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别墅。
即将落下的黄昏斜斜地透过落地玻璃潜入大厅,却驱不走关家别墅内一丝一毫的死寂气息。
关宏毅坐在轮椅上,脸色铁青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关山月,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身侧默默落泪的魏舒云连忙帮他顺气,可关宏毅却推开了她的手,沉声: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低吼声透过紧闭的大门,惹得门外的佣人们纷纷对视一眼,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低下了头。
刚刚,那位关家大小姐一脚油门踩了上来半山,又猛踩一脚刹车在幽静的山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响,还没等佣人们迎上去,就看见关山月一脸僵硬、大步走了进去,管家鼓起勇气上去询问,只是还不等关宏毅下来,关山月随手就摔破了玄关处那个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花瓶。
青瓷砸碎在大理石砖上,像是拉开了某场序幕。
“关董。”
站在一地碎片前的关山月兀地冷笑了一声,她双手抱臂,眉梢一抬:“您这样生气,迟早心脏病发,遗嘱写好了吗,可别忘了把股份先给我转过来啊。”
“你——”关宏毅瞬间暴起,颈间青筋凸显,咳嗽更甚,他猛地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膝上盖着的毛毯都掉落在地,“关山月,你这是盼着我死呢!”
魏舒云抽泣着捡起地上的毛毯,像是不知所措的模样,她上前两步,像是想去劝关山月,却又被关山月冷冷的一瞥定在了原地。
她垂下的眼睫微颤着,像是掠过了一丝什么,只是转瞬即逝,魏舒云转而弯下腰,将毛毯重新盖上关宏毅的双腿,蹲了下来,我见犹怜般:
“老关,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你先别生这么大气。”
关山月冷眼看着她动作,心下更沉。
关宏毅定了几秒,到底是先吐了口浊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眼看人:
“你要么就不回来,一回来就砸东西,我跟你妈是又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关山月兀地嗤笑:“您二老是真糊涂,还是在跟我装糊涂呢?”
关宏毅一顿,余光瞥了魏舒云一眼,沉声:“你二叔……又在公司闹事了?”
“我倒宁愿他是在公司给我闹事。”关山月呵笑,她慢悠悠侧身,拿起了矮桌上一个玉壶作了认真端详的模样,“刚在商场碰见了您那亲亲侄子,您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半蹲着的魏舒云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关宏毅的眼神在关山月手上拎着的那只玉壶上顿了顿,看人:“什么?”
关山月直视着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玉壶,好一会儿,才开腔:
“他说,明晚关家家宴,商量他这关家单传的婚事。”
“……”关宏毅握着轮椅的把手紧了紧,“这不是你生气的理由。”
关山月的眼神一转,移了半分到沉默的魏舒云身上:
“那关嘉昱那位未婚妻,你们总不会不知道是谁吧?”
诡异的沉默。
关山月突然就嗤笑出了声,她猛地将手上那只不知价值几何的玉壶往地上狠狠地一砸,玉与石之间的碰撞声清脆,下一秒,便又是一地的碎片。
惊地门外的佣人们心头一颤。
关宏毅与魏舒云的脸色沉了下去,却没有了开头的怒气,关宏毅只是冷静地看了眼已成废品的天价玉壶,吐了口浊气:
“你听我跟你说……”
不远处,铜炉缭绕熏香。
“您想跟我说什么?”
关山月抬眼,视线落在关宏毅那比上回更瘦弱的手上,锐利如锋的眸内却没有半分松动的痕迹:
“关董,您比我更清楚——”
“明家对我、对你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关宏毅有些浑浊的眼神忽然掠过一道精光。
他定定地将目光往身后的大门一看,还没说什么,身边的魏舒云却已经默契地会意,她冷静地用手绢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走到门外拉开大门,再对着那群佣人时已是一派当家主母的威严:
“到外面花园里去,不准靠近别墅一步。”
佣人们齐齐地应了声是。
当大门再度紧闭时,内里的气氛已经比别墅周围连绵的山脉更加萧寒。
“……关山月。”
关宏毅转动着轮椅,漫长的喀吱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他缓缓地在那堆碎片前停下,虽是一身病气,但多年上位者的气势仍在,低沉伴随着浓厚且久违的压迫感,在关山月耳畔响起:
“是我这几年,纵容你太过了么?”
魏舒云手中的手绢一紧。
可关山月却没有半分惧意,她只是就这么半垂着眼,看着轮椅上的关宏毅,好半晌,才笑着开口:
“您那可不叫纵容——”
“叫封口。”
关宏毅脸色愈发地沉。
“怎么,是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关山月笑了,只是眼角眉梢都挂着讥讽,“没有当年那件事,如今的庭旭能有这么风光吗?”
魏舒云抿了抿唇:“山月……”
“——妈。”关山月懒懒一瞥,“我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
所以,我劝你不要说话。
不然最后绷紧的那根弦,下一刻就断。
魏舒云红了眼眶。
可关山月却没有再管她的神情,只是转回头去,重新望向脸色铁青的关宏毅:
“关董,你比我更清楚,当年如果不是我——”
“你根本推翻不了明氏。”
关宏毅冷着脸:“关山月!”
“作为当年那盘棋里最重要的那一环,也作为您亲女儿的我,对于被您推出去当棋子的这一件事,永远都不会原谅。”
关山月不理会男人的怒火,只一味地将心头浊气舒出,嗓音冷冷:
“而很明显,您这些年的动作除了弥补的成分,更多的,只是试图封住我的口——”
“用庭旭,来封我的口。”
关宏毅眉头拧成一团,他的胸腔起伏着,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怒气,他的双唇颤着,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关山月的脸色却不动半分,她甚至还慢条斯理地踩着高跟鞋跨过那一堆碎片,稳稳地走向沙发,而后懒懒地往矮沙发的背面一靠:
“我选择回国接手庭旭,跟我听了一耳朵您身体不行了的消息无关,我一直都以为,我们这塑料一家子,怎么也能做到个相安无事,可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真的不行。”
魏舒云定定地看着关山月,眼波微动,而关宏毅则紧紧抿着唇不语。
“你们二老比我更清楚——我一直都在等明家死了绝种。”关山月冷笑着,她倚着沙发,背脊却依旧挺得直直,“所以,你们怎么还敢来踩我底线的?”
她毫不客气地盯着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眼神如尖刀般锐利,似乎是想要把他们切割,搅碎。
关宏毅与魏舒云都清楚地看到了关山月眼眸中-含-着的意味。
气氛僵硬到极点。
关宏毅硬生生吞下口浊气,缓缓开口打破沉默:
“我知道,关嘉昱和明嫣要订婚的消息一出,你一定会回来闹这么一场。”
关山月几乎是压着他的尾音嗤笑出声:“那我还要夸您料事如神呢?”
“……山月。”关宏毅语气僵硬地软了几分,“但这次联姻的事,并不是要专门打你的脸。”
关山月冷笑不语。
关宏毅操控着轮椅,让自己正面对着关山月:
“明家一直苟延残喘,应该也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局,这次联姻,当你那二叔求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山月,我只是病了,还没有糊涂。”
关宏毅眸中的精光明晃晃地映入关山月的眼中,关山月冷笑的弧度渐下。
“不管你怎么说,至少有一件事,我跟你的目标是一致的——”关宏毅说得很慢,却让人不容置疑,“有明家在一日,对我们而言,都是最大的隐患。”
关山月冷眼看人。
“如你所见,关嘉昱,他一直都是个废物。”
关宏毅双手合拢,放在毛毯之上:“我从来都没有动过要将庭旭给他的心思,由始至终,都一直在为你铺路。”
沉默太久。
四目相对时,关宏毅却始终未能在关山月眼底找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心下微顿,面上却不动如山:
“所以,我不想瞒你,这次的联姻确实只不过是我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山月,不管我们闹成什么样,不管你有多恨我这个父亲,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属于你的东西给别人。”
依旧沉默。
关宏毅的眼神带着浓厚的期盼,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平常父亲在对女儿示弱。
可关山月,注定不会是一个常人。
她只是抬起双手,轻轻地开始鼓掌,清脆的声响在偌大又寂静的别墅中格外清晰,惹得另外两人目光一顿:
“如果换做是别人,说不定已经痛哭流涕,感谢您多年精心策划,为女筹谋了吧。”
关宏毅脸色微僵。
“可惜,你女儿我可不能用常人的心态去衡量。”关山月笑着,满是讽意,“关董,您刚才的话,真是很好听的故事。”
“你不信我?”关宏毅冷声,“明嫣的事,确实是个局。”
“我相信你不会做自损一千的事,也相信你对明家,确实会有自己的筹谋。”关山月仍在笑着,“可是另外那些部分……”
关宏毅听着人拖长的尾音,交缠的双手紧握。
“现在您是对我卖惨,试图洗白吗?”
关山月满面讥讽丝毫不加掩饰:
“可惜了,换做旁人或许会感激涕零,可我是关山月,是您的亲女儿,是您关董当年为了推翻明家狠心扔出去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如果不是我,庭旭会有今天这么风光?”
“可是关董,您是不是忘了,当年被您亲手推出去的我,也不过才十三四岁。”
关山月字字珠玑,眸中恨意骤然翻滚,一寸一寸,都尽数渡给了眼前的两人:
“您现在来摆个样子,让我觉得接手庭旭是我的福气,是您的恩赐?”
关山月嗤笑着,笑得开怀,语气却冷得如北州的霜:
“可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庭旭,我该占几分!”
关宏毅嘴唇颤着,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你还是记着当年的事……”
“我记着,我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忘记。”关山月双手环臂,满面冷讽,“是您亲手将我计算进去的,现在来跟我扯父女情深?”
“所以我一直都尽力在弥补!”关宏毅低吼,“他们两个不过是你的垫脚石!”
关山月呵笑:
“什么叫弥补——庭旭本就是我应得的东西。”
“您用我的东西,来试图封我的口?未免可笑。”
关宏毅沉默。
关山月定定地看了关宏毅许久,才缓缓开口,咬着腔字,接居高临下地扔下最后一句:
“是您亲手将您的亲女儿我推出去的啊——”
“现在来试图上演父女情深破镜重圆的戏码?嘁,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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