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疏安静听着闵灯那边的骂声,低头轻轻笑了。
等电话那边没了声音,霍疏尝试着喊了一声。
但那边没人应。
过了一会儿,隐约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霍疏听着电话那头轻浅的呼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慢的吐了出来。
现在的霍疏不会知道这一天对于闵灯意味着什么。
以后宁慧谈起这件事,也是心有余悸。
闵灯在初次服药成功的情况下,情绪起伏不正常,一个人跑了出去。
宁慧不知道闵灯是以怎样的意志力在对抗强大的药力。
就像闵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全身心的想着霍疏从而全然压制住了对药的抗拒。
谁都不会知道,当时的闵灯脑子里在想什么。
也许不仅仅是霍疏。
霍疏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蹙眉收回了兜里。
抬眼,隔着透明的探视玻璃,看着里面那个被束缚带绑在床上的女人。
床上的女人发丝凌乱,闭着的眼角旁划过一道血色,垂在床边的纤细白皙手腕满是青痕。
女人的脸偏向墙的另外一侧,看不清模样。
穿着低跟鞋的脚步声从长廊远处响起,逐渐接近。
霍疏盯着床上女人动了动的手指,没有回头。
“先生,我帮您包扎一下吧?”端着药盘的妇人从霍疏身后走了上来,“林她已经稳定下来了。”
霍疏顺着妇人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
整个手心被利器划过了一条口子,不深,但慢慢滴出来的血已经净色的瓷砖砸出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霍疏又低头看了看血,再抬头,和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睁开双眼的女人对视了。
女人长得很漂亮,侵略性让人不安的那种漂亮。
尤其那双眼睛。
女人盯着霍疏,慢慢咧开了嘴,笑的很开心。
霍疏蹙眉,转身走了。
看着已经有四五十岁的妇人,叹了一口气,端着药盘也跟了上去。
安静的休息室内。
霍疏看着杨振宇打过来的几个电话,回了一个,没人接。
“霍先生。”妇人满脸歉意,“确实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查了监控,林手上的瓷片是在昨天她摔破碗,悄悄收起来的。”
“没事。”霍疏拧紧了眉,“她这是第几次出现自杀行为?”
“包括今天这次,是第五次了。”妇人回答,“包括拿头撞墙,吞铁勺子,攻击其他人等行为。”
霍疏沉默就没说话。
“……情况严重了。”妇人叹了一口气。
霍疏看着纱布上逐渐洇出来的血迹,神色难看。
“我只能简单的处理,您的伤口要去医院缝针。”妇人把绷带最后打了个结。
霍疏在医院里处理完后,又给杨振宇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估摸着时差,没敢给闵灯打电话。
担心吵着他睡觉。
因为伤口面积过大,打了破伤风。
又因为霍疏几乎是一天一夜都没睡觉了,精神看着很差,护士又给他挂了葡萄糖。
霍疏睡了一觉起来,接到了杨振宇打过来的电话。
“我现在在美国,疗养院那边的人说你去医院了?”杨振宇说。
“你怎么过来了?”霍疏蹙眉,给他报了医院的地址。
“我他妈替人千里寻夫!”杨振宇风尘仆仆的赶来,骂了一句,把电话给挂了。
霍疏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
给闵灯那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霍疏又盯着时间看了几秒,手心跳着疼的伤口让他蹙起了了眉。
痛都不是最主要的,他睡了一觉,起来后整只手血液不通,胀的太难受。
霍疏只好把手举了起来。
杨振宇接到地址赶过来,推开病房门,看着霍疏这惨样愣住了。
“你过来干嘛的?”霍疏挑眉看他。
“嗬!”杨振宇突然呔的一声,“少侠好功夫,不出二日,便自废一臂,神功练成。”
“…………”
“你妈弄的?”杨振宇啧啧看着他手上的伤,“你怎么没让她一刀扎脖子上呢?”
“我不拦,她就要扎自己脖子上了。”霍疏无奈,“她倒是更乐意,”
“你妈这边……”杨振宇紧紧拧着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一早就说过,她就是个疯子,我不是说她得这个病,她那人没得病之前也就那样。”
霍疏没说话。
“你爸虽然有错,但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了,要不是她拿着叉子叉你眼睛上,你爸能把她踢成那样吗?”
“行了。”霍疏蹙眉不想再谈。
他妈生下他后,他爸的事业属于上升期。
尽管他爸在非常忙的情况下,每天按时按点回家,但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两人开始吵架。
他妈结婚前的性格就喜欢玩,所以在家庭陷入冰点的时候。
他妈出轨了。
和一个不怎么样的无业男人。
但因为一场意外,那个男人死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在死之前的前一周,他爸发现了他妈的出轨对象,气的放话要弄死那个男人。
也就是在那一年。
他妈被诊断出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症,又被称为狂躁抑郁症。
她试图拿刀砍过他爸,也试图掐死他这个在她眼中的帮凶。
因为他妈的情况,他见过很多也接触过很多这种心理障碍病的病人。
他甚至草草读了好几本关于这方面的书。
在闵灯之前,他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病人的存在。
闵灯是个例外,一个存在在他世界里的意外。
闵灯没有把自己当病人,他不向任何人承认,他甚至就那么告诉的自己。
闵灯挣脱不开身后绑着的那块大石头,没关系,闵灯直接抗着那块石头往前走。
他对这个病下了战书,他在和这个病战斗,他在试图摆脱。
尽管这个过程很慢,也很难。
但闵灯是在认真的昂头活着,并且活的比谁都认真。
这种近乎于认死理的认真,让闵灯整个人都与众不同,闪闪发光。
霍疏欣赏并且崇拜这样的闵灯。
但他爱的又不仅仅是这样的闵灯。
“……闵灯情况很不好。”杨振宇看着出神的霍疏,迟疑着开口,“我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霍疏脸色绷紧了。
他本来只是以为闵灯贪睡,才不接他电话。
杨振宇这么一说,霍疏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联系不到你,太着急了。”杨振宇蹙眉,“穿着睡衣,拖鞋就跑来公司找我,我看着他精神状态好像不大对……”
“我……”霍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不知道闵现在病的情况,但仅仅是因为打不通你电话,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太过于紧张和不安。”杨振宇说,“但这只是我感觉,你别着急。”
霍疏越听脸色越阴沉,在杨振宇话音落地,他拔了手上的针,拿上外套朝病房门外走了过去。
“哎!你不带我啊!”杨振宇愣了一会,连忙追了上去。
因为赶不上霍疏的脚步,气急败坏,气的开始骂自己,“老子他妈就是个信鸽!咕咕咕!”
霍疏在回去之前,隔着厚厚的探视玻璃,看着房间里的女人。
女人这会儿看起来很安静,张着嘴温顺的吃着护工给她喂的粥。
看见霍疏甚至还眯着眼睛笑了笑。
她还想伸出手冲霍疏招招手,但手被束缚带绑着。
为此她只能无奈的耸耸肩,单眨了一只眼睛,显得俏皮又可爱。
霍疏沉默冷静的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垂下的眼,眼眶通红。
飞机上整整九个小时,霍疏一眼都没闭,他妈的脸和闵灯的脸反复重叠在他脑袋里。
最终停在了闵灯抱着他,对他低声说着“别难过别难过……”
公寓大厅,端着一杯浓茶的保安,和正补口红的小姑娘正聊着天。
一瞬间,大厅中冲进来一个人。
没等保安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小姑娘的口红都被那股风给带偏了,连忙对着镜子擦。
擦完脸上口红的前台小姑娘一脸茫然:“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保安想了想,打了个响指,“男子二人组跑步竞赛吧!”
霍疏喘着气,按下指纹,大门滴的一声。
他连鞋都没脱,就冲进了房子。
没等他喘匀气,就看见了客厅沙发上裹在毯子中的小小一团。
霍疏立马敛住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放缓脚步,他甚至咽了两口口水,才慢慢的凑了过去。
“闵灯……”霍疏轻声喊着他的名字蹲在了沙发旁边。
闵灯蜷缩着一团,压在毯子上露出了一半的脸,显得小巧又苍白。
霍疏觉得不对劲,伸手在闵灯温热的手心摸了摸,“闵灯。”
闵灯没有丝毫反应。
霍疏舔了一遍干涩的嘴唇,他拉起闵灯的手,声音加大了些,“闵灯,你醒醒……”
闵灯皱了皱眉,但没醒过来。
霍疏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张了张嘴,嗓子里干的发不出声音。
他一手托着闵灯的后脑勺,另外一手扶着他的腰,把人撑了起来。
闵灯浑身软的不像话,没有任何知觉,因为霍疏把闵灯抱起,奶白色的毛绒毯子里露出了个黑色的东西。
霍疏扫了一眼定住了,眼泪落得毫无预兆。
那是他的衣服。
衣服的另一角被闵灯死死的攥在手心,抱在怀里。
霍疏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后悔。
他抱着人喊了好几声,闵灯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霍疏用为数不多的冷静,尽量没有丝毫颤抖的打了120。
在救护车开过来的十多分钟,霍疏抱着人一遍遍的检查闵灯身体上的不对劲。
但没有任何情况,闵灯只是闭着眼睛醒不过来。
救护车很快过来了,医护人员跟着地址上了楼。
领着人上来的,还有楼下的保安。
一位医生冲在最前面,跑着就过来了,又围上来好几个护士,一个小护士按照常规,先给昏迷过去的病人吸上了氧。
霍疏拉着闵灯的手,用早已经哑了的嗓子回答着医生一条条的询问。
全部检查完毕后,医生把仪器全部收了回去,站起身,拉开了口罩,“不用送去医院了,氧气袋收了。”
小护士低声啊了一句,表情看起来不好受,沉重的把氧气袋给收了。
“不是……”霍疏缓慢的站了起来,手都在抖,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冷的可怕声音哑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病人身体生命体征正常,呼吸、体温、脉搏、血压均在正常值。瞳孔和角膜反射也属正常。”
霍疏怔住了。
医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只是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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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灯: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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