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身在高昌的宗悫拿着一张信纸端详了很久,最后才默默将其放下。
“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
宗悫如是回答道。
“我已经和天子请命,要留在西域担任西域都督府的第一任都督,天子也正式册封我为宗国公,将我的封国划在了西域。”
柳元景看着这位已经同窗共事过很多年的兄弟,有些不解道:“中原不比这西域繁华吗?”
“中原自然比西域繁华。”
宗悫没有否认这一点。
“但是从我来之前,我就察觉到了中原的气氛不太对劲。”
“作坊、火枪,还有其他一些很新的东西……”
“这些东西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以我们宗氏的体量,似乎很难在这场风暴中活下去。”
“柳兄,我宗氏不比你们河东柳氏,到底只是个末流世家,什么都不太行。”
“倒不如将宗氏的一支迁往这西域,既是避祸,也是重新开始。”
“另外,安颉与我通过信件,说他也想来西域,并且已经在向天子请示了。”
宗悫说道这个有些好笑:“那家伙居然也听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想要来西域找到他安息老家好好炫耀一番呢。”
听到宗悫的话,柳元景也明白了。
他不再劝阻,而是用力拍拍宗悫的肩膀。
“那就在这西域好好干。”
“你我都还年轻,日后未必没有再见的时候。”
“嗯……”
宗悫锤了柳元景一拳,大笑道:“别扭扭捏捏的,在这西域,可比满是束缚的中原快活多了!说不定你以后在中原混不下去还要我罩你呢!”
“再说,留下的又不止我一个。有些没有家室的士卒也想着就在这西域安家了,而且不少人都是被封为侯、伯,就比如之前傅老将军麾下那个府兵,姚晟,凭借之前的军功也给自己搏取了一个侯爵之位。有这些人在,西域这些人翻不了天!”
柳元景被宗悫的乐观给感染到了:“好,等着以后你和安颉来罩我!”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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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两仪殿。
以往这里是整个刘宋的中枢,但近来随着内阁的成立,两仪殿变的冷清了一些。
此时两仪殿内,只有刘义真和王修两个人。
君臣二人互相对坐,桌上摆着逐渐升起热气的茶碗,轻轻的将二人的视线模糊。
刘义真看着王修满头的花白,轻轻问了一句:“王尚书后悔吗?”
王修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身形一顿,但很快就洒脱的摇头。
“朝闻道,夕可死矣。”
“若大同之世真能降临,臣这一条性命,不值一提!”
“但是……”
王修眼中尽是难过的盯着刘义真:“陛下又是何苦呢?”
“这天下,死臣一个救够了。”
刘义真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毫无帝王形象的将手臂撑在背后,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朕累了。”
“而且……”
刘义真轻轻转头,将目光放在左边桌案上的一尊玉玺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朕还坐在这皇位上,他们睡不着。”
“王尚书以为用自己一人之命就能打破世间的偏见,未免有些太过天真。”
“他们要的,是朕。”
王修握紧拳头,双手微微颤抖:“陛下……”
刘义真举起手臂,遮住自己面前的光亮:“我们确实已经创造了新的时代,但是时代,却已经不再需要我们。”
“若无如此觉悟,那大业,终究是完不成的。”
王修刚刚剧烈晃动的身体在听到刘义真的话后逐渐化为平静,同时他的满腔委屈,最终也化为一声叹息伴随着眼前的雾气袅袅飘散。
“高允背后有渤海高氏不用担心,王买德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王买德已经被册封为密国公,并即将前往交州封国。”
“那就好。”
刘义真又问了很多事,王修也都一一应答,到最后,已是问无可问。
天色已暗,但两人的心中已经清明。
刘义真想了好半天,可问题都被王修给办妥,基本再无遗漏。
“王长史。”
“嗯?”
“谢谢。”
王修站起身来板正的向刘义真行了一礼,并且向刘义真反问道:“今日臣也有一问想知道陛下的答案。”
“问吧。”
“陛下后悔吗?”
刘义真沉默了半天,最后微微点头:“有点。”
王修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当他看到刘义真那有些狡黠的眼神后心中微微一颤:“臣明白了。”
……
……
大业十七年,春。
在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上,由王昙首、谢弘微、郑鲜之、殷景仁等世家官员开始对着天子发难。
他们当众质问天子和内阁尚书王修,何为礼仪法度?何为天子君臣?
“天下,何有一人之天下?”
“便是重定天下,又岂是刘氏一人之功?”
“还请天子,还政于民!勿要在以一己私欲坏我天下百姓的生路!”
之后,这些人变和护军将军范道基一起,控制了整个太极宫,将刘义真、王修等人困在宫室中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消息传出宫后,顿时震惊天下。
“王将军!我们南下勤王吧!”
“辽东王!中原有变,还请速速归来!”
“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啊!”
“……”
最先躁动的就是刘宋的军队,他们第一时间便想着冲到长安将这些乱臣贼子千刀万剐!
但奇怪的是,这些声音没多久就被压了下去。
无数曾经忠于天子,忠于朝廷的大将,甚至一些刘氏诸侯王,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发兵搅动天下。
在这最开始的一波浪潮结束后,逐渐的,不同的声音开始响起。
无数学派在各州各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尽管主张可能有所不同,但其核心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废除皇权,推行法治”。
这星星之火在各地燃起,并在最终形成了野火燎原之势,声势震天!
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此时围困了皇宫数个月的文臣们终于动手,冲入皇宫秘密斩杀了刘义真和王修等人。
混乱之后便是建设。
这些人似乎早有准备。
他们一边将皇权彻底收回,并重新组建了议会内阁,一边又将楚王刘骏推上皇位,当做大家的精神象征。
“此后,属于皇帝至高无上的时代结束了!”
“此后,属于所有百姓自由平等的新时代开始了!”
“此后……会越来越好的!”
(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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