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亚运会男子排球比赛决赛,华夏队对南朝鲜队的比赛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今天不是周末更不是假期,比赛时间是下午上班时间。对于亿万华夏老百姓来说,这样一场几乎没有多少影响力的比赛,人们也很难去特意关注。
不过,对很多排球专业和半专业的人来说,这样一场比赛还是有指导和教育意义的。对排球有较多理解的人更是从这场比赛中得到了很多启发。
当然,或许初衷不是如此,但事实上的情况,华夏男排被动的给他们上了一堂有现实教育意义的课。
正此时,在华夏的有些地方,一些现在和曾经的排球界人士也被这场比赛的进程和现状触动了一下,似乎唤回了他们曾经记忆里的画面,让他们着实的感触良多。
在闽省某市的一栋普通的小区楼,
一位60上下,身形已略有臃肿的高大老人此刻已经不自禁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有些焦虑和烦躁,手攥的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几米之外的电视机画面。
画面里,国家男排对南朝鲜男排的第四局的比赛正在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在进行。
“打的什么玩意……”
“小汪,十几年了,从球员到当教练,你的视野就没有变过角度吗?”
“难道在亚洲赛场也要输?”
“……”
老人的表情越发凝重,嘴里不停的嘀咕着。
“老戴,坐着吧!”
正在老人眼盯着电视嘀咕出声的时候,老人的老伴从房间里缓缓的走了过来,轻轻的拉了一下老人紧握的手。
“吁~”
老人轻吁了口气,有些消沉的坐了下来。
“老戴,快二十年了吧!既然放下了,那就放下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和张哥一样,都是过去时代的人了,何必还要操这个心,图惹自己不痛快……”
老伴的说辞,老戴沉默着,他甚至有些不满意,但他终究没有出口反驳。
他承认,他确实是过去时代的人了,不管曾经有多少付出多少贡献,但那都是过去的事。甚至,从上到下,他和张哥一样,已经是被遗忘的人。
他也不是不甘于寂寞,像张哥那样对现在的排球现状发声的事他也从没干过。他只是有些放下不下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排球事业。
20多年前,带着一身激情和憧憬扎了进来,他深化战术,研究技术,昂扬奋发。那时候的他,曾一度带领着一支有目标、有信仰的球队。
他以为,他们将会开创一个时代。
然而……
“老伴,我心里闷的慌啊。”
老戴努力的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看向了身边的老伴,轻声一叹:“你说,我们闷头干了那么多年,改战术、创新技术,难道就是为了成为体育博物馆的档案资料吗?
有没有人还记得我们?会不会被人遗忘?我在意吗?”
老戴说着说着,情绪逐渐的有些上扬,声音也不自觉的就高了起来,:“我只是感觉,我们那时候做的有些事,似乎,似乎现在反而成了排球继续发展的阻碍。
我引咎退了,为了不对后来人有影响,这些年我没说过一句。可现在,这些当年见证了弊端出现的孩子们,怎么还是走了老路?我……”
“老戴,既然一直没说,那就继续这样,咱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要是有比赛,你真放不下,我就陪你看,去现场也行。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你!”
老伴微微的笑了笑,抓住老伴的手,又开玩笑道:“你不会也打算像老张哥一样吧?”
老戴没有去计较老伴的玩笑话,轻轻的摇摇头。
“放下,放下,只两个字,可又哪有那么容易!”
老戴心里的叹息没有说出口,他的眼角瞥了瞥只离他一米多远的台几,台几上的电话机安静的躺在那里。
离的那么近,他手伸伸,拨几个号码,或许就能很容易的把他想说的话找他想找的人说出来。
他很多次都有冲动,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啊!”
老戴的动作,老伴看的明明白白,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甚至老戴的心里想法她也能摸的八九不离十。
她不由的轻声一叹:“行了,别纠结了,回头有时间把小汪、小徐、小沈、小邸,对了,还有当年那个小孩,是姓卢是吧?你把他们都喊家来,和他们聊聊吧。
他们毕竟是你带出来的人,把憋着的话,说出来,只要别胡乱的指手画脚……”
“再看吧!”
老戴摆了摆手,打断了老伴的话。
确实是他带出来的人,沿袭了他很多的思想,似乎也把有些东西也烙了上去。他当年就有了这份感觉。
所以,他才退的那么毅然,在他们的后运动员时代他几乎都没再发过声。
现在,这些孩子们有的已经彻底告别排球,有的也走到了教练席,是不是有变化,是不是想有变化,他又该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老伴,陪我再转两年吧?就这两年,陪我到处看看,现在正是一个变革的时期。我也不讨人嫌,就看看。等这几年过去,好不好的也差不多能定下了。
我要亲眼见证下,不管……回头我就在家老实的安享晚年!”
“行,陪你!”
老伴欣然同意,微微笑了笑,:“年轻那会儿你到处跑,我就在家守着,一年聚少离多的。现在临老了,就当咱们到处旅旅游,挺好的!”
“谢谢!”
老戴有些回忆,也有些愧疚,眼神里,不禁的就有些情绪在流动。
电视机里,央视的解说员仍然在带着激情卖力的解说着比赛。
电视机前,两只有些苍老、干枯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两双不再透亮的眼睛中,浑浊的视线交融在一起。
那些视线里透射而出的丝丝温情发散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祖国一隅的两位老人,因为一场比赛,以及比赛中的过程和人与现状,他们在轻声的交流着,情绪逐渐的平缓,且带着点温馨。
而在华夏的其他地方,这场比赛所关注的人群中,他们的情绪正随着比赛的不断演变从没有平复过。
如同比赛的过程一般,一波三折。
在燕京,在庐州,在金陵和临安。
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恨铁不成钢,也有人懊恼、沮丧。
同样,在徽省的蓬蠡,这间小小体校的宣教室里,林幕的队友们也正为着这场比赛的风起云涌、风云变幻,心情上下起伏。
他们兴奋过,思考过,失落过,现在又是期望和希冀。
比赛当的起一波三折,也一次次的让他们的情绪,如同过山车一般,上下变幻。
强势开局,连下两城,而后主力核心受伤,混乱又无序。
接着表现判若两队,然而,当他们越来越消沉时,电视画面里,摄像镜头中,一道身影从通道口徐徐走来。
头上裹着厚厚的几层纱布,表情沉肃的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球队区。
似乎和汪维嘉交流了什么,接着他急忙忙的就走向了球场换人区。
因为着急都忘记了拿换人牌子,直到冲到换人区被裁判亮了个黄牌。
小插曲,十几秒的折腾后,王贺下,周安上,血撒赛场的周安终于重新回到了场上。
电视里,解说员原本已经稍有低落的解说情绪,一瞬间的上扬了,仿佛是一个带着所有期望的英雄重新归来、王者归来。
背景音里,原本零星听到的“华夏,加油!”变的更加的铿锵有力。
当周安嫌弃绷带有些遮挡视线一把扯掉的时候,这所有的情绪,被彻底推上了高潮。
咬牙奋战,前扑后挡,网上网下,华夏又是一轮判若两队的表现。
“加油,加油!”
“好球,拿下比赛!”
“胜利!胜利!”
宣教室里,一群带着青春热血的少年们兴奋的嘶吼着,为华夏队彻底稳住阵脚,把第四局的比分反超而喝彩。
从比赛进程和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些对排球挺懂的少年们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比分已经19:15,华夏队领先了4分,而且斗志、气势,技战术水平完全的压制了本就弱势的南朝鲜。
确实是胜券在握。
然而,在少年们不远处的四位教练和林幕,他们此刻却显得于少年们格格不入。
静悄悄的目视着比赛进入最后的尾声,胜利拿下亚运会金牌也只是让他们稍有高兴。
更多的,却是这两次波折的影响以及思考。
卢林的表情淡定、淡然,从周安上场后,他的表情几乎就没变过。
林幕同样是。
比赛在两边不同氛围的关注中,华夏男排以25:21拿下第四局,比赛也以华夏队的最终胜利而结束。
蓬蠡队的少年们欢呼着,他们都在为华夏拿下了亚洲冠军而高兴、激动。
“小林,你怎么看?”
看着那一边欢腾的少年们,卢林这时候开了口。
一瞬间的,一声问话,四双眼睛的注视,把林幕从思索中拽了出来。
“教练,我有些明白,但也有些不明白!”
林幕思忖了下,缓缓道:“刚比赛之时,我以为我明白了,但我仔细的思考了下。又有些不确定了。到底是核心带领球队,还是球队塑造了核心。核心的作用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大?大到可以让一支球队变的近乎判若两队。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样的核心到底是好还是坏,包括这些围绕在核心身边的球员们,在他们的核心不在时是否要……”
林幕依然有些思索,话说到这里,他希望能从卢林这里找到一些解答。
“你继续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就是私下探讨。现在你是咱们球队的核心,甚至说,比起国家队的周安,还要更核心些。所以,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说,你认为该是什么样的?”
“嗯,卢教练,钟教练,就只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
林幕点点头,也没推辞,继续道:“6个人的球队,串联起整个球队攻防的是核心。周安的表现确实是这样的。而且他的球队定位很高,在他身边的,包括朱强、陆中、张羽,都是围绕在他身边。
可好像也正是这样,当周安这样一个熟悉的核心枢纽突然不在,让整个体系一下子就崩了。
周安的重要性很大,大到王贺上来完全的插不进去。我就觉得,这样的核心定位,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偏颇了?
我觉得,不该是这么打才对。而且,我很奇怪一点,就单以个人水平发挥来论,周安不在场的时候,那几个人发挥的似乎还要更好一些,但这样的更好却是让球队打的没有了体系。
具体的原因我能分析出来,无非就是技战术的一些配合上,几个优秀的个体没有糅合在一起。周安这个本来穿插糅合的人也不在,这才导致这样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是,周安在场团队发挥的很好,但个人似乎都有些没有发挥上限。而周安不在场,个人发挥好了,但轻重不分了。
我相信,以汪维嘉指导的水平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但事实的情况却偏偏是这样。甚至于,周安不在,连王贺这个承担第二串联角色的人都完全不能发挥作用。这实在让我不知道如何分说……”
“哈哈!小林挺不错!”
林幕的疑问说到这里,钟教练笑的很爽朗,径直赞了一句。
卢林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想的差不多对,但你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了解到一支排球队伍。或者说,一支排球队,他的成绩和水平,不只是几个球员的技战术水平。他包括了形与质,甚至思想和灵魂。
军队有军魂,球队有队魂,这个魂是思想意志和核心理念,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战术核心、意志核心,包括能串联起整支球队的思想核心。这都是直接决定这支球队构成的核心要素。”
“好了,今天的观赛就到这里,有些东西只是说,领会的不会深刻!这样……”
卢林稍一思忖,接着看向了钟教练:“钟老师,麻烦你去跟学校汇报下,下一阶段,给我们队里一些往返庐州的经费安排,也和省队那边沟通下……嗯,这个我来吧,我去找鲁教练要点票。想来不会要个票不会多困难。”
钟教练有些惊讶,“你是?”
正在钟教练发问时,电视里,国家队总教练汪维嘉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正在接受央视记者的赛后采访。
卢林也没有立刻解释,反而把目光投向了电视上。
林幕也看了过去,拿着话筒的记者,飒然而立的汪维嘉指导。以及背景中,时而挥舞的那些影影绰绰的红色旗帜。
“……汪指导,华夏男排在决赛中以3:1战胜南朝鲜夺得冠军,这是我们华夏男排又一次登顶亚洲的辉煌胜利。您认为,我们华夏男排在过程中有哪些优势和不足?”
汪维嘉又是恢复了之前的潇洒模样,轻挑了下眉头,淡淡地说道:“我们应该是走向世界,不能总是在亚洲圈子里面。这一次的亚洲冠军不算什么。当然,我们有优势更有不足。我们有很多难题,包括运动员身材、体力问题,技术问题。这需要我们去做很多工作。
但我们的目标从来没变过,亚洲冠军只是一个台阶,向世界走出的第一步……”
“打完亚运会稍微休息一下,全国联赛又要开始了,我要好好地观察一下国家队的几个后备队员,在适当的时候调整一下国家队,在明年的世界杯赛上再向世界强队挑战。”
“呵呵!”
汪维嘉的采访发言有气势有力度,可卢林看到这里,反而轻声的笑了笑。
林幕从卢林的表情中似乎抓到了什么。
只是,没让他思考太多,卢林继续了之前的交待:“钟老师,你向学校申请吧。校长说过的,全力支持,只是一辆车两回跑两趟,花不了多少钱。
我们训练也会很紧,一去几天的耽误也不可能,太远的地方咱们也不去,争取一天来回……”
“林幕,接下来的安排就是这位汪指导说的,观察!职排塞快开始了,他要观察后备人才,我们呢,就观察国内目前的职业球队的战术和组织。就看我们自家省队的乙级联赛。
你之前的疑问和理解,在这些观察中,或许能找到解答。我也希望,能把这些理解融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林幕看着卢林,又左右看了看几名教练和那边的队友们,轻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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