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侈看着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的士兵,内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脏话想骂了。
可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中山国尽管跟晋国是邻居,气候的差别肯定存在。
晋国那边,秋季中旬才会时不时来一场雨,到了秋季下旬就是连绵的雨季;中山国这边,地理位置比晋国更北面一些,秋季上旬就时不时有一场雨,秋季中旬进入雨季。
“尚距几里?”魏侈臭着一张脸,着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
家臣随雍答道:“约二十里。”
这个“随”并不是范氏小宗的随氏,随雍既是魏氏的家臣,也是一个家族的家主,两者并不存在什么矛盾。
范氏的随氏在士会之后只存在了两代人,后面重新并入范氏,土地先是归于公族,后来“随”地被魏氏拿了去。
魏氏和其余几个家族的部队,他们从北面向南进发,路途上的山地并不多,问题是一再下雨让土地变得松软,道路经过反复踩踏变得更加松软,时不时下一场就让松软又再被反复踩踏的道路变得泥泞了。
即便是到了工业时代,不修沥青路或水泥土,雨季到来时,道路经过反复踩踏或是车轮反复辗一样会变得泥泞,陷进去就别想那么轻易脱身,多少军队就是被这种糟糕旳路况也拖慢行军速度,哪怕是机械化部队一样一天走不了多少路程。
现在,魏氏和其他家族的军队就遭遇到了泥泞危机,每天行军的路程从十里以内到十里出头来回晃着。
“智氏已与敌军交战,我部逾期矣!”魏侈知道主力不到,偏师先与敌军交战,类似的情况应该怎么裁定。
说白了,逾期的部队能得到将功赎罪的机会都算是幸运,其它什么功劳就别多想了。
魏侈现在就是想戴罪立功,怕的不是遭到处罚,要的是起码把之前的功劳给保住,期望在后面能有新的立功机会。
“大人,前方遭遇敌军,已在交战。”魏驹看上去有些狼狈。
这种狼狈不是丢盔弃甲,主要是满裤腿的脏泥巴,身上也是不甚干净。
他们这一路踩着泥泞前进,谁还不是满脚泥,脚上平白多了几斤的负重,裤裆以下几乎全湿,别提走起来有多么难受。
为什么裤腿会全湿了?绝对不是尿裤子,其实就因为到处都是草,草上面有水,摩擦多了肯定会让裤腿也跟着湿掉。
魏侈听到汇报不忧反喜,心想:“有交战就好,可算是能有所交代了!”
同时,魏侈还能判断出智氏的攻势进展顺利,逼或是吓得敌军寻求退路。
“敌军多寡?”魏侈问道。
魏驹有些为难地拖着一个尾音:“这……”
魏氏的前锋绕过一片林子突然间碰上敌军,双方一开始其实是傻着眼瞪眼,好像对于对方的出现感到十足懵逼,还是魏氏的军官先回过神来发起进攻的命令才打起来。
环境非常复杂,加上受于视线遭到遮蔽的困扰,魏氏真不清楚来了多少敌军。
遭遇到敌军了,对不对?
魏侈算是一名老将,很清楚突然碰上敌军该怎么处置,命令后方的己方部队加快行军速度,调出更多的前方部队奔赴交战现场,没忘记派出新的斥候窥探前方更深处。
遭遇战分出胜负之后,战报送到了魏侈的手中。
“敌军仅有四百余?”魏侈知道这是敌军的探路部队,后面绝对还有更多,思考道:“我是原地待敌,还是继续推进?”
这一片区域的环境差不多,树林和各种绿茵挤压了太多的空间,哪怕是有足够宽广的空间受于地面湿润的因素,打大型会战也是打不起来的。
魏侈一番思考过后,下令道:“命一‘旅’散布向前,余下各部间隔不可太宽。”
这一招魏侈还是跟智瑶学的。
以前不会是不知道有那种套路,见识过后谁还愿意原地踏步,遇到相似的情况肯定是进行借鉴的呀。
只是,魏侈让做开路先锋的是来自张氏的部队,一点不想拿自家的士兵当排头兵。
无论是什么年代,排头兵都是最先倒霉的那个,阵亡率出奇的高,魏氏这一次北征的损员有点严重,剩下的部队可不能随意糟蹋。
张仁在接到命令之后脸色很不好看,拒绝却是不敢拒绝的,甚至要陪着笑脸满口答应再做出各种保证。
没有办法,张氏以前挂靠赵氏,眼见着赵氏倒下,失去靠山的张氏在重新获得其余卿位家族接纳前,没有靠山也就难以避免得到一些脏活累活。
用来人形靶子的张氏所属,他们不但被要求队形拉得松散一些,有些时候还要派人进入一些林子侦查。
一路继续南下,他们遭遇了或多或少的敌军,进行侦查时又失踪了一些人,整个“旅”等魏氏的部队接手作为前锋,没了三百多士兵。
“这一次回去立刻投靠智氏!”张仁不敢对魏侈有意见,找智氏抱大腿的心思却是变得更迫切了。
话说,张氏为什么不抱魏氏这根大腿?那是张仁很明白一个道理,抱大腿就抱最粗的那一根。未必会得到更多好处,耐不住安全有保障啊。
张仁的祖先张老就是在赵武那一代抱上了赵氏的大腿,后来还抱过范氏、中行氏的大腿,等赵鞅崛起重新抱赵氏的大腿,每一次都还能找到理由不使前一个庇护者心生间隙,着实是将抱大腿玩得十足美妙,乃至于抱大腿抱出了心得。
“又遇敌军,今次七千余众?”魏侈心里算了算,他们前前后后遭遇的敌军合起来大概有个五千左右,算上这一次的七千多,就是一万两千多了。
而他们这一路军距离预定抵达的地点只剩下八里左右。
魏侈心想:“不是说智氏正在与敌军主力僵持,韩不信那一路刚刚抵达吗?”
情况有点不对劲,看似敌军不想再打,谋求从北面突围。
这种不对劲对魏侈来说却是大好事,喊来魏驹,说道:“你亲往中军将处,告知我部所处何地。”
魏驹赶紧应命,要离开时又被喊住。
“秋季下旬将至,你再寻瑶,私下询问应当如何行事。”魏侈说道。
他们这一次北征,拢共耗时已经差不多有七个月,除非能够在半個月之内逼迫敌军投降,要不然连绵雨季到来之前,战事肯定是无法分出胜负的。
现在晋国是智氏独一档,魏侈知道魏驹跟智瑶的交情蛮好,想的是未来等魏驹这一代人接手权力,魏驹能凭借跟智瑶的感情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和便利。
那是取决于智氏明明在实力上独一档了,作为智氏家主的智申依然谦和,下一代继承人智瑶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嚣张跋扈,魏侈认为保持跟智氏的盟友关系不但能够更安全,获利方面也绝对更有保障。
魏侈那么想倒也没有错。
毕竟,以前有的例子中,不算改朝换代的那些,大不了是某个公室的小宗代大宗,外姓夺取国祚真的没有发生过。
等待魏侈带着大军抵达位置,他们在路途碰上的敌军数量已经超过两万,消灭了其中的一些,更多的敌军重新龟缩了回去。
他们抵达位置,可算是完成了既定的目标,只不过态势从一抵达就担当主力发起进攻,变成了堵住异族联军北撤的通道。
去了智氏那边又回来的魏驹第一时间找到魏侈,汇报道:“近期雨量愈多,中军将已命麾下停止攻势。”
可不是嘛!
魏侈这一路沿途一再遭遇数量不等的敌军,耗费五天才走完二十里的更多原因是受到了天气的影响。
魏驹等魏侈消化完第一个消息,才继续往下说道:“我军已从北、西、南围住敌军,东面遍布山地与山涧,出山乃是平原。依瑶之意,围堵三面即可,敌军若向东突围,自寻死路也。”
这片地方的东面是哪?其实就是智氏从长狄攻夺的土地。
智氏长期有部队在追杀长狄,并且因为去年智瑶出兵齐国的关系,智氏先集结了一个“师”驻防在“棘蒲”,后来为了保证智氏在齐国“崔”地的一个“师”,智瑶在耀兵结束后,抽了两个“师”的兵力东向。
目前,“棘蒲”的那个“师”已经跟后续转进到“昔阳”的两个“师”会合,再移动到“鲜虞”的东面平原地带。
所以,一旦异族联军向东突围,他们绝对会一头撞上智氏的三个“师”。
魏侈消化完消息,露出了一脸的沉重。
不太明白什么状况的魏驹见自己的老父亲表情不对劲,问道:“如今形势大好,大人因何如此?”
是啊,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吗?
然而,魏侈越想心理压力越大,最终很是语重深长地对魏驹说道:“若伯鲁归来接任赵氏之主,瑶善待之,驹与瑶当交心才是。”
玛德。
一样都是年轻人,对吧?
智瑶已经能指挥三个军团,还指挥得轻松惬意,纯粹就是执行命令的各路统帅不给力,比如魏侈自己。
一脸傻乐呵的魏驹说道:“大人勿忧,驹与瑶、伯鲁、庚曾有盟誓,必使我(晋国)得复霸业。”
什么时候的事?
盟誓需要很正式的仪式,并且要有足够份量的人见证。
魏驹说的是他们平常聊天,吹牛逼的时候一个个信誓旦旦。
魏侈听来却是羡慕到不行。
他们这一代人有太多的明争暗斗,太羡慕二代能玩得那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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