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和小格里特面对着莱伊娜递过来的袋子,都愣了下动作。
莱伊娜就再说道,
“是粮食。我留着没用。”
小格里特望着莱伊娜递过来那小袋粮食,望着莱伊娜。
没有伸手去拿,也没有说话。
旁边的霍斯,望着莱伊娜,更加的为难,张开嘴,又沉默。
怎么会没用呢,这是粮食啊。
将最后这点粮食给了他们,莱伊娜怎么办,
就回到先前的房屋门前,麻木而绝望地坐着,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吗?
但霍斯和小格里特的家里,的确没有更多粮食,能够给莱伊娜了。
“莱伊娜,你留着吧。”
小格里特抬起头,对着莱伊娜说道。
莱伊娜低下头,对着小格里特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将那小袋子粮食塞到了小格里特的手里,然后伸手摸了摸小格里特的头发,
就转身走了。
小格里特拿着那小袋子粮食,望着莱伊娜,想要叫住她,
霍斯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但最后也只是看着莱伊娜在夜色中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莱伊娜的身影。
他们不能叫住莱伊娜,因为即便是让莱伊娜留下来,也没有粮食能让莱伊娜活下来。
“父亲……霍斯。”
小格里特转过身,喊了声霍斯,将莱伊娜给的那小袋粮食递给了霍斯。
“嗯……”
霍斯粗糙黝黄的脸上一直沉默着,接了过去,
又再忍不住说道,
“要是家里的粮食多一点……小格里特,你说那些家里还有多些粮食的,为什么不愿意要莱伊娜呢,即便是因为莱伊娜家的田地。”
“父亲,他们等到莱伊娜她们死去了,田地一样是他们。”
她们,自然说得是那些家里现在只剩下了女人和很小孩子的家庭,
没了粮食,她们很快就会死去。
听着小格里特的话,
霍斯手里再紧紧攥了攥那装着粮食的小袋子,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是沉默。
小格里特望着远处漆黑的夜色,那夜色淹没下,村里许多房屋门口应该就还有许多麻木的,等待着死亡的人坐在那儿。
小格里特想要想出来一个办法。
但他想出来。
抿紧了嘴,小格里特有些难受。
“走吧……回屋。”
最后是霍斯对着小格里特再说了声,
带着他进了屋子。
……
晚上,再吃了不太多的晚餐。
不知道是回来时,莱伊娜的事情,还是饥饿,
小格里特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心里有好多疑问,这些问题都让他格外的难受。
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有那些问题在浮现,伴随着一些人的身影。
终于,
再还是始终睡不着的小格里特从床上爬了起来,
然后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门,再打开房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深夜的屋外,
漆黑一片,刮着有些冷的风,夜幕中的月亮也被云遮住了一半。
站在屋门前,望了望大概是莱伊娜家的方向,小格里特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而就在小格里特出了家不久,屋里,霍斯卧室的门也跟着打开了。
跟着小格里特出了屋门。
……
“咚咚……”
“吃饭了啊,还在书房里待着干嘛呢?如果你不需要晚餐的话,或许我可以就自己吃了。”
正在书房里看着《平凡与伟大》的沃斯教授,被敲门声惊醒,
从书里的故事中回过神,
“就来了。”
应了声,沃斯教授顿了下,还是将手里的《平凡与伟大》一并带上,出了书房。
“怎么又再看《平凡与伟大》,你不是看过好多遍,自称是除了作家I最懂《平凡与伟大》的读者吗?”
妻子刚将还算丰盛的晚餐摆上餐桌,瞥了眼沃斯从书房里出来还拿在手里的书,调侃道。
“哎……”
还沉浸在书中世界的情绪中,沃斯教授一时没听清妻子的话,只是看着餐桌上摆着的丰盛晚餐,不禁叹了口气。
“对着餐桌叹什么气啊,对我今天晚上的晚餐不满?”
“没,没有。”
妻子故作生气,沃斯教授才终于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说道,
“只是刚看了《平凡与伟大》的伟大篇章,还有些没从故事里的情绪抽离出来。要是小格里特有这么丰盛的晚餐……”
“好吧,我原谅你了。这部作品的确是让人格外难受。所以为什么你又再阅读它?”
“这不是看到网络上议论,可能《平凡与伟大》并不是I的第一部作品。”
“所以自诩为最了解作家I和《平凡与伟大》的翻译家沃斯教授,就想尝试将I的其他作品找出来。”
妻子听着沃斯的话,也有些感兴趣了。
“是的。”
“寻找I的其他作品啊,听起来真是件有趣的事情,或许我也可以考虑参与这次集体的活动。所以你有看出来什么吗?”
“……嗯,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再研究下《平凡与伟大》的文字特点,但很显然,书里的故事实在太吸引人。在你没叫我吃晚餐前,我一直都沉浸在故事里,将先前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妻子和沃斯教授吃着晚餐,说着些话,
“所以,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这不是I的第一部作品,I还有其他作品,或者说I是某个作家的另一个笔名呢?”
“嗯……因为文笔老练而流畅,行文的风格也让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或许就是一种错觉呢?”
“也许吧。”
“但这的确是件有趣的事情。”
“所以我亲爱的妻子也准备参与这件事情吗?”
“当然,至少我不会像某位教授一样,被故事吸引,然后忘记了自己准备做的事情。”
妻子开着玩笑。
两人就先后吃完了晚餐。
也没再回书房。
各自拿着一本《平凡与伟大》翻看着。
“《平凡与伟大》……I……I是谁呢,I是不是还有其他出名的作品?让我来看看……”
妻子念叨着,翻开了《平凡与伟大》。
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后面却也逐渐就没声儿了。
等着旁边的沃斯教授偶然回过神,转过头望向自己的妻子,
却见自己的妻子只是脸上紧张而带着些压抑的情绪,目光专注地落在翻开的《平凡与伟大》上,
只是时不时翻页,脸上神情也随着剧情发展不时有些变化。
哪还记得先前的事情,只是单纯将书又再阅读着。
沃斯教授不禁笑了笑,
再转过头,也接着阅读着。
既然已经再阅读到这儿,干脆就阅读完吧。
……
《平凡与伟大》的文中,
剧情继续往下进展。
夜里辗转反侧,而难以入眠的小格里特,
穿着就没脱下的粗布麻衣,吹着夜里的冷风,
就朝着莱伊娜家走了去。
等在夜色中穿过,到了被夜色淹没着的莱伊娜家门口,
小格里特逐渐放缓了脚步。
仅仅是到莱伊娜家的门口,
小格里特,就看到了那道,就坐在敞开屋门前的身影。
身影坐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作,就像是被夜里的寒风吹得僵硬了。
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就是莱伊娜。
莱伊娜身上还穿着先前入夜时,小格里特见到她时身上的衣服,
似乎从小格里特家回来,她就坐在了这里。
这会儿,小格里特从夜色里走出,莱伊娜却也没抬起头,
只是目光麻木地坐在那儿,似乎并不关心靠近的是人亦或者是野兽。
夜色里,村子里都看不到什么光亮,目光麻木的莱伊娜,
眼里倒映着夜色,自然也没有一点光亮。
“莱伊娜……”
小格里特小声地喊了一声。
坐在那儿的莱伊娜似乎是听到声音,终于有了些动作,
她转过头,望向了小格里特,又顿了下,似乎才看清楚小格里特的身影,
她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
“小格里特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格里特在莱伊娜身前蹲了下来,
“莱伊娜,你回屋子吧,外边很冷。”
莱伊娜听到小格里特的话,笑着摸了摸小格里特的头发,
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莱伊娜,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在哪里都一样。”
“但你或许可以想办法活下来呢。”
“活下来做什么呢?”
莱伊娜没有笑了,只是很认真地对着小格里特问道。
这是小格里特无法回答的一个问题。
小格里特沉默着望着莱伊娜。
似乎也知道小格里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莱伊娜只是再摸了摸小格里特的头发,
然后就像是哄着小格里特一样问道,
“而且,我想什么办法活下来呢。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或许几天后,我就会在这里或者别的地方死去。”
“或许我熬到了。熬到了收获的季节,但家里的田地都没有耕种,也没人去收获。那时候,我一样会死去。”
“为什么没有人收获,没有人去耕种?”
“我是一个女人,小格里特,主的旨意,教会的旨意,女人没办法去农田里劳作。没办法耕种,也没办法收获。”
“可是,莱伊娜,你已经要死了,还要管教会的旨意吗?”
小格里特终于说出了要说的话,他也很认真地看着莱伊娜。
但莱伊娜却摇头,对小格里特说道,
“小格里特,我这样死去,还能回归主的怀抱,我那样再活下去,就会被主抛弃。”
“或许我活下去,就是为了接受主的考验,但我不能为了活下去,死后不能回归天国。”
莱伊娜给了小格里特回答。
小格里特有些泄气,同时有种莫名的愤怒。
为莱伊娜即便是要死,也不愿意去违反这条神谕或者教会律令的态度。
“莱伊娜!这件事情有这样重要吗?这真得对吗?”
“不要说这样的话,小格里特!”
莱伊娜对小格里特对主,和教会的质疑,神情豁然大变,
即便是先前莱伊娜说着自己的死亡,都没有这样的神情,
“小格里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这样会被别人,被主怀疑你的虔诚,这样对你……不好!”
莱伊娜摇着头,对小格里特说道,眼底带着深深的担忧。
小格里特看着莱伊娜这副模样,更加的愤怒,同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就都要饿死了。明明是教会征召走了她们家庭中的男人,让她们被抛弃了,
却依旧是这样,依旧是这样!
小格里特愤怒着,眼睛都有些通红。
“对主的虔诚那么重要吗?莱伊娜,是教会抛弃了你们,是他们拿走了你的粮食!莱伊娜!”
“不要,不要这么说……这都是主的考验,这都是主对我的考验!”
“那为什么主不考验教堂里的神父,为什么不考研罗利先生,为什么不考验蒙克医生,是因为他们足够虔诚吗?”
“不要说了,小格里特,这都是主对我的考验……主啊……”
莱伊娜神情变得恐慌,她抱住了小格里特,不想让小格里特说下去,
制止了小格里特之后,莱伊娜再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些祷告词。
小格里特没再说下去,只是心里积蓄着的怒火也久久没有褪去,
他有种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砸得稀巴烂的冲动,有太多的东西,让他有这种冲动了。
挣脱了莱伊娜,小格里特看着还恐慌着,担忧着,反复祈祷着的莱伊娜,
小格里特突然有些更深的理解到,祖父梅迪奥克死去时,父亲霍斯面对着那些恐慌着反复念叨着祷告词那些人的感受。
“莱伊娜……”
“小格里特,不要再说这些了。”
小格里特走了。
转过身,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难受地走了。
他的身影淹没在了夜色中,
但紧跟着,旁边夜色中再走出了一道身影,
是霍斯,
霍斯跟着小格里特一起过来,听到了小格里特和莱伊娜的对话。
“霍斯?”
莱伊娜望着小格里特走远,似乎也有些难受,
然后才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了霍斯的身影,
“嗯……”
霍斯没有多说话,只是从身上拿出了半块黑面包。
“你那些粮食,能做出好几块黑面包。”
莱伊娜不想要霍斯递过去的黑面包,
但身上的饥饿,在霍斯将黑面包递到她嘴边的时候,
她还是张开了嘴,
然后拿过黑面包,越吃越快,将整块黑面包都吃进了肚子里。
“……莱伊娜……人总还是要吃东西,活下去的。”
霍斯对着莱伊娜再说了句,
就跟着小格里特离开的方向,往自家房屋走了回去。
莱伊娜在原地,还愣愣坐着。
……
剧情继续往下发展。
村子里某些居民的算盘打空了。
有人没等到那些人死去,就拿走了她们的土地。
是罗利先生。
罗利先生在村子里,那些没有粮食继续活下去,成为国王和教会战士的男人们离开的第三天,
到了村子里。
以很廉价的价格,十块田地,一袋粮食的价格,收走了这些仅剩下女人家庭的田地。
即便不少的田地里,就长着还有两个月就能收获的粮食。
但即便是这样,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并且,罗利先生还将不少人收作了家里的奴仆。
村子里,那些房屋门口坐着的,麻木的身影一下就少了许多,
而村子里,那些被罗利先生收走的田地,
在很短的时间里,也都向之前那些田地一样,
一大片一大片的围了起来,就借着那田地里还没完全到收获季节的作物,喂养了许多的羊。
“……罗利先生真是主虔诚的信徒啊,是这样的善良,拯救了那些活不下去,迷途的羔羊。”
小格里特坐在自家屋门口,
正好能听到不远处,伯顿爷爷正和村里几位居民夸赞着罗利先生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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