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神明有关。
当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赫里宁顿时感到呼吸开始停滞,一种莫名的束缚逐渐蔓延在他的心口,缠绕在心脏之上。
一直以来,神明都是至高无上的尊贵者,一切的污秽与肮脏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同样的,在神明庇护之下的塔里克,也理应如此。
可在接手这个国家,成为塔里克的领导者后,赫里宁便发现这个光鲜亮丽的国家背后也有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灰色过往。无论是在建国后第一次清算中误伤的群体、最初建立国度时波及的邻国,亦或是无数因不合理念而被迫死亡的商人,都被埋葬在了塔里克的坟墓之中。
那时,赫里宁的心中就产生了一个疑惑,神明真的纯洁无瑕吗?
赫里宁曾经听过塔里克·弗拉基米尔的一个理论,即所有的“资本”在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沾上了血腥,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的资本包不包括商业教会?
卫国战争是正义的战争,侵略战争是不义之战,可在战争教会眼中,只要是能够献祭给神明火与血,那就是符合教义的战争。生命教会也会进行不被允许的生命实验,但他们却可以用教义来掩盖这一切…
慢慢的,赫里宁开始怀疑神明的纯洁性。但他无法去证实,甚至连证据都无法保留下来。因为没有意义。
他选择了妥协。
是的,妥协,一个看起来十分不体面,却让塔里克和十二刻保持了最体面的一个做法。赫里宁不像马格南三世,马格南三世是既得利益者,应该是被妥协的。而赫里宁只是无奈之下,选择了与十二刻妥协。
因此,在之后长达四十年的时间里,赫里宁与十二刻来往密切,如胶似漆,彼此之间合作十分愉快。塔里克的国力不断增长,十二刻也在塔里克里安分守己,稳步前进。
但是…
“别忘了木奇,也不要忘记英南。”
周离平静的看着赫里宁,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不要忘记,曾经生命女神说过的话语。”
在天平上痛苦挣扎的生命女神,木奇国度中被杀死的死幽之神,疑点重重的“谎言之神”,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的文学之神。
“我都记得。”
良久,伴随着一声幽幽的长叹,赫里宁闭上眼,声音满是疲态,“我听到答案之后,还有没有可能…”
“看情况咯。”
周离耸耸肩,一脸轻松道:“你要是信了,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与神明缓和的可能。
“我会尽力平息舆论,但是,收效可能并不会如您所愿。”
赫里宁看向周离,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先走了,勇者殿下。”
“慢走,不送。”
周离似乎早就料到赫里宁的回答一般,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埃文则跟在赫里宁身后,沉默着走向大门。
“为什么不问一问?”
赫里宁听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声音,他闭上眼,复杂的长叹一声。
众人看向声音的来源,果不其然,身着裙甲,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扶着腰间长剑,紧蹙秀眉,抿着下唇,对自己的父亲质问道:“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背对着自己的女儿,赫里宁的声音十分的低沉,“你明白你说的意味着什么吗?”
“我只知道如果不继续问下去,我们永远都得不到真相。”
死死的盯着自己父亲的背影,蒂雅紧紧地攥起双拳,“您就这么离开了,我们永远都得不到真相。”
“真相,你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真相吗?”
赫里宁背着手,沉声道:“塔里克的君王,是要为塔里克而生的。我要的,是塔里克国泰民安,永无战乱。”
沉默,在父女之间种下了种子。二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明白,对方是对的,可这又如何?
“你在害怕,父亲。”
良久,蒂雅身上的锐利与锋芒突然散去,她看着父亲的背影,声音不再有方才的质问,“您不是不能,是不敢问,对吗?”
“蒂雅,差不多得了!”
埃文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父亲,踏前一步,皱着眉对蒂雅厉声呵斥道:“父亲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延续而努力,你怎么能这样污蔑父亲,你…”
“你敢问吗?”
突然,赫里宁开口了。他依然没有转身,他看着豪华的木门,开口问道:“你能去问,你敢问吗?”
埃文顿时大惊,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焦急道:“父亲,您不能让三妹…”
“蒂雅,我最后问你一遍。”
赫里宁打断了埃文,最后一次沉声问道:“你敢问吗?”
“周离先生。”
蒂雅闻言,直接看向周离,果决地问道:“银爵究竟为什么选择死亡?”
听到蒂雅的询问,周离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赫里宁。
背对着众人的赫里宁整个人被黄昏的阴影笼罩着,他伸出手搭在门把手上,闭上眼,沉沉地叹息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推开门,赫里宁带着自嘲的笑意,离开了房间。
“地下黑市比你想的还要…深层。”
当赫里宁与埃文消失之后,周离看向蒂雅,眼中带着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欣慰与坦然。
“商业教会一直与你的父亲共同掌控地下黑市,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塔里克而言,一个地下黑市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和负面效益是完全不成正比的。”
周离坐回沙发上,将一杯咖啡推到蒂雅面前,继续说道:“如果是马格南、英南,甚至是木奇,地下黑市是国王的妥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在那种地方,地下黑市的流通性是无法替代的,因为他们的生产力过于低下。但对于塔里克而言,地下黑市,完全没有意义。”
“英南禁酒,马格南禁止符文随意流通,木奇禁止魔能科技的外传。但塔里克,百无禁忌,所以地下黑市对你的父亲而言,根本不是所谓的经济上的妥协。”
轻轻用手指扣动着桌子,周离眯起眼,说出了他在看到地下黑市后的所有分析,“是政治,或者说,是神学上的妥协。”
“神学?”
不仅是蒂雅,其他人也对此感到了诧异。
“地下黑市根本不是所谓的塔里克与商业教会共同掌控的金库,我查过地下黑市的税收情况,连南大道武道馆都比不上,经济规模小的离谱。但是,商业教会每年在地下黑市投入的资金,却远超地下黑市能够容纳的数量。”
“归根结底,地下黑市这片土地经济说不过去,而政治上,那片土地更是荒芜之地,毫无政治的战略意义,有他没他一个样。所以,塔里克根本不是和商业教会共同在地下黑市敛财,而是塔里克,一直在监视商业教会在地下黑市进行的见不得光的神学行为。”
“比如…”
拿出一片惨绿色的晶体放在桌子上,周离看向蒂雅,平静地说道:“尝试将光辉水晶融入到人体之中。”
“不可能!”
蒂雅顿时惊奇,斩钉截铁地否定道:“光辉水晶是纯粹的能量体,人类根本无法容纳其中的能量。”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晶诡已经不是人类了。”
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怒声高吼,但就是这样平静的声音,让蒂雅心中开始升起了寒意。
“海瑟薇。”
伴随着周离的呼喊,海瑟薇的身影从空间中析出。她提起裙摆,对蒂雅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海瑟薇·塔里克向您致敬。”
“塔里克…”
在听到这个姓氏后,蒂雅求助般的看向周离,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然而关于路易十六的事情,周离并没有让海瑟薇告诉对方。
周离明白,当蒂雅下定决心向自己询问真相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信了。但是,这不代表赫里宁可信。
如果是毁灭世界的灾厄,赫里宁是最可信的后盾。他会为了自己的国家放弃一切,也可以为了整个世界牺牲自己的国家。但现在,矛盾不够大,赫里宁是不会冒着惹怒神明的风险去帮助周离的。
这就是妥协的艺术。
“海瑟薇的姓氏是塔里克,方才的袭击,就是银爵为了将海瑟薇引出来,暴露她的存在。而在此之前,银爵也策划了不下于三次的刺杀,针对海瑟薇和我的朋友阿廖沙。”
停顿一下后,周离继续说道:“现在银爵死了,他为什么要策划刺杀我也无从得知。但是我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海瑟薇和阿廖沙都与商业教会的一个秘密有关,一旦这个秘密暴露,将会对商业教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我明白了。”
思索良久后,蒂雅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准备如何?”
周离看向蒂雅,开口问道:“你现在和你父亲…”
“我一直都不是让他省心的那一个。”
紧紧的握着剑,这个依旧迷茫的女将军叹息一声,自嘲一般地说道:“可能我就是这种人吧,注定让长辈厌烦的家伙,不让人省心的女儿,不负责的将军。”
“但是我觉得,建立在妥协之上的繁荣永远都是虚假的。一旦妥协被打破,繁荣坍塌后,可是会砸死人的。”
“你知道吗,你父亲也懂这个道理。”
周离突然笑了,他看着蒂雅,感慨道:“可惜,他太聪明了,聪明人,也是最谨慎的人。”
“太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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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是不是忘了我了?”
趴在病床上,黄奕艰难的拿过一旁的苹果,啃了一口,哀叹道:“都快十天了。”
“放心,根据这种情况…”
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伊兹摁下了呼叫护士的铃铛,“他们肯定是把黄先生给忘了。”
“你过来看护我就是为了削五斤苹果撑死我吗?”
看着被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巨盘苹果,黄奕扯了扯嘴角,侧着头问道:“我跟你无冤无仇吧。”
“那请问是那位先生在家里不止一次的想要用反向破译法阵找到我家,然后将牛粪这种肮脏之物泼到家门口呢?”
伊兹开始用精湛的刀法砍起了干着,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他妈的我泼也没到你家里!”
一听这,黄奕来劲了,“你是不是畜生啊?谁教你把联系符文设定在警察局长家里的?你有病吗?这么有钱你不用自己的通讯器,天天在警察局打免费电话,你有病吗?”
“这只是必要的反侦察手段。”
伊兹点点头,温柔地说道:“请您冷静,现在您的状态不适合激动,如果您再这么大吵大叫,我就会考虑您的人身安全,将您放置在冷藏室里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理智修正。”
“你敢!”
黄奕脖子青筋暴起,“你敢把我塞进去,我就敢死里面你信不信?你弄死一个战争教会的教宗你懂不懂是什么概念?你信不信我死后第二天战争教会是五万七千八百六十二个半人冲你家门口泼大粪?”
“如果是您说的话,我不太想要相信。但如果是战争教会的话,我还是会相信的。”
伊兹叹了口气,她依然记得银爵在对即将出任务的自己劝诫的话语。
“战争教会就是一群疯子,越违反常理,他们越干得出来。”
“你必须得信,你不信我就带领我五万好男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粪海狂蛆,我劝你早点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我下次给你泼点干净的!”
黄奕一看伊兹开始服软,立刻开始选择蹬鼻子上脸。十天的相处,这俩人关系非但没有缓和,相反,这俩人开始越发针对彼此。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伊兹太过毒舌,当然,黄奕那张破嘴也是一个原因。
然后,伊兹就直接把甘蔗换成了榴莲,然后开始削果肉,把皮放在了盘子里。顿时,黄奕脸直接绿了起来。
“喂?”
突然,伊兹接到了一个通讯,在听到一个极短的消息后,伊兹清雅面容上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突然凝滞了。
“啥情况?”
对于伊兹的表情大变,黄奕顿时乐出来了,“咋的?银爵那个老逼登死了?”
伊兹沉默了。
黄奕在伊兹沉默片刻后,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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