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曜瞳孔一缩,身子一震,一团火冒起,将信烧的干净。
“胡言乱语,什么一模一样,东明达他娘也不过才三四十,哪可能见过百年前的人。”
方法青将葡萄放到地上,让希言自己吃,看着顾曜的模样,清清嗓子道:“顾曜,我是来告辞的。”
顾曜回过神,想起他刚进来的时候就说了,急忙收敛心神:“方叔,你是要回上清派了吗?”
方法青颔首:“是。”
他站起身,遥遥看着三清像道:“我来到清水县差不多十年了,加上之前在其他地方游历任职,离山近二十年。”
“二十年来,修为寸步未进,如今,也差不多该走了。”
二十年修为寸步未进?
顾曜吃了一惊,方法青今年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这岂不是说,他二十年前就是练炁化神圆满的境界?
这也是上等的资质,怎么会二十年没有丝毫进步?
他刚想出声询问,就听到方法青道:“我来到此处时,你大约六岁,虽是个孩童,却成熟的可怕。”
“一晃十年,我也算看着你长大,除去你的修为,你的心性和脾气,我也算看的明白。”
“这茅山道观的名字,初来时我看的很是恼火,后来听着你日日在我耳边叫着,反倒是习惯了。”
顾曜羞涩的笑了下:“那是方叔你脾气好,换成张大人,我可不敢这么叫。”
方法青转头看向顾曜:“二十年前,我也勉强算个天才,但因为心有魔障,道心不通,这才入了靖夜司。”
“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
顾曜想起此前宗源带着红白双煞袭击靖夜司,在他面前说出圣人盗之名时,方法青那失控的语气,小心问道:“因为圣人盗又出现了?”
方法青承认道:“对,我的爷爷也是圣人盗的一员,百年前圣人盗被剿灭,他回到了上清派被圈禁,但还是念念不忘,甚至还想着联系当年同样被放过的人,重起恶事。”
“最后,他成了上清派的耻辱,三十年前,就在我的眼前,被天雷击为灰烬。”
你的爷爷?三十年前,也就是你十岁,圣人盗可是百年前啊,这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晚婚晚育啊。
顾曜心里吐槽了一句,听着方法青要说什么。
却没想到方法青突然话锋一转:“我爷爷藏着许多画像,和在侯家地底的画像完全一样,你师父和其中一人长的很像,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顾曜心一沉。
当时在地底,他因为老道的画像心头大乱,完全忘记了方法青是见过老道的。
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那您为什么不抓...”
“打不过。”方法青很诚实,“三个原因,一是因为打不过,红白双煞都能封印的人,整个广陵府的修行者联手够不够他杀都是个问题,这是主要原因。”
“二是,那人死了。”
顾曜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没把信看完就烧掉,真是太冲动了。
“那个和你师父长的一样的人,在百年前已经死了,所以我一直怀疑,你师父和那人是亲兄弟或者父子什么的,但我在这儿暗中观察了十年,他表现的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道人,没有丝毫恶行,所以我不能抓。”
“三是我想知道,我爷爷到死都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上清派很多人说我爷爷是入魔了,但我相信他是清醒的,他想追随的人,应该是个英雄。”
“你师父即便不是那人,但或许也能看到一点影子。”
顾曜低声道:“原来如此。”
方法青深呼吸道:“其实我本来是想劝你不要太过于追寻曾经的圣人盗,毕竟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一切都被封藏掩盖。”
“但走进这里之后,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啊?”顾曜有些惊愕。
“这里是你和他的家吧,每一个凳子,每一个桌子,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吧?”
“嗯,这个是老头做的,这个是我做的,这个是他做了一半,扔给我做的...”
方法青看着顾曜指着院内的桌凳一个个说出来历,沉默了会:“既然是家人,就不要怀疑他,你是他的传人,接他的衣钵,承他的因果,天经地义。”
“既然想追寻过去,那就坚定的走到底,相信他是个英雄,就不要怀疑他是个恶魔。”
“我相信老头不是坏人,如果是坏人,我也不可能还活生生的坐在此处。”顾曜坚定道。
对啊,老头怎么可能死了?如果他是个鬼,怎么可能憋的住不吃了我?
一定是个和老道关系极其密切的人。
等他回来我就问他。
方法青注视着顾曜:“相信了,就要相信到底,不要与我一样,因为一些事一些人,就动摇信念。”
看着顾曜点头,他拍了拍道袍:“你比我想的还要成熟,我今日来,或许是白来了。”
“哪里,方叔你今天的话我会牢记的。”
“不叫小方了?”
顾曜讪讪一笑。
方法青起步走到观门前,回身看着顾曜道:“我回去之后,或许这辈子就终老山上了,清水县十年,除去你们,关于圣人盗,我还发现了一点线索。”
顾曜脱口而出:“侯家?”
方法青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我就知道你发现了。”
“我也不说其他的,只告诉你几件事。”
“加入圣人盗的那人,叫侯生金,他将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废掉了,还给自己的血脉下了咒。”
“侯家世世代代,最多只会有两个儿子,生出两个儿子后,就再也不能生出子嗣了。”
顾曜立刻想起了侯老爷,十八房小妾,也只有两个儿子。
本来他以为是侯老爷的正妻担心分家产,所以用了药物,后来以为是因为那房内被设置了奇门阵法,精气被剥夺吞噬了的原因。
原来根源在这。
这侯生金当真是狠人,对自己的血脉下这么毒的咒。
“两个儿子,一个守家业,一个要么当废人,要么被赶出广陵府,出外闯荡,生死由命,无论闯出多大名头,都不能再回来。”
“世世代代不能修炼,不能进入临安府。”
“这些举动,可以说明侯生金绝对是个极其理智聪慧的人,甚至他很早就对圣人盗失去了信心,担心圣人盗的残党会对他的血脉下手,所以才会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来保证血脉的存续。”
“不会是担心靖夜司或者朝廷对他后人株连吗?”顾曜问道。
方法青没回答,只是摇摇头,似乎在说不可能。
“侯生金能那么早为自己的血脉准备出路,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他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的木葫芦,扔给了顾曜:“送你了。”
“张大人或许脾气不好,思维怪异,司首或许性格别扭,难以捉摸,但...你可以永远相信靖夜司。”
方法青说完后,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顾曜握紧葫芦,走到观门前,希言坐在他脚旁,一人一狐看着方法青的身影逐渐消失。
许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熟悉的人,又少了一个。”
希言嗷了一声,伸出一只爪子扯了扯顾曜的袍子。
“嗯。”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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