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迪亚的雨一直下,时大时小,时急时缓。
站在会议室窗户前,方语杉有些想回家了。
她给爷爷打了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起来,紧接着是爷爷浑浊的声音。
“木木啊。”
“嗯,是我。”
方语杉有一个小名叫木木,爷爷说捡到她的时候,她就抱着树哭,就给她起了一个小名叫木木。
“爷爷,我想你了。”
难得听出来方语杉撒娇的语气。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爷爷是个老兵,典型直男,虽然不细腻,却从小用笨拙的方式关心她。
会给她买漂亮衣服,会自豪的夸赞她。
所以她最大的梦想是等爷爷退休了,给他买一个带房子的院子,再把他的腿治好。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她跟韩祁川没什么未来可言。不可否认刚到这里她心里起了波澜,动了心思。
可现在她发现并不是时候。
这一通电话压下了她心中燃起的小心思。
拍摄的工作总是贪晚,会议结束后,天灰蒙蒙的,外面潮湿,一条泥泞的路,她走的磕磕绊绊的,快要到达娃家的时候,她听到了争吵声。
方语杉眯了眯眼睛,往前探了探,确定争吵声是来自达娃家,方语杉往前走了几步。
达娃家门前灯开着,她能看清是达娃在哭,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达娃对面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手握着自行车车把,嘴里咕囔着不知道什么语言。
男人力度很大,达娃像是跪在地上央求着他,被男人一个大力甩在地上。
方语杉:“达娃。”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又下起了雨。
“自行车。”达娃带着哭腔。
方语杉这才抬头看过去,男人笑得恶劣,黑色皮肤衬托着几颗大白牙。
一副得势的样子。
男人拉着自行车又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说完达娃哭得更伤心了。
最后,男人走了,方语杉扶起达娃,“报警吧。”
达娃震惊地看向她,转而敛了神色,换上哭腔。
“自行车没了,你刚刚怎么不抢回来。”
方语杉愣了一下,眼睛看向达娃,她仔细盯着她,见达娃依旧哭哭啼啼的,没在意她说的话。
“报警吧,交给警察,总比我们两个人强。”
方语杉一向冷静,就连小温都说她的理性思维太强了,以至于在感情上这么轴。
在男人抢夺自行车的时候,她就发现男人随身携带着刀,硬碰硬显然不行。
达娃似乎不太满意,但又不好说什么,“那是韩送的自行车,没了怎么办。”
“我赔给他,人没事就好,你赶紧报警吧。”方语杉催促到,因为生在中国,她主观思维认为这里如中国一样是法治社会。
达娃却摇头,带着哭腔:“他是我前男友,报警没用的。”
“但你得做些什么啊,下次他要是再来呢?”方语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她只是觉得不能这样。
但是达娃拼命地摇头。
最后,方语杉放弃了劝说,她只是将达娃扶起来,把门打开,告诉她,“如果下次抢其他东西,也任由他拿吗?”
达娃没说话。
方语杉回了房间,简单收拾衣服,去后面的洗澡间洗漱。
这里的淋浴是很早前的那种黑色的水包。
方语杉洗完,随意套着一个长t恤,一双长而直的腿露在外面,头上搭了一个毛巾。
刚进屋子,就看见倚靠着门框的韩祁川,他低着头玩着手机。
达娃不知道去了哪里。
方语杉愣了片刻,脚好像长在了地上,不能动。
韩祁川听到声音,也抬头看过来,他掀眼看过来,单手插着兜,站直了。
方语杉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想到昨天的事情,她欠他一个道歉。
“我想昨天误会你了,我道歉。今天本来也是道歉,但那时候你好像没消气。”她说得坦荡,唯有这样,才能划清界限。
她今天一直告诉自己,来利迪亚只是工作。
韩祁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小气?”
方语杉最后一句听起来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我没有这个意思。”
“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韩祁川挠了挠眉毛,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很浅。
“你是很想吵架吗?”方语杉扬头看他。
谁知道韩祁川撇过头笑了笑,“这是你道歉的态度?”
声音像是调侃,听起来不是责怪。
方语杉这才深吸一口气,最后又道了一次歉。
这事情是达娃出来,两人才结束谈话。
达娃看到韩祁川眼睛亮了起来,但她不傻,很敏感地感受到韩祁川跟方语杉之间的关系。
而她视线落在方语杉的腿上,看着白而笔直的腿,突然心里萌生了嫉妒。
但是当灯光照在方语杉的那左腿时,她看见左腿的腿肚子上从脚腕到膝盖有一条长长的疤,疤痕不浅,尤其是在白皙的腿上。
“你的腿怎么回事。”达娃惊呼,视线落在她的小腿上。
方语杉感受到两人的视线,她的腿动了动,说不在意是假的,如果真不在意,她会穿上裙子,而不是每次捂着长裤。
“你找我什么事?”韩祁川声音突然冷了起来,他出声打断。
达娃看向韩祁川,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委屈道:“那辆自行车被马查抢走了。”
“他来过?”
“嗯。”
“没受伤吧?”韩祁川问的时候,看向方语杉。
达娃摇头。
“那自行车怎么办,那很贵的。”达娃有些抱歉地看着。
“不是很贵,抢走就抢走吧,没受伤就行。”
这话是韩祁川说出来,让方语杉十分震惊。
她不明白,那个男的难道不是犯罪吗?
达娃因为受惊回了房间,本来韩祁川也打算走的,直到站在那边没动的方语杉叫住了他。
“那个男的是抢劫,是犯罪,不应该报警吗?”
韩祁川掀眼看她,“你当这里是中国,法治社会?”
“那你为什么不帮她,那个男人是错的。”方语杉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执拗,可那就是错的。
“所以呢?”韩祁川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她,“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吧?”
方语杉被噎了一下,是他是野生动物巡护队的,是保护野生动物的,不是保护人。
“那你为什么还过来呢?”
韩祁川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手指挠了挠鼻尖,没回答。
“方语杉我们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
方语杉心咯噔了一下,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她强压着颤抖的声音,平静地说:“普通关系。”
韩祁川突然笑了一下,“那你想想刚才说话的语气是这种关系吗?”
方语杉被他的话带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刚刚的话有指使的意思,责备的意思,一点都不是普通关系。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遇到他,说的话就不对。
为什么呢?
恃宠而骄吗?
三年的空白,但两人说话的方式没变,她还是下意识依赖他,下意识的以为他还是从前的他,她也是从前的样子,现在看来他们好像都变了。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一下子多年的习惯是错的,习惯这东西很难改过来。
“对不起。”方语杉声音平淡,情绪也终于平复了。
但显然这句道歉不是韩祁川想要的,他拧着眉,心里不痛快。
正当两人僵持着,两个雀跃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门口有窗帘,隐约看到两个人影。
“队长看完没,再不走酒吧人满了。”
“是啊,哥赶紧走吧。”
是李坤和小贾。
声音越来越近,李坤正要掀帘子进来的时候,胸口被猛地一推,人被推了一米远,胸口好像被人砸了一拳似得。
紧接着,韩祁川退了出来,把门带上了。
小贾上前凑了凑,“队长,你金屋藏娇啊。”
“走不走,不是说酒吧人满了吗?”韩祁川眉毛还拧着,十分不爽。
这里的酒吧其实是一个酒馆,有乐队,但都是重金属音乐,到了夜晚灯光昏暗。
酒吧在小镇上,跟韩祁川的家隔了一条街,到了傍晚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
本来他们三个打算去酒吧喝酒,喝差不多在队长家住一夜。
但是没想到他们三个刚准备出门,韩祁川就接到了达娃的电话,电话里达娃声音哽咽,诉说着今天的事情,韩祁川听了二话不说赶了过来。
车上,小贾撇撇嘴:“那个马查又回来了?”
韩祁川点点头,手臂杵着窗户,指尖摩挲着嘴唇,突然沉声道:“让弟兄们巡逻时听着点那边的消息,小贾,明天找人在达娃家装一个监控。”
“对付这种无赖真的就得痛快打他一顿。”小贾愤恨地说。
马查这个人,他们巡护队的都知道,村里的懒汉无赖,也不知道达娃看上他哪里了,在一起了后面达娃又闹分手,马查却不乐意了。
每天骚扰达娃,达娃求助警察,利迪亚法律还不健全,警察也多是混日子的,谁也不想惹一身骚,退避三舍。后来还是巡护队出面,在达娃家巡逻了一个月,这个马查就消失了。
也不知道这个马查为什么又回来了。
车停后,本来要进去了,韩祁川突然停下来,他站在车旁,摸了摸裤兜,冲着前面的李坤和小贾说道:“你们先进去,我抽根烟。”
雨过后,虽然雾气蒙蒙的,但是气温没那么高了,就连月亮也出来了。
月亮很圆很亮,韩祁川待的地方是停车场,他侧身靠着车,磕了磕烟盒,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猩红的火光下,他呼出一口白色烟雾,忽然咧嘴笑了。
她虽然变了,但不变的是本质,看似冷淡,实则热心的要命。
可是这份热心是对别人的,不是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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