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苍生看着那双已经开始闪泪光的眼睛,觉得骨头上的疼痛好像蔓延到了胸口,每次呼吸都像是被扎进了几根银针。
全身的疼痛让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杜苍生深吸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别哭,你是神教的国师,就应该知道,人终有一死,这都是命。”
褐怀玉咬紧下唇,睁大眼睛瞪着他不说话。
杜苍生努力让自己说点正经的话题,暂时打断房间中伤感的氛围,“我走了以后,就让二弟来——”
小国师直接开口打断他:“您不会有事的。”
他拉起杜苍生刚才给他拭泪的手,脸贴上去蹭了蹭,眼睛直勾勾望着杜苍生。
被一个精致漂亮的小东西软软看着,谁都忍不住心头发软。可杜苍生想到两人即将分别,他垂眸静静望着褐怀玉,忍住抬手抚摸他的冲动,微微用力,收回了被小国师拉住的右手。
褐怀玉惊讶又不解地看着他。
华丽如艺术品的国师长袍的下摆,就被他拖在地上,绣着银色符纹滚边顺着衣角向上蔓延,盖住了褐怀玉搭在床边已经攥紧的手。
他上半身扒在杜苍生床头,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连对方眼中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杜苍生有点受不住小国师的眼神,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心里更加难受。努力抬身往后坐了坐,拉开两人的距离,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抬手指着旁边的木椅:“上将军他们快要来了。国师先坐吧。”
褐怀玉不知道刚才还和他温柔拭泪的新帝怎么忽然就淡漠下来,面上有些委屈,但极为听话地走到杜苍生指着的木椅上,安静坐了下来。
就在他刚坐下没一柱香的时间,杜苍生就听到了门外侍卫的通报,上将军和诸位大臣都已经赶来了。
皇帝病危,只有三品以上的大臣能在殿外等候,一品大臣才允许进入内屋。但杜苍生让上将军他们进来时,就看到上将军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白娇娇。
褐怀玉一看到她,脸色愈发难看。
杜苍生倒是没说话。
上将军几人一进门就躬身行礼,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不管他们是否是真的担忧“秦冕”,好歹面子上表现的很足。
他们先传来御医给杜苍生再次诊了脉,然后又听了杜苍生安排让二皇子继位的事。
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旁的白娇娇一直默不作声。
但当杜苍生话音刚落,因为身份问题,站在人群末尾的白娇娇忽然轻声开口:“小女……能救皇上!”
屋内原本还为杜苍生即将离世而抹眼泪的众位大臣,立刻停住动作,全都回头看他。
连褐怀玉都坐直了身子,紧盯着白娇娇,又转回头看向杜苍生,面上满含期待。
杜苍生不敢和小国师目光相对,他径自抬头看向人群缝隙中的白娇娇,开始他这个世界的收尾工作:“你说什么?”
大臣们同时向两旁跨步,给白娇娇让出来中间的位置,让她上前说话。
白娇娇迈步走进杜苍生,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声音娇媚而柔婉:“小女略懂医术,应该能医治皇上。”
她吸收了公孙晴的那个“万人迷”系统,就同时继承了公孙晴被系统提升的医术值,脑中随便一番,就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的熬制方法,再加上她系统内系统商店中刻意通过任务值兑换的灵丹妙药,白娇娇觉得,让皇帝重获新生都可以,更别说治疗他身上的病。
所以她出口的声音坚定而果决。
毫不犹疑的语调,让周围的大臣都肃然起敬,褐怀玉面色更加激动。
小国师看向白娇娇的眼中戒备几乎全销,“白姑娘,只要你能治好皇上,什么要求都可。”
就在褐怀玉此话刚刚说出的下一秒,白娇娇身旁一直跟她站在一起的某位大臣就开了口:“如果姑娘真能救下皇上,那就是我们大秦的恩人,哪怕让姑娘担任下任国师,或者用臣的老命,臣都在所不惜。”
杜苍生目光带着冷意,看着那位也算是白娇娇裙下之臣的大臣,没有说话。虽然这原本就是他计策中的一环,但褐怀玉被人提出来当枪使,还是让他心里格外不舒服。
没想到小国师的反应被他更快,褐怀玉成功上钩,毫不犹豫就点了头,他反手将怀中象征秦国国师的印章掏了出来,放在身旁的木桌上,看着白娇娇的目光认真又笃定:“现在起,你就是下任国师。”
朝堂上的大臣被一个女人勾的鬼迷心窍,连国师都这么容易被人蛊惑。杜苍生忽然感觉,如果他不安排好白娇娇的“未来”,光让这群人管理秦国,秦国国灭恐怕会提前。
屋内的气氛因为杜苍生的病情依旧沉重,而白娇娇心里却高兴的很,代替褐怀玉担任国师,从而吸收他全部气运值的愿望眼看就要达成,她侧头看了眼那个提前被她打过招呼,刚才帮她说话的大臣,又收回目光冲杜苍生跟褐怀玉躬身行礼:“小女自当尽全力。”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打开方盒子,里面就是一颗棕色的圆丹,盒子打开的瞬间,药香四溢蔓延至整个房间。
只是略一闻味道,就觉得心旷神怡。
杜苍生都明显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些许。
白娇娇将手上的方盒递给杜苍生:“这是小女家父在山上帮助了一位迷路的老神仙时,偶然得到的,能聚气养身的奇药。一共只有两颗,当年家母重病,就是因为吃了这颗奇药,才有所好转。皇上先服下此药,舒缓体中郁气,小女再进行后续的诊治。”
现在的剧情都在杜苍生的预料之中,他抬手拿起丹药直接放在嘴里,动作快地恨不能直接快进。
不过杜苍生服用之后,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全部消失,甚至还能下床走路了。
竟然真的是灵丹妙药。
这个白娇娇,比他预想的还要厉害。杜苍生忽然有点担忧,OOC会不会降伏不了她的系统。
OOC赶紧打断杜苍生的猜想:“你可拉倒吧,我们主系统世界就是你们的创世神。白娇娇他们这些所谓的系统,不过就是自我脑补后研发生产的高科技,根本比不过我们。更别说我可是主系统世界最人性化,自由度最高的系统!”
OOC还在跟杜苍生证明自己的才干,亲眼看到杜苍生面上恢复红润,虽然虚弱,但已经能起身站立的的诸位大臣,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
他们的的确确是想让皇上恢复身体,可这……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不过大臣并没觉得是什么“外力”作用,只觉得白娇娇真乃天降神女,如此轻而易举,就治好了继位可谓天才神医的御医都治不好的病症。
褐怀玉更是喜出望外,拿起桌上的印章就转手递给白娇娇。
白娇娇褐怀玉手中的印章,矜持一笑,抬手接过来:“此药只是固本培元的作用,要想皇上完全恢复,还需要我再多观察观察皇上的情况。”
杜苍生都没说什么,褐怀玉已经大声开口,声音都带着喜出望外的轻颤:“国师的位置是姑娘的了,下午,臣就派人安排后续的继位仪式,只求姑娘能治好皇上。”
白娇娇将接过来的国师印收紧怀里,嘴上的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自得:“那是自然。”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白娇娇一直呆在杜苍生的宫殿外,时不时就要借着号脉,来刷杜苍生的好感度。成功将自己的气运值升到了99/100,只要她成功继任了国师之位,气运任务就能刷满了!
提前完成任务的好消息,让白娇娇走路都带风,脸上的笑意都掩饰不住。
旁边帮她熬药的宫女看到白娇娇脸上的喜色,还以为是皇上有救了,回去就跟其他宫女传了传。不到一天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白娇娇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能,会制造武器,甚至还妙手回春救回来了快要病逝的皇上。
白娇娇的形象,在百姓中空前的高。
而就在距离秦冕这位新帝继位第二十天整的下午,杜苍生到了他这副身体的最后时间。
他把褐怀玉支开,让他去给藏书阁给自己找本经书。
等小国师离开,杜苍生找了个所有宫女侍卫都在的时候,当着白娇娇的面和众人的面,剧烈咳嗽几声,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周围已经围满了大臣。杜苍生面色比两天前还要惨白,这两天越来越红润的脸色仿佛就像回光返照,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原形。
白娇娇一脸震惊地看着憔悴虚弱的杜苍生,她被一众大臣挤在中间,几乎每个人都在质问她的医术。
白娇娇的系统,只能让人对她提升好感度,但秦国这朝的大臣,风气还是很不错的,在遇上皇帝安危的问题时,从来不会被美色迷糊。
连一向对白娇娇和颜悦色的上将军,此时都冷下脸色盯着她:“你不是说!皇上已经要痊愈了么!”
白娇娇脸色块跟杜苍生一样惨白了,她担忧的当然不是秦冕的身体,而是她脑中已经能听到,系统播报的气运任务完成度疯狂下降的提示音。
“警告警告!宿主‘夺取褐怀玉气运’任务进度降低至86/100。”
“警告警告!宿主‘夺取褐怀玉气运’任务进度降低至80/100。”
“警告警告!宿主‘夺取褐怀玉气运’任务进度降低至74/100。”
“警告……”
最后堪堪落在了70/100上。
气运值越往后越难加,她好不容易快要刷满,如今竟然顷刻间功亏一篑!更别说秦冕这个皇帝如果真的死了,她就绝对当不上国师,那她还如何刷满百分百的气运值!
白娇娇当然不知道,这是杜苍生故意营造的效果,他让侍卫大肆宣扬白娇娇神医治好了皇上的名号,传的满城皆知,现在又让白娇娇亲手打破了这个传闻。再加上他降低了自己对白娇娇的好感度,自然成功让白娇娇和她脑中的系统应接不暇。
眼看着白娇娇被周围的大臣轮番质问,杜苍生终于出声,顶着每次说话都针扎似的剧痛,哑声开口道:“白姑娘已经尽力了,这是朕的命,怪不得别人。国师之位,永远都是白姑娘的。”
他此话一出,简直给白娇娇打了一针定心剂。白娇娇还以为是自己刷新帝的好感度终于有了回报,看向杜苍生的目光,终于带了几分情真意切的担忧。
她软倒在杜苍生床边,眼眶含泪望着杜苍生:“是小女没用,小女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如果杜苍生不是之前见过小国师那张可人的脸上梨花带雨的泪珠,恐怕真的被她装出来的伤感骗了。
他努力抬起上身,拉近跟白娇娇的距离,俯身凑近她耳边。
白娇娇在这种关头,居然还不忘记魅惑杜苍生,脸上浮出娇羞的笑,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然后就听到,新帝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开口道:“你装的还不够像。”
白娇娇一时间脑中完全空白,新帝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没听懂什么意思,却好像朦朦胧胧意识到了不对劲。脑中方寸大乱,可却被杜苍生拉住了手。
周围的大臣还以为皇上是看上了白娇娇,想赶着最后的时间,跟白娇娇叙叙旧情。都不约而同地背过身。
但也就是这一刻,杜苍生脑中的OOC,顺着杜苍生和白娇娇接触的手腕,迅速分出代码,入侵了白娇娇的气运系统。
白娇娇本以为任务轻而易举就完成了,结果顷刻间任务进度跌回70%,本就让她的系统出现代码凌乱,程序处理地应接不暇。再加上杜苍生的那句话,更让白娇娇脑中成了一片浆糊。
等她反应过来,脑中系统报警声好像停止很久时,就听到脑中的系统忽然换成了男性声音:“叮,系统更新完成,从现在开始,宿主白娇娇的任务更变为——绝色女帝师。请拼尽全力完成护国任务,任务失败,将以身殉国。任务成功,将……经测算,任务不可能成功。”
白娇娇一愣:“什么?!”她已经被事情突然的转折打蒙了,脸掩饰震惊都来不及,直接当着大臣的面就厉声出口。
但背过身的大臣们,都以为是皇上给她说了什么“不方便给外人透露”的消息,全都静默不出声,完美表达非礼勿听。
而她脑中已经成功被OOC篡改了全部程序,进行同化又更改了所有任务的系统,还在接着道:“下面进行您的第一个任务:继任国师,处理南方水患。任务完成度:30/100。任务失败惩罚:刮骨+高级电击。疼痛程度:简称死去活来。宿主加油加油加油~”
杜苍生听到OOC告诉他同化完成,就收回了按在白娇娇腕上的手。他听着脑中的OOC一条条细数给白娇娇安排好的任务。刚好完全按照褐怀玉前世的进程走。
保证让白娇娇如她所愿的,完美代替小国师。连今后以身殉国的地点都会分毫不差。
他面前的白娇娇还在捂着脑袋尖叫:“不,不,怎么会这样,我不信!”
可周围的人全以为她是在痛心皇上的病情。
杜苍生没再开口,他看着抱头尖叫的白娇娇,再看着周围背对着他的众位大臣。收回视线看向头顶的纱帐。
他活了几千年,头一回感觉到了一个人生活的寂寞。
杜苍生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当初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和系统签订的协议,只记得他周游在各个世界中,从来都没有过动心的感觉。
没想到这好不容易动心一次,整个世界的任务居然只有不到二十天。
短暂地他都不敢在最后时间,跟心上人表白。
头顶的金色纱帐挡住了杜苍生看向床顶的视线,但却让他好想看到了小国师晶亮的桃花眼。
落叶飞舞之中,小国师侧身抬头看他,朦胧又旖旎的氛围里,那双灿眸满满映着他的身影。
杜苍生闭上眼。
他感觉现在的幻觉,才是真正的回光返照。
意识渐渐离开身体,原本剧烈的痛感,也逐渐消散。杜苍生知道,他要离开了。
不知道那小家伙是不是还在找经书。
皇家藏书阁是不允许放经书的,因为秦冕的曾曾祖父,痴恋修仙不理朝政。他曾祖父继位后,就在皇子内立了这么一条规定,外人都不知晓。
不知道小国师找一圈找不到,苦着脸回来找他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估计又要委屈哭了。
杜苍生暗叹口气。
忽然听到OOC惊声尖叫:“老大!!你的任务完成了!”
杜苍生的魂魄已经完全离开了身体,他周围的环境就像褪色的古卷,开始逐渐褪为白色,“嗯,我知道要走了。”
OOC赶紧道:“不是不是,你忘了任务完成后的奖励了吗?”
杜苍生还沉浸在伤感中,但脑子还算清醒,他刚寻思了两秒,就明白了系统的意思。
“你是说,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OOC简直想狂点头:“对对对!”
原本要完全褪色的空间顿时静止,周围的宫殿都卡在半透明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离奇,但杜苍生已经顾不上这点。
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激动:“什么愿望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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