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看我带了个什么回来!”刚跨进木门,小迪欢快的声音就在竹屋回荡。
竹园旁围栏里的羽鸭们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坏了,抖着翅膀在地上乱扑,嘴里发出嘎嘎叫唤。
沉寂的竹楼,突兀地吵闹起来,仿佛一滩死水灌了活泉。
在二楼缝补衬衫的竹直树头也不抬,敷衍地答道,“什么稀奇玩意?拿上来给我看看。”
小迪咧嘴,嘿啾黑啾的把傅怜抗上了二楼,放在了竹直树面前。
竹直树还在穿针,全神贯注的模样,余光扫见一团黑影,“什么啊?这次是枯树枝还是林秀花,又或者是哪来的野猪野狼?家里真的养不下了,小迪你再带这些回来我就把你扔出去!”
竹直树说着,线怎么也穿不进去,他越说越生气,语气都忍不住冷硬起来。
“哥!这次包你满意!”小迪挺胸,“我给你带了个老婆回来!”
小迪的声音石破天惊,惊起嘎声无数。
竹直树一嗬,手中绣花针戳到了指甲盖里,疼得他直抽气,他正要抬头发作,看到眼前的傅怜,瞪大眼,说话也结巴起来,“这这这,这谁?!”
小迪蹲下身子,捧起脸盯着傅怜看,十分得意,“好不好看?美不美?”
傅怜歪斜的秀美小脸正正对着他,她头上还被小迪特地别了一朵大红花,美艳的花在她面前失了颜色,反而衬托得傅怜越发如出水芙蓉,娇媚可人。
竹直树顿时脸红了,“你这小孩,懂啥!”
小迪嘿嘿笑,搓搓手,“我是不懂,哥,你最懂了。”
竹直树大躁,扔了手中针线活,敲了小迪的脑瓜子,“老实说,这女人哪来的?”
小迪本想给他哥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哥先给了他一个爆栗,顿时不满意了,嘟着嘴别过脑袋。
竹直树低头,看了傅怜半晌,发现女人此刻睡在地上,连忙手忙脚乱地伸手,却在触碰到她肌肤的时候顿住,指尖慢慢泛红。
他脸上滚烫,伸出的手,却不愿收回。
还未等他鼓足勇气,耳边,响起一个轻蔑地笑。
竹直树心头突起颤栗,周身气息尽敛,他抬头,声音低沉,“谁?”
陆战翻身,从竹屋屋顶落下,目光淡淡扫过两人,最后紧紧落在地上昏睡的女人身上。
那目光深邃如墨,却又敛了锋芒和尖锐,只留下不可言说的复杂与晦涩。
他的身形高大如野兽,只是站在门口,那庞大巍峨的身躯便遮挡了所有的明媚和温暖。
风,轻轻吹拂,却吹不动他伫立冷硬的身躯,连衣物,都凝冰一般扒在他身上,动也不动。
他的出现,仿佛带来了万籁俱寂的死亡。
竹直树在触到他身影时猛然一颤,惧怕爬上脑海,颤抖摇动指尖。
窗外风和日丽,春光正好,屋舍里却一片阴凉,冻入心脾。
寒冬,突至。
陆战不语,俊脸冷凝,触碰到小迪的目光,见他目光清澈,不由一顿,小迪却被他眼中戾气吓到,立马皱了鼻子,飞快躲到了他哥背后。
陆战笑笑,不与小孩计较,他走过来,弯腰小心温柔地把地上的女人抱起,“借车一用。”
竹屋后,有一辆黑色越野车,自来此后便没再使用过,如此,荒废了三年。
说完,他堂而皇之地往外走,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竹直树和小迪,也一声不吭,任由他气势嚣张,如入无人之境。
来到门口,陆战突然停住,侧身看了小迪一眼。
这一眼,阴冷摄人,让背后两人皆是一凉。
“给给给,你,你快走!”竹直树一张脸苍白,怕他对小迪不利,爆发式地扔出这句话,却字句飞迸,半点不利索。
小迪不满,那可是他拐回来给他哥当老婆的,怎么能这样轻易让这个男人带走。
可竹直树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回身捂住了他的口鼻。
小迪呜呜两声,那人已经走出竹楼,打开越野车的车门,甚至抓了他喂养的两只羽鸭,驾着女人扬长而去。
直到看不见人影,竹直树才放开了他。小迪小脸涨红,对他哥这怂包样很失望,“哥!”
竹直树忿忿,“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陆魔头!他的女人,你也敢偷?”
“我不是偷,姐姐晕了,我怕她着凉,所以带回来的。”许是听说过陆战的名头,小迪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后面的话,陆战没再注意听,他漫不经心地踩空油门,眉眼,空寂又冷漠。
陆魔头。他的名声还真是响亮。
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让人忌惮,将物资拱手相让。
他想着,忍不住笑了。目光低垂,落在一旁昏睡的女人身上。
傅怜,傅怜,你呢,你怎么想?
你的喜欢,是真心的吗?
车没行驶多远,陆战就觉得不对劲,安静,太安静了。
这里是深山老林,半兽人的地盘,眼下他屠杀半兽人四人,却没有任何人前来寻他麻烦。
虽说他名头响亮,但是他不信,没有人会怕死到这种地步。
他的仇家,又不止他一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战在度过一片密树后,猛然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迈开长腿。
脚下树枝被他轻踩,发出密密低语。
树林里,寂静中夹了一缕暖风。
这股风来得蹊跷,陆战侧头去躲,可那风卷着缠绵的香气,依旧吹了过来,吹皱他心中死寂池水,吹暗他一双明眸。
陆战恍了神,他身子晃了晃,又很快摆头镇定,认真排查起四周的情况。
树,依旧是那个树。一切,都毫无变化。
他却越发警惕,利落转身看向越野车,傅怜歪头沉睡的副驾驶上,已不见人影,只有一朵静静安放的林秀花。
大红色,如血欲滴,色泽纯正饱满,如同大片大片的血迹,铺散在副驾驶座上。
陆战被耍了!暗中人的目标,是傅怜!
他立马上车,调转车头,往刚才的竹林而去。
————
烈风呼啸。
竹直树怀里抱着傅怜,欲哭无泪。
“林紫烟,我可被你坑惨了,陆战要是追杀我,你得给我挡刀!”
“靠,竹直树,你还是不是男人?”林紫烟瞪了他一眼,“话说你怎么突然转性,要帮你姑奶奶我了?”
“嘿,林姐姐,别问他,问我问我!”跟在两人背后的小迪紧紧拽着竹笛,脸上的笑快要裂开到脑后。
还没等林紫烟反应过来,小屁孩小迪已经憋不住开口了,“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
“哈?”林紫烟人傻了,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竹直树这家伙,我还以为他一辈子都长不出毛呢!”
“那叫毛都没长齐!”小迪大声。
竹直树脸红的不行,他咬牙,“林紫烟,这是你要救的人,别扯我头上!”
“嘿,谢了兄弟。把她给我吧!”林紫烟挑眉,看到竹直树害羞的脸色大乐,忍不住打趣说道,伸手就要抢他怀里的傅怜。
“滚!”竹直树看懂她的挑衅,太阳穴青筋突突。手下已经麻溜避开她的动作。“你给我好好开车!”
“喂,林秀花可拖不了他太久,我看他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们还是快走吧!”林紫烟收回手,看出竹直树对女孩的在意,假装满不在乎地摸了摸鼻子,哼了句。
她眼皮低了低,认真看了他怀中傅怜一眼,心中微嗤,竹直树眼光也太差了,喜欢这种小白花?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有什么用?
她腹诽,又听到小迪破口骂她乌鸦嘴,林紫烟微紧心神,抬头,身前不知何时横了一辆越野车。
越野车驾驶座上,正端坐着一个阴冷如鬼厉的男人。
她吓了一跳,急急刹车,三轮车差点被她粗暴指令给掀翻。
陆战勾唇,他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长腿舒展,从车里抬出伟岸高大的身子。
林紫烟被他凌厉强大的气场镇住,忍不住问一旁的竹直树,“这谁?跟个鬼一样,上来就放冷气。”
“你不认识?”竹直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有些崩溃地解释道,“这是陆战啊!”
“陆战谁啊?还蛮帅的。”林紫烟丝毫没察觉有什么问题,见竹直树眼神很幽怨,忍不住补了一句,“放心,没你帅。”
“……”这是重点吗?竹直树想骂人。
一直在竹直树怀里装死的傅怜一听陆战的名讳,趁机睁开眼,她一把打歪林紫烟的头,又飞快痛击了男人的易折之处,接着就要跳车往陆战那边跑。
这都是什么人啊!为啥要绑架我!傅怜慌得很。
由于全身注意力都在陆战身上,导致被傅怜偷袭成功,他们脸上都有些难看。
在后面望风的小迪瑟瑟发抖地缩在树上,目光触及到傅怜,忍不住憋嘴做委屈状,傅怜却冷冷别过头不看他,转而看向陆战,抹着眼跑过去,“陆战哥!”
她才迈开步伐,突然有细风拂面,微微晃神,人,再次落在竹直树手上。
竹直树忍着疼痛,抱着她跑出老远,吹来的微风夹着他细弱的声音,“陆战交给你了!”
深林里,很快传来林紫烟被陆战压着揍的咒骂。
一直跑出老远,竹直树才敢胆战心惊地放下她,触及到傅怜愤怒的表情,他怔怔红了耳尖,急急放下她,“你,你,你安全了。”
谁知还没有松口气,竹直树脖子上,已架了一把匕首,他梗了脖,有些不可置信地摆手,艰难道,“美,美,美女,有话好好说。”
“你是谁?为何绑架我?”傅怜怒!她的陆战哥哥呢!她那么大一个陆战哥哥!
呜呜,她的陆战哥哥不见了!这样子她怎么刺杀他啊!
“不是我,”竹直树吞了吞口水,傅怜的手握着匕首压在他脖子上,离得太近了,他浑身都不自然。
“?”
“是林紫烟!林紫烟你总认识吧!”竹直树说着,企图唤起某人的记忆。
傅怜匕首又压了压,“林紫烟是谁?”
竹直树傻了,“你们红灯教的人,你不认识?”
红灯教?啥玩意?傅怜挠头,突然想到自己从女丧尸身上拿走的项链,恍然!
她把脖子上的项链摸出来,“这个?”
“你想起来了?”竹直树眯眼做求饶状,“美女,好好说话,咱刀刃无眼啊。”
啥啊,都末世了还拉邦建派,和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蹦哒两下。傅怜一把扯下红灯项链,“我不是红灯教的人,你们搞错了。”
说完她继续压着竹直树,“快把我送回去!”
从陆战手下虎口夺人继续够刺激了,现在还要把这个祖宗送回去,竹直树欲哭无泪,他还想活命呢。
“我不知道,我也是受人之托。”他辩解。见傅怜表情有一丝松动,他趁火打劫道,“要不然我们先一起往回走,说不定就能遇到他们呢。”
傅怜不理他,竹直树不敢轻举妄动,咽了咽口水,“我大致记得路。而且这一路一定老老实实,你看,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坏人!”
“坏人就会长一张无辜脸蒙骗人呢!”傅怜不听。
竹直树却从这句话里面听出傅怜对他皮囊的夸奖之意,自顾自脸红了,还越来越红,如火烧云一般。
傅怜惊呆了,坏人这么爱脸红的吗?
她转了转眼珠,戒备又小心地收了点匕首。
竹直树见她有所松动,总算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完全有办法压制傅怜,可是不知道为何,他一点也不想和傅怜对峙。
“那个。”竹直树小声,“我叫竹直树,你呢?”
“傅怜。”见他没反抗,傅怜彻底收了刀,坐在一旁的树桩上,呆呆撑着下巴盯着河流,并不急着走。
竹直树拿不定她的心思,陪着坐在她旁边,“我看你也不像是半兽人。”
傅怜转眸,“你是半兽人?”
被傅怜直勾勾目光看着,竹直树白净的脸又红了红,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傅怜想到在三轮车上偷听的谈话,继续打探道,“你认识陆战?”
“嗯。”竹直树低着头,手上拿了一根青草,无意识搅动。
“你是怎么认识陆战的?”
竹直树奇怪抬眉,触及到她的目光,又低下去,“就这样认识的呀……”
见傅怜愿意听,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陆战,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我们,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第一批吞噬丧尸晶核的人?”傅怜瞪大眼,“那你的意思是,陆战也是半兽人?”
竹直树有些犹豫,“你跟了他这么久,没发现他胸口的绿纹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存了自己的小心思,欲打探傅怜和陆战的关系。
“我怎么会知道?”傅怜莫名其妙。
傅怜话语中的漠然让竹直树暗自松了口气,口气也不由熟络一些,“那你跟着他干嘛?”
傅怜抿唇,避而不答,转而试探道,“其实我们来这里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半兽人,他们拿着银箭,对陆战敌意很大。”
“张聪他们?”竹直树苦笑,“他们死了吧。”
“你知道?”
竹直树低下头,“陆战不可能放过他。”
傅怜咬唇,“你呢,你也想杀了他吗?”
很自然的反问,竹直树却敏锐地嗅道一丝不寻常,他抬头看向傅怜,发现她眸里,除了好奇和考量,还有什么别的更深的东西。
于是他也反问,“你呢?你跟着他,也想杀了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傅怜拍他的肩,眼泪汪汪,“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竹直树接了一句。
两人目光相对,竟有惺惺相惜之感。
竹直树内心,小姑娘勇气可嘉啊!
傅怜表示,这家伙看起来有些蠢蠢的,说不定可以利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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