头上。
“胡闹,齐王宫岂是你想闯就闯的。”
“哦!”田玉儿捂着脑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江寒眨了眨眼睛,满脸笑意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骗子!!”
田玉儿嘟起嘴,转身向街中走去。
江寒看着田玉儿的背影,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可是非常讲诚信的,说带你来,确实把你带来了啊,只是没带你进宫罢了。”
田玉儿悄悄听着身后的动静,见江寒并没有追来,更加闷闷不乐。
“你不光是个骗子,还是块木头,臭木头,烂木头!”
临淄城的集市总是喧闹,作为齐国的都城,这里的民生已经是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了。
起码,平民百姓还能有口饭吃,偶尔有这么几个钱剩下来还能买上些东西。
田玉儿依旧是那副男儿打扮,怀里揣着五百刀币,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说起来,虽然她已经来到临淄这地方有一个多月了,但是还真没在这城中好好地逛过。
平日里整天在城外的庄子里练武练剑,都快忘了这外面的光景了。
街上人多,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在战国时期算的上市难得的闹市了。
从未在这临淄城里逛过的田玉儿来了兴致,走走停停,东走西看,走了半个时辰。
“钜子,要不要叫她回去了,我的腿都快走断了。”
徐弱苦着脸说道。
江寒也不禁暗暗叫苦,原来女人爱逛街这件事情,自古以来就存在啊。
“难得她有兴致,我们就当是一起逛逛临淄城吧。”
田玉儿蹲在一个杂货摊前面买了一个手链,目光一扫,看到角落里躺着一枚墨玉发簪,她的眼前一亮,这个东西送给钜子很适合,钜子头上的木簪都有些老旧了。
“老板,这个东西怎么卖?”
“哎呀,小兄弟,你可真有眼光,这是我这摊子上最好儿的物件儿,既然与你有缘,就卖你三百刀币。”
田玉儿眨了眨眼,这老板,心忒黑了,这枚墨玉发簪,顶天了也就能卖一百刀币,他张口就是三百,真当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肥羊吗?
“老板,这墨玉又叫泰山石,产自泰山西部,这枚发簪虽然已经达到了聚墨的品质,但是做工有些粗糙。”
老板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原本以为是个肥羊,没想到遇到行家了。
“那个…小兄弟,行家啊!交个朋友,一百二十刀币,让咱们挣个辛苦钱儿。”
田玉儿沉吟了一下,一百二十刀币的价格还可以接受,她拿下了腰间挂着的刀币,连同之前的手链,一共数出了一百五十刀币。
“承蒙惠顾。”老板满脸堆笑的说道。
有了这一百五十刀币,他们一家人三天的吃喝不愁了。
“谢谢老板。”
田玉儿抓起了墨玉发簪离开了小摊。
她走在街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间一只手攀了上来。
一瞬间她就想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有小偷。
“啪。”
从小习武的田玉儿,反应自然快于常人,一把抓住了小偷的手。
田玉儿郁闷的转头看去,站在她背后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子,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看着田玉儿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男孩儿咬了咬嘴唇:“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田玉儿不爽地撇了撇嘴巴,看了一眼男孩。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拿出了十几枚的钱币放在了小男孩的手里,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自己去买点吃的。”
这个乱世中,错的人从来不是这些百姓,更不应该是这些流落街头的孩子。
可是无家可归的却是他们,食不果腹的却是他们,饱受苦难的也只有他们。
男孩有些失神,他没想到自己被抓住后不光没有挨打,没有被送官,反而被送了十几枚刀币。
一个失神间,田玉儿已经走出了很远。
男孩儿挥了挥手中的刀币,大声喊道:“我叫孙伯灵,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田玉儿摆了摆手:“你随意!”
孙伯灵是谁,江寒一时间也没有想起来,不然他一定第一时间把这个男孩儿收留下来。
经过了这一个插曲,田玉儿也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朝着墨家的据点泰丰楼的方向走去。
“你就这样放那个孩子离开,不怕他走上歪路吗?”
田玉儿回过头,看到了江寒和徐弱跟在她的身后。
田玉儿扫了江寒一眼,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哦,那钜子有什么高见吗?”
“额…做的不错。”
江寒伸出手拉平了田玉儿衣服上的褶皱。
“怎么,还在生气?”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从齐王宫,一直跟在了现在。”
田玉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一张玉琢似得面孔如同百花齐放。
“我突然不生气了。”
说着,田玉儿献宝似的举起了双手,那枚墨玉发簪安静的躺在她的手中。
“喏,送你的,就当是你陪我逛街的酬劳了。”
江寒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谢谢玉儿老板的慷慨。”
田玉儿傲娇的仰起头:“也不是不行。”
“想得美,发簪我收下了,感谢的话没有。”
“切,死木头!”
……
等几人回到了泰丰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泰丰楼后院停着一辆驷马轺车,江寒眉头一挑,很快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庖丁听说江寒等人回来,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子义,你可算回来了,公子午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
江寒摸了摸鼻子,自己在外面逛街,让田午这个齐国公子等了一个时辰,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快带我去见他!”
田午坐在泰丰楼的会客厅中,桌上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还是不见江寒的踪影。
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江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吗?
纵使他这个心机深沉的人,一个时辰的等候,也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让公子久等了,真是失礼。”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田午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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