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晔的声音已经发不大出来了,只能含糊不清的说几个音,颤颤抖抖的,像是跑调跑得很利害的歌,又像街头买货的,可是音并不大。只是因为肖晔在床上闹腾,应是把一旁的仪器给推倒。“咣啷啷”的一声,整幢楼都震动起来,像地震一样的。值班的护士是被吵醒的,脾气很不好,硬是用尖尖的指甲掐着在病床上乱动的肖晔。肖晔皮肤白却薄,尖利的指甲一掐就破皮。艳红的血就那样汩汩的流了出来,往之看着,被吓着了,忙去喊了医生来。
医生来打了镇静剂,肖晔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护士冷着脸收拾着病房里零乱的设备,医生匆匆的离去。往之隔着玻璃窗望着肖晔。
也不知肖晔是怎么了,一下子就这样轻生了。往之忽的想起那些年里肖晔明媚的像阳光一样,怎么一下子就消极黯淡了起来。
肖晔一向脾气好,人温柔和气,J大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原本连家世也好,虽说近来尚嘉被鼎盛收购了,但,在往之看来,肖晔是坦然接受了。又是什么样的事情想不开呢?
一个上午,肖晔也没再醒过来。往之就俯在塑料椅上小睡了一下,中午的时候何颖颖过来,见往之睡着也没吵醒她,看了一眼肖晔就坐在往之旁边。
往之睡得并不安稳,只一会儿便醒转了过来,看见一旁的何颖颖吓了吓说:“你怎么来了?”
何颖颖说:“我过来看看肖晔。下午我请了假,你回去吧,看你也像没睡的样子。”
“嗯?”往之匆匆的理了理自己,说,“他早上的时候闹了一下。”
何颖颖点了点头说:“怕是真有什么事情。”
往之说:“我回去一下,晚上再过来。”何颖颖摇了摇头说:“我在呢,没事,你回去休息好了。”
往之望了望何颖颖,一脸的疲惫相,也是睡得不清醒的样子:“你行不?”
“没事。”
往之再看了一眼肖晔就下去了。
中午的时光,阳光极烈,晒得人晕慌慌的。站在车牌旁,倚着发烫的铁牌,灼热的像烧开的水。
等了一会儿车就来了,刚上车,空调扑面而来,头一晕,差一点就倒下去了,幸好及时抓住了铁柱。
车上人不多,往之找了位子坐下。
车窗外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典型的城市样。行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匆忙与焦急。那些人像是游曳在城市这个大海里的小鱼。那些从容不迫的是吃人的大鱼,他们居高临下,在红尘里肆意妄为。
红灯了,车停了。往之听到车子里呼呼的空调。像火车发动的声音,刺烈不堪的响着。就那么几个小洞,声音却格外的大。
车子里油漆脱落,银的不银,白的不白。寥寥落落,荒凉到悲哀。
往之心里难过,又哭不出来。想起那一年与肖晔结婚的情形来。两个人下了班,穿着很平常的衣裳。肖晔是不注重打扮的,她也是。她依晰记得那一天肖晔是穿了西装的,国产的牌子,戴了她买的领带,深红夹银的领带,衬衫是樱粉的还是苍蓝的她倒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那个登记处的上海阿姨说:“侬先生看上去可真俊气啊。”
那天肖晔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笑着签字。她也是,没说话,连喜糖也没带,就签了字。照片用的是好多年前在学校里拍的。两个人都是青葱的学生模样,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笑得不甚开怀,只是抿着嘴,带着小小的矜持。
后来,离婚的时候,肖晔说:“和结婚一样麻烦。别离了就这么过吧。”往之想了想,说:“离吧,离了各自生活也方便点。”
其实,结了婚一起过了也不过三四个月,日子不长,也不住在一起,和没结一样。可往之心里总觉得是欠了肖晔的。她心里总是想起江景晟,一直想,想得连她自己也恨自己的不争气了。虽然肖晔总说:“往之啊,我累了你,让你和我结婚了。”
下了车,走了大段大段的路才到江景晟家。开了门,还是离开的时候一样。桌上有水杯,她记得走的时候是空得,现在倒满了。厨房里有没洗的锅子,煮过的是泡面,袋子还扔在垃圾桶里。锅子上还窜着热气,水池里的空碗没洗过,面渣还在。
她心里狐疑起来。
难道江景晟还在家里?
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楼上空空荡荡的,长长的走道,尽头有浓烈的阳光射进来,很亮,明晃晃的,像镜子反射出来的亮光。
往之走到江景晟房门前敲了一下门。没人应,心里小小的窃喜。却听到身后有人说:“你还知道回来吗?”她一下吓,脸色一下子青了。
江景晟望着往之说:“去哪儿了。一整夜不在。”
往之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冷意,他脸上也不大好看。往之没敢说话,江景晟便死死的盯着往之。往之觉得,江景晟的眼里像是含了刀子一样,寒冷锋利,一下子,连她的胆也被刺破了。
她怔住。阳光由光洁明亮的瓷砖反射过来,射到她的脸上,一半阴一半阳。她只觉得的半边脸暖到像火烧,一半脸却冷冷到结冰。
江景晟的目光冷冷的切割着她,一寸寸的,她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小心翼翼的说:“肖晔昨天自杀了。”
“嗯?”江景晟不阴不阳的嗯了一声,也听不出高不高兴。往之只觉得他像是气过了头的汽球,只消再加一点气就会爆炸。于是越发不敢出声了。
江景晟却问:“他自杀,你倒很关心他。”
又是不阴不阳的语气。往之听着他古里古怪的话,心里也上了火气,狠狠的说:“我关心他怎么了,他是我朋友!”
“是朋友还是前夫!”江景晟冷冷的说。
往之心里一吓,身体凉了一截,说不出话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莫往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景晟似是看穿了往之的心事一样,幽幽道来。
往之听了,更火,倒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做了什么了,我是和肖晔结过婚那又怎样!江景晟,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不要我的!”
江景晟一时无话可说,只冷哼了一声说:“莫往之,你够厉害,先是傍了肖晔,肖晔不行了再来傍我!”
往之实在受不住他这样说话:“江景晟,就算我和肖晔怎么了,也是我和肖晔的事,你无权干涉!”
江景晟冷冷的望着往之,往之怒气上来,也不搭理江景晟,两这个就这样在走道里僵持着。
往之心里异常难过。肖晔的事情让她不知所措,江景晟又这样对她。一下子,酸楚都涌上了心头,也不知道是阳光太亮还是什么,泪水就这样不争气的在眼眶里胡乱的打着圈。江景晟阴着脸望着她,眼光流过往之晳白的脸孔,又飘乎的远离。
忽然,江景晟硬是压了上来,往之只觉得嘴上湿湿热热的。江景晟吻得很凶,像是带刺的动物一样,扎得往之生疼生疼的。往之恍恍的觉察到是他的胡渣,硬硬的,像儿时父亲吻她时候的样子。可是父亲的吻是慈爱温和的,江景晟却是尖锐凶狠的。
因为江景晟的强势,往之吓得瑟瑟发抖起来。江景晟不管不顾的吻着她,往之被吻得很难过,只好狠狠的伸出拳头打江景晟。江景晟吃痛,却没不松开,只是越发的用力去吻她压她。
往之被他压在墙上,背上一阵阵的凉,摩擦的声音很刺耳,一下一下,直像是锯木。
往之发了火,用力的去推他,他也不在意,只是狠命的吻,像是要把往之的唇给吻下来一样。胡渣咯着往之柔嫩的肌肤,“嚓——”的拉开一道小口子,鲜血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往之只觉得脸上湿湿的,也没察觉是血。待到直得疼了起来,往之自己也吓了一跳,只用尽力气去踢江景晟。
也不知道是踢到了江景晟那儿,江景晟吃了痛这才松开她。往之伸出手摸了摸脸,一道口子,由下巴到唇角,不大,血是流了,疼也是疼了,好在也算不上破相。
江景晟望着往之恶狠狠的说:“莫往之,你就这样讨厌我!”
往之吓得慌了,从来没见过江景晟这样凶恶的模样。话是不敢说了,转身就冲下楼去。江景晟站在原地,呼吸如潮。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向来自恃冷静,却如此冲动强势。
往之冲出了江景晟家,日头还当空,天一样的热。云很高,浮在高空圣洁高远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往之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里带着烈日干燥的气息,一下子冲进了鼻腔,她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这干燥给呛到了。
“咳、咳……”一下子咳了起来,却又停不了。硬是咳着,连声带怕也是要咳出来一般。
四周都是高级住宅区,花草翁郁苍翠却见不得个把人影。高楼里空空荡荡的,偶有家养的没有脾气的宠物狗叫唤一两声,也及不上野狗随口叫来得激烈。
咳了半晌往之才停了下来,满脸通红的像被火烧过一样,也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咳的。
大日头底下,往之无处可去,还是去了车站,坐公车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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