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义真带着裴方明的僧导出来后,所有僧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
裴方明动作最为敏捷,直接上前将两个胡僧的利刃夺下压倒在身下。
众僧看到这一幕都神色黯淡。
他们知道这是僧导妥协了。
“阿弥陀佛。”
僧导对着诸多僧人施了一声法号。
“诸位,大家散了吧。”
众多僧侣无不气愤,但却不知僧导真正的意思。
见众人不走,僧导再次开口:“从此再无大寺,诸位请回吧。”
这回众僧听明白了,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僧导。
“师父?”
有几个年轻的沙弥失声叫了出来,看得出他们是僧导的弟子。
僧导看着他们那充满朝气的面容,心中想起刘义真说的话后不由再次感叹自己罪孽深重。
少年人家,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这个时候的他们,本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而不是困在一间法堂,伴青灯古佛,理三千愁绪。
“阿弥陀佛。”
僧导再次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罪过。
他转身看向刘义真:“师父,能否给我些时间。我需要好好和他们聊聊。”
“大师请便。”
刘义真现在心里很烦躁,见僧导要留下也乐得其成。
下山后,杜骥欢快的跑过来:“桂阳公,要抄家吗?”
刘义真点点头。
“跟我去王修府上,士卒让他们回去。”
杜骥刚才还兴奋的脸上顿时凝固。
王修?
杜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裴方明,但裴方明也迷茫的摇了摇头。
刘义真等人很快就回到长安,眼看就要直接去找王修时杜骥拉住刘义真。
“桂阳公……真的要穿这身去?”
现在的刘义真还是身着甲胄。
在非战争时期穿这么一身去王修家,鬼知道长安会流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
刘义真见杜骥提醒不由更为烦恼。
这要是在以前,刘义真穿什么去找王修都没事。
但现在不行了。
长安真的变了,刘义真也不得不被迫改变。
刘义真脸色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先回了自己府邸。
甚至为了合“礼法”。
刘义真不得不派人先用自己私人的名义给王修府上呈交拜帖,如此才算走完流程。
等刘义真可以去见王修时已经到了晚上。
李静正在帮刘义真整理衣服。
她似乎看出刘义真心情不好,却也没有问出口。
还是刘义真先问李静道:“你觉得王长史此人如何?”
李静边一丝不苟的整理刘义真衣领,便细声细语的回答:“长安百姓都夸王长史是个好官,说他是关中十年难遇的长官。”
“王长史不但自己清廉,处理事情也被人称赞为“公正”,从不偏向任何一方。而且王长史在主上出征的时候每天都会登上北面的城墙为主上祈福,所以……王长史大抵是个好官,同时也是个好人吧。”
刘义真倒不知道王修每日登临城墙的事情,此时听到李静的话有些动摇。
“那静静你觉得我怎么样?”
李静对这个却是不敢回答,而是收手乖巧的站在一边:“主上……奴婢不敢妄议主上。”
刘义真嘴巴张开,但最终还是闭上没有说话。
算了。
刘义真走出府邸登上前往王修府邸的马车上。
这条路不是很长,而且刘义真也来过很多次。
但这一次却感到格外陌生。
刘义真到地方后走下马车,却看见王修一个人站在门口,身边并无奴婢佣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深衣贴着大门。
王修府邸门前没有照明的灯具,此刻倾撒在二人身上的只有月光。
二人谁都没有动弹,只是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
王修能从刘义真眼中读到愤怒、不解、疑惑。
但刘义真看着王修时却发现对方还是和往常一样,沉稳的如一滩死水。
“呼。”
刘义真吐出一口雾气,在寒冷的天气下格外浓重,渐渐阻碍了两人的对视。
“进去吧。”
王修缓缓转过身,原本坚挺的背影似乎佝偻了些。
刘义真跟在王修身后一路穿过庭院走入屋内。
王修的屋内和他的庭院一样,冷冷清清,没有丝毫装饰,只是一张书桌和几个置物的箱子以及一张床榻。
此时王修已是盘坐到床榻上,面前是一张枣木小桌,上面放着一个小暖炉用火焰舔舐着上方的酒壶。
王修拿起酒壶倒了两杯温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
“桂阳公请坐。”
刘义真提起下摆一步跨上床榻跪坐下来,也不看王修,反而是盯着暖炉里不断跳动的火苗。
“桂阳……”
“王长史想清楚再说。”
刘义真此时眉宇间再没有之前的玩闹,他身形虽然还小但此时威势比王修高出不少。
王修双手举起酒杯,一言不发的将杯中美酒吞入腹中,然后将空了的酒杯斜举给刘义真看。
刘义真神色缓和了一些。
王修的意思是今日对话自当无所隐瞒。
刘义真跪坐下来比盘坐的王修还要高出几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修。
“大寺胡僧的事情是你特意给我留下的?”
“是,此案早在半月前就已发生,是我压下这件事等待桂阳公回关中。”
“你从什么时候决定如此做的?”
王修眼神有些迷离。
“或许是桂阳公给我披上大氅的时候,或许是桂阳公酒醉说信我王修的时候,又或许是桂阳公答应让我亲眼看看那盛世长安的时候。”
刘义真听后苦笑了一下,也不保持着跪坐的难受姿势,反而是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倒,两腿岔开靠在后面的墙壁上。
“王修啊,王修。”
他没有问王修如此做的目的,因为他们各自都心知肚明。
刘义真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王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赌错了呢?”
万一刘义真没有按照王修给他设计的方向前进,或者是刘义真半路退缩了,王修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修这会很是放肆的打量着刘义真,没有平日里半点的拘谨。
“桂阳公会输吗?”
“我输,不过此生不再为官,胸中大志难以实现。落个郁郁寡欢的下场。”
“但桂阳公呢?”
王修玩味的看着刘义真。
“从桂阳公回到关中那一刻,桂阳公应该就该意识到这些了。”
“太尉对桂阳公的宠爱、桂阳公自己立下的军功,还有桂阳公守护关中的声望……”
“这些看似是桂阳公的依仗,但一旦太尉真的换天改命,那等他故去后,这些就是桂阳公的催命符。”
“这不是我在逼桂阳公,而是桂阳公自己在逼自己。”
“桂阳公若是在赫连勃勃来袭后立马离开关中,那说不定还能成为第二位陈留王。”
“但现在……”
王修的意思很明显。
他在告诉刘义真完全是你自作孽,不然还是能回南方当个闲散诸侯王的。
刘义真则有些无奈。
他不知道这些?
可问题是历史上自己丢了关中依旧没有逃过毒手。
从始至终,刘义真的命运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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