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打在了窗沿,玻璃窗边蓄满了自上而下流淌的雨,窗外的天气阴沉,在乌云密布里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电闪雷鸣。
周佞的指尖轻轻地拂过关山月的发梢。
关山月在沉睡。
昨晚声嘶力竭地情绪决堤之后,关山月没有走。
她自顾自地抛下了周佞,无视掉激-情过后那无声的尬意,自己摸上二楼的主卧倒头就睡。
周佞半坐在地毯上,他的指尖像是冰袋的霜冷,蹭过了关山月略微滚烫的肌肤,看着熟睡中的人长睫抖了抖,周佞一顿,片刻后,又继续把玩着人的发梢。
他就这么看着关山月,眸底亮晶晶的,想在进行着一场无声却又冗长的倾诉,似乎是在试图添补那些碎裂的伤痕。
小心翼翼、欲说还休。
忽然,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周佞眉一沉,抬手按掉,他无视手机里一堆未读信息,可想了想,周佞抿了抿唇,他举起手机,偷偷拍下一张手心中放着关山月一缕发梢的照片。
修长的骨节微曲,白皙的掌心中,是一缕微卷的发,配着室内晦暗的灯光,显得格外暧昧。
然后周佞按开朋友圈,上传图片,他在编辑文案时沉默良久,最终落下三字:
【等到了。】
我的月亮。
周佞按下发送,不到半分钟,朋友圈的红点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评论区一群统一的【卧槽】和问号中,还夹杂着无数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祝福。
不出所料,未读信息再度被挤爆。薛幼菱几乎是第一时间建了个群将周佞拉了进去,群里等着他的,是江令窈和周朝,一进群,就是整齐划一的:
【不瘦十斤不改名:?】
【。:?】
却唯独缺少了个周朝。
周佞面无表情地只往群里连发五个红包后就熄了屏,从屏幕折射到脸上的光褪去,周佞再抬眼时,却撞进了关山月一片清明的眸中。
不知道醒了多久。
“……”关山月眼睛都在发亮,不见半分倦意,她定定地看人一眼,轻声开口,“你偷拍我啊?”
尾音卷着才醒的慵懒,一卷、一尾,像火舌在燎原。
周佞晦暗的眼底不自觉晃了晃,他抿唇,沉着声,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删掉。”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想公开,我可以不说。
关山月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人,她指尖没规律地敲击着床单,乱了周佞的心神,她开口,像是有意逗人:
“不找我算算利息?”
阴霾迅速将周佞笼罩起来,原本跳得飞快的心脏沉了下去,他默了默,才好像是艰难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关山月却熄了心思,她坐起身,揉了把头发,垂眼看人:
“你比以前胆小了很多。”
周佞看人动作,沉默。
“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周佞。”
关山月觑人一眼,半晌,终于在周佞越来越沉的脸色中轻笑一声,她重新半躺下,手支着脑袋,斜斜看人,兀地笑出了声:
“逗你的,放心——我对你负责呀。”
她一双眼生得动人,如今混融了喜嗔娇媚,被那样一双眼盯着,周佞几乎酥了骨头,那颗心也瞬间从谷底被提了上来,震得他有些微微怔愣。
“傻了?”关山月伸手,捏了捏周佞冷峻的脸,啧了一声,“完蛋,真被我吓傻了啊?”
可是不等她说完,周佞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他猛地向前在关山月唇边落下一吻,像是印章,盖棺定论,然后,那双晦暗的眸复而又落入一片艳阳之下:
“我等你说负责这句话,等很久了。”
他说。
昨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关山月抛下他自顾自上楼之后,周佞在沙发上静坐了许久,才怔怔地悄无声息上楼,然后看着熟睡的关山月,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一晚。
他怕是梦。
他怕关山月醒来,告诉他是做梦。
一瞬的气息太浓,关山月看着周佞亲完之后就这么看着自己,有些好笑,过后心尖却是一阵忍不住地泛酸。
于是关山月只是笑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周佞,轻声,一字一句:
“不要那么卑微,周佞。”
“好好爱我。”
她说。
周佞静默半晌,他坐到床上,将炙热纳入怀中,然后一个如风般轻飘飘的吻,落在了关山月的眉间,目光深邃。
他什么都没说,可两颗心的靠近却已经让彼此知道了对方所有的想法:
沉重的包袱也被卸下,以后的路上,他们两个都不会再是在踽踽独行里散落悲观了。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沉默着相拥,就在周佞内心百转千回,终于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关山月却先出了声:
“周佞。”
周佞心一晃,垂眸看人,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可关山月却在那样的目光中,清醒地说了一句:“幼菱和令窈不会放过我们的。”
“……”
原以为关山月会说出什么话来的周佞默了默,他面无表情地捡起手机,跟关山月一起翻看着聊天记录,只看见刚刚发的那几个红包已经显示全被江令窈领取,而薛幼菱则是连发了几十个问号:
【不瘦十斤不改名:?】
【。:谢谢老板。】
【不瘦十斤不改名:???】
“……”关山月难得沉默,她躺在周佞的大腿上,抬眼看人,“你是不是发了一个红包一个人领取?”
周佞用三秒钟时间回忆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关山月眯了眯眼:“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一起时,薛幼菱也是最后知道的那个吗?”
“……”周佞垂眸,难得有些窘迫,“好像是,吧?”
当年两人在一起时,谁都不知道,是直至后来关山月自己在宴会上带着周佞自爆,即便那时候周朝他们早就猜出来了,可薛幼菱那向来不灵光的脑袋却炸开了。
当薛幼菱闹了一圈,最后发现原来就自己没看出来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于是她吵,她闹,她在局里当着关山月和周佞的面嚎着唱分手快乐,闹到最后是江令窈忍无可忍一个暴扣过去才彻底安静下来。
现在复合了,周佞发的红包却全都被江令窈领走了……
又不知道能作出点什么妖来。
关山月笑了,她就躺在那里,黑而亮的眼珠笑得纯粹,伏有一丝谑意,她唇瓣张合,说的是:“你完了。”
周佞一双目轻轻地垂下,将此刻的关山月与之前的脸庞重叠,像黎明时分闯入的迷迷濛濛的颠倒梦,真假难辨。
他的手抚上关山月的脸,轻轻摩挲着,像是从喉咙滚出一句:
“是么……”
那就随她吧。
关山月定定地看人一眼,嘁了一声,她抬手去摸索着床头,果不其然,一打开手机便是不停的信息提示音,关山月粗略地看了几条,最后在那个群里砸了一串专属红包:
【A:红包x10】
十秒后,红包全部被领取,薛幼菱极其礼貌地回复:
【不瘦十斤不改名:谢谢老板,百年好合哟!】
【。:呵。】
关山月无视掉卫朗发来的信息,她点进朋友圈,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页滑不完的朋友圈留言,兀地挑眉开口:
“你这照片,拍得跟事后似的。”
周佞眼神暗暗,他那僵着的脸终于泄出了一丝笑意:“那,来坐实一下?”
关山月滑屏的指尖一顿,她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眼神暧昧地从周佞的眼直往下滑,半晌,啧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她挑衅的目光像是带着火,周佞以舌润湿有些燥意的下唇,想说些什么,关山月却推开他站起了身,她背对着周佞,身上还是昨天的裙子,关山月赤脚踩在地毯上,垂眼看人,满是挑衅的意味:
“我可是个日理万机的女总裁,周董——自重一点。”
周董二字绕着她轻飘飘的腔调吐出,听得周佞耳尖都在颤,他双手撑着床,抬眼看人,那身久压着的狂妄终究是上涌了来:
“那关副董……对我昨晚还满意吗?”
关山月眼神聚焦,四目相对间似乎碰撞出了火花,半晌,她笑得慢悠悠:“还行,下次继续努力。”
周佞轻笑出声。
像是野花压满枝头,沿途狂野生长。
关山月去了洗漱,周佞才有时间慢条斯理地回复信息,于是评论的那些人罕见地看着向来在朋友圈神出鬼没的周佞极其有耐心地一条一条回复【多谢】。
不管评论祝福的人是谁。
就在周佞评论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忽然,又多出来一条新的回复:
【A:不客气。】
心头被甜蜜一点一点攀上,周佞眸底骤然炸开一片名为快乐的花儿。
他说,终于等到了你。
她回,不客气。
语气是与当年一般无二的狂傲。
不出意外,评论区又因关山月的出现而炸开了锅。
两分钟过,名为【。】的江令窈也极其罕见地上传了一条朋友圈视频,点开视频,画面里的薛幼菱正在刺青店里,她一脚踩着沙发,一边声嘶力竭地唱着分手快乐。
“……”
周佞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关山月往门框一倚,她抬眼望向周佞的手机屏幕,又慢悠悠地将视线往上移,看到人暗暗的表情时,关山月挑眉,双手抱臂:
“你回复她——”
“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周佞抿了抿唇:“……好。”
忽然,楼下的门铃声急促不断地响了起来,周佞看了眼关山月,后者却自顾自地下了楼。
关山月慢悠悠地晃到大门前,微微漾着笑意的眸底却在开门时对上鼻青脸肿的周朝时沉了下去。
门外一身湿透的周朝刚蕴好了哭腔开始嚎,嘴刚长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在看见关山月时给吞了回去,瞳孔明显睁大。
周佞面无表情地站在关山月隔壁,看着周朝的眼神好像想杀人。
鼻青脸肿的周朝硬生生把尖叫给咽了回去,他的脑海高速运转,三秒权衡之后,他就正了脸色望向周佞,十分认真:
“姐夫——我被打了。”
关山月瞬间挑眉,而周佞则是抬眼,眉心明显一紧,泄出些许疑惑的意味:
“?”
你在叫什么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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