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一个何等自傲的人,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感到了惭愧。
和刘义真相比,他的那点志向似乎有些,有些微不足道。
“陛下当真天下圣人矣!”
“你又错了。”
刘义真不满的回头瞪着崔浩:“这天下没谁是圣人,又或者谁都是圣人。”
崔浩再次羞愧的低下头:“崔某错了。”
“只是崔某不知,为何陛下偏偏选中了我?”
刘义真上前将一条手臂搭在崔浩肩膀上:“大同之治何等困难,所走之路又要何等艰辛?”
“可能你这一代,我这一代,都看不到,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不可能实现。”
“所以,凡改革者,必将有大毅力,大信念,不然便会陷入自我怀疑,成为万事笑柄。”
“现在,你告诉我,若现在还是北魏,但是却能用你的死换取“齐整人伦,分明姓族”的成功,你会怎样?”
崔浩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大义凛然道:“朝闻道,夕可死矣!”
“那便是了。”
刘义真收回手臂:“你这样的人,未来必然有很多,但朕现在却不能放过一个。”
再次重申了对崔浩的诉求,崔浩也是难掩脸上的兴奋:“不成想,我崔浩已至中年,却又有少年热血。”
“和我们要做的事比起来,我们都是少年。”
“因为唯有少年,才有赤子之心!”
崔浩再次拱手表示受教,但他还是有些疑虑与担忧:“陛下所言之治,该如何实现?”
“朕已经在做了。”
“算算日子,他也快回来了。”
“谁?”
“我大宋第一位状元郎,巢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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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尚之在收到北方天子的诏令后便当即动身前往雁门。
而在他身边那伴随的除了颜延之和戴法兴,还有规模上百的一支“少年军”。
这么一大群人刚一到河北就引起了当地官吏骚动,还是早早得到消息的锦衣卫亮出身份,一路护送巢尚之等人赶往天子所在之地。
崔浩在第一眼见到巢尚之队伍时便被震撼。
无数大大小小的孩子跟在巢尚之身后,知道的是状元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家族长领着自己族里的孩子全部出来了。
“这些孩子,都是巢尚之捡来的孩子。”
“而巢尚之,更是一个人就养活了这些孩子。”
当刘义真给崔浩解释的时候,崔浩惊呼:“这怎么可能?”
“这有何不可能?”
刘义真盯着那些孩子,虽然一个个灰尘扑扑的,但其眼中闪烁的光芒无疑都是未来的光亮。
“崔浩,这便是朕教给你的第一个秘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些孩子,不用再和以前被绑定在一方方土地上,成为户籍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他们有资格去选择我们未曾选择过的生活,去创造我们未曾见识过的世界。”
“之后,便是一代一代,将灯盏传递下去,照亮前方幽深的道路。”
崔浩面色复杂的看向刘义真和那些孩子。
他这才知道,刘义真选择的并不是他,而是巢尚之,是这些孩子。
也是新的未来。
“巢尚之,你便与崔浩在雁门交流你近几年所得。”
“至于朕,还要将北方的那些家伙彻底解决。”
如今天气已经转暖,正是大军得以出塞的时候。
有消息称,拓跋丕、长孙嵩等人已经舍弃武川镇继续往北面而去,想要占据之前的柔然王庭,彻底退化为游牧政权。
要是被其做大,刘宋北方将不得安宁,所以刘义真也是时候将这些边角料一并铲去。
“陛下。”
崔浩还是叫住了刘义真。
“昔日陛下问我三问,北魏、世家,还有陛下。”
“这最后一问想必陛下也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什么?”
崔浩此时满脸严肃:“陛下可知,凡是大变革,就要有大牺牲?”
“拓跋嗣当年虽推行汉化,但对于鲜卑旧部依旧没能痛下杀手,这也导致了之前的平城之乱。”
“陛下若想实现大变革,那所牺牲的将比拓跋嗣更多更重,陛下真的舍得吗?”
“舍得。”
“为何?”
“因为……”
刘义真一时间也有些怅然。
“当我有能力去改变些什么的时候却无动于衷。那将来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每一分的痛苦、磨难都将有一份会压在我的身上,让我觉得都是我的过错。”
崔浩沉默片刻后缓缓躬下腰身,眉目低垂:“臣……”
“勿言谢字。”
崔浩一愣,看着刘义真的背影,当即改换了口径:“祝陛下凯旋而归!”
刘义真没再回头,而是高举右拳:“大宋万胜!”
大业十年,春。
天子刘义真携步骑兵十万北出雁门兵分三路,分别捣毁北魏之前在北境设立的一众军镇,缴获牲畜无数。
大业十年,夏。
镇西将军傅弘之领兵在漠北寻找拓跋丕、长孙嵩下落时遇见一万北魏骑兵,奋力将其歼灭,凭借军功获封梁国公,成为“开国九国公”之后第一位凭借个人军功获封国公的元勋。
大业十年,秋。
宋将朱修之、安颉在漠北探得北魏王庭的位置。
大业十年,冬。
天子刘义真领骑兵三万北上,一路横扫漠南,沿途大小莫不以为天威浩荡,纷纷携牲畜、人口来投。宋军队伍一时间从三万骑兵暴涨到五万之众。
而眼下,这支大军就快要抵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北魏王庭,狼居胥山!
这里本是柔然王庭,但随着柔然败亡,这里便被拓跋丕鸠占鹊巢,成为了北魏的王庭。
刘义真远远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狼居胥山,便向身边的王买德问道:“你可知为何此次朕非要让你跟来出征?”
王买德本来想说是因为谢晦不在,自己临时顶上来当个战事幕僚……但显然,从宋军的几次作战中王买德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几乎是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既然不是为了北魏战事,那便只有一件事了!
“王尚书,这都不记得了?”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喜欢抢话的毛躁玩意,而沈田子很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只见他手持一块写有血字的羊毛毯随风飘荡:“自然是吾等的阴山之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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