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丹桂初开,空旷的校道上溢满清香。
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校道上,男生挺拔如杉竹,女孩纤细如柳枝,二人缓步慢行,间或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相对。
这是骆言庭和俞橙相处的常态,清净、和谐、舒坦,并且非常习惯。
“你那个同桌.....”骆言庭忽然开口,“他上课会不会影响你?”
俞橙摇头:“不会啊,他很安静的。”
一上课就睡,睡相极佳,也不发出声音,全班没人比他更安静了。
骆言庭:“我几次经过你们班,都看到他在使唤你,你要不还是找老师换个同桌吧。”
俞橙仰起脸,目光纯净剔透:“没关系的,举手之劳。”
“可是......”
“可是什么?”
骆言庭无奈地笑笑:“没有,你觉得没关系就好。对了,明天周五,我妈来接我放学,她让我带上你一起。”
“行啊,那就麻烦你们了。”
说罢,俞橙歪头笑了笑,笑容一闪而过,她很快目视前方,不再多话。
骆言庭拉紧了书包带,脚步稍滞,落了她半步。
女孩乌黑亮泽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身上每一处都像她这个人一般,认真、单纯,如此美好。
相识多年,她好像从未改变,性格始终如一,对待他人,以及对待他这个青梅竹马,也始终如一。
骆言庭迈开长腿跟上她,心中产生些许遗憾,却也暗藏着些许庆幸。
*
翌日,周五。
纪驰今天起得早,在宿舍无所事事,便提早来教室补昨天的语文作业。
他比俞橙还早到几步,俞橙不在,这作业他“补”不起来,只好支着脑袋望着窗外走廊上人来人往。
不多时,俞橙到了。
纪驰直起身子,嘴巴和俞橙说话,眼睛却盯着窗外那个模样清贵的年级第一小白脸。
“哟,男朋友不仅接你放学,现在连上学也跟着呢?”
俞橙坐到座位上,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答:
“不是男朋友,很多年的好朋友而已。”
纪驰凑近些:“我说他是你男朋友,你不生气,说明你还挺乐意的。”
俞橙停下手中的动作,杏目如镜湖般无波无澜:“你说错了,我纠正就好,没事干嘛生气?”
这下纪驰没话说了。
俞橙扭回头,从抽屉里抽出英语书,不知想到什么,又看向纪驰:
“你晚上要早一点睡,作业做不完也不能耽误睡觉,我看你今天还是有点黑眼圈,下课可以用来补觉,上课的时候就不要......”
“停停停。”纪驰捂住耳朵,“别念经,今天这课我还想听呢。”
俞橙缄了口,眼神却在他脸上多停了几秒。
昨天晚上,她也睡得挺迟的。虽然早早上床打算入睡,但耐不住舍友夜聊,想睡也睡不着。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舍友们说纪驰是他们高二年级最帅的男生,是信息竞赛队的队长,也是篮球队的继任队长。
她也注意到,每天早上纪驰的抽屉里总会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小信封,小礼物,多得数不清。
有一个舍友问俞橙,和纪驰做同桌是什么感觉。
昨天晚上的俞橙想了想,答:没感觉。
今天早上的俞橙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换个答案。
每天都能近距离欣赏一个很好看的人,她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早晨课中,纪驰把椅子拉到桌角,坐得离俞橙半米远,强打精神没有犯困。
他下课一般不困,于是又把椅子挪回原处,花言巧语哄俞橙把语文作业拿出来借他抄。
班级里混乱喧闹,俞橙的两个前桌偷偷拿出手机刷微博。
“芝芝,你看了今天早上的热搜没有?”陈欣柔问道。
“正看着呢。”胡芝芝胆子大,干脆把手机拿到桌面上看,“啧啧啧,好大的排场。”
“就是啊,每年过生日都要上一次热搜。你说,她都这么老了,能不能生出个儿子来?”
“谁知道。你看这张照片,哪像四十岁的人啊,皮肤比我都好。”
纪驰好不容易骗到了俞橙的语文作业,不知怎的又不抄了,右手攥着中性笔一下一下地敲桌面,脸色也不太好看。
陈欣柔和胡芝芝一起转过身来,手机显示大图放在纪驰和俞橙桌面上:
“你们看,云淼女儿五岁的生日宴,影帝影后请了一大批,厉害吧。”
几秒过去,无人应答。
胡芝芝:“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云淼,威尼斯影后啊。”
纪驰把手里的笔一丢,中性笔骨碌碌滚到桌沿,险些掉下去。
他张张口,音色冷漠:“没听说过。”
陈欣柔:“你们平时都不看娱乐八卦的啊?”
胡芝芝热情地科普道:“这个云淼啊,七年前不是和原来的老公离婚,嫁给福布斯中国排名前十的富豪了吗?别看她这么能搞排场,现在到处都传闻说她生不出儿子,要被婆家扫地出门呢。”
纪驰依旧面无表情,俞橙倒是开口说了句:
“我当然认识她呀。”
胡芝芝两眼放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连你这种学霸都听说过啊?我告诉你哦,还有传闻......”
俞橙打断她:“云淼拍的电影很好看呀,我看过的,其他我都不了解。某些传闻和评论都太恶毒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随便乱说。”
胡芝芝不禁失笑:“天呐,你是哪个星球来的?我和你简直没法聊。”
“没法聊就别聊了。”纪驰冷声道,“手机收起来,当心点。”
前桌悻悻转回去后,纪驰干脆不抄作业了,双手环抱倚在靠背上只盯着俞橙看。
小姑娘的短发刚好齐下巴,再长一分可能就要去德育处走一趟。她一边看书,一边无意识地将头发挽至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以及一截白玉般的纤细脖颈。
纪驰看得出神,冷不丁想到:这样细嫩的皮肤,随便碰一下都会发红吧?
同桌的目光太过直接,俞橙想忽视都难:
“看什么呀,还不补作业?”
纪驰突然凑到她耳边,吹气一般低声道:“你不是学习委员么,我贿赂你就行了。”
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小姑娘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看来是有点怕痒。
语毕,纪驰靠回椅背,好整以暇瞅着她。
......这不科学。
那一截白雪般的脖颈依旧白皙无暇,耳垂像个白珍珠,没有丝毫的颜色变化。
“我不受贿。”她这样答,头都没抬。
对自己的魅力抱有十足自信的纪驰受到一万点打击。他龇龇牙,低头对付桌上的作业,脑中却开始寻思,怎样不碰到她的肌肤,却能把那只小耳朵变红。
转眼半天过去了。
到了放学时间,俞橙背起书包和纪驰说再见,莫名觉得今天的帅同桌有点儿幽怨。
容州一中是寄宿学校,学生们周五晚放学归家。纪驰平时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朋党众多,唯独放学的时候形单影只,即使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权当近视看不清。
这周五,离开班级后,他的心情似乎极差,就连碰上梁铮也不理不睬。
刷卡离开校门后,纪驰沿着人行道往东走,走到半路,意外看见了他的小同桌。
纪驰虽然近视,朝夕相对的同桌的身形还是辨得清的,还有那个高高瘦瘦、不食人间烟火的年级第一,居然也给他认出来了。
骆言庭帮俞橙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又殷勤地给她开车门。不多时,白色轿车绝尘而去,纪驰的视力仿佛一下子提高了0.5度,竟能看出那是辆奔驰。
奔驰啊。
豪车。
大约二十分钟后,古旧的居民小区里缓步踱来一位高个少年。他身穿白色容州一中夏季校服,身影茕茕,正低头摆弄手机,英气十足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不知看到了什么使他不悦的新闻。
咔吱一声轻响,锈迹斑斑的铁门从外打开。
纪驰随手将书包扔到沙发上。房间里光线昏暗,他环顾四周,突然迈步走向右手边的房间,猛地打开房门。
“咳咳......”喉间一阵不畅,他抬手挥了挥,脸色阴沉,“爸,你上个月不是戒烟了吗,怎么还抽?”
卧室窗边的电脑桌前坐着一中年男人,他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正使劲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回来了?今天挺早的。”男人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按了按略显疲惫的眉心,“昨晚你妈叫人送了点东西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有。”不等他说完,纪驰飞快应答,眼底满是不屑。
男人叹一口气,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厨房。
这栋十余年历史的筒子楼里挤挤攘攘住了七八十户人家,两三百余人,哪个都不起眼,包括纪家父子。
若是别家孩子考上容州一中,肯定举家庆贺,连带着邻里也能沾沾光,可是当年纪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纪泉只上街给他买了半只剁碎的烤鸭,带回家都凉得差不多了,两人将就着吃完,就算庆祝。
一周七天,儿子不在的五天,纪泉几乎没进过厨房。锅底的油都硬成块了,他只好烧些热水洗锅,正好趁这个时间在网上订购些生鲜速运。
网络全面覆盖人们的生活之后,纪泉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这令他方便许多。
男人已有多日未刮胡须,眼尾爬上不少细纹,衣着也不修边幅,尽管如此,常人依旧能一眼看出这个男子昔日的俊秀光彩。
今年年初,他某次出门忘了带口罩,就有一个姑娘认出了他,捂着嘴尖叫了好一阵。
筒子楼里几百号人,除了纪驰,没有人知道这栋楼里住着十七年前曾经红透半边天的影视男星。
他像一颗流星般飞速陨落,这一度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现在也无人提起。
纪驰对于幼时王子般的生活早就没有印象了,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抛弃家庭改嫁他人,父亲用回无人知晓的原名,靠着成名前的专业给人写点代码养家糊口,勉强拉扯大他这个儿子,至少不需要他去学校里申请贫困生补助。
“你还是看看吧,你妈给你买了很多书和衣服,你选一些带到学校里去。”
“我在学校都穿校服,用不着。”
男人笑起来,那张脸和少年有七分像,却比桀骜的他温和许多:
“你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像你妈。”
话音未落,纪驰腾地火了:
“像她我不如去死。”
说完,他大步走进房间,房门摔得震天响。
纪泉摇摇头。
现在的孩子,总喜欢把“去死去死”挂在嘴上。活着不容易,去死也不容易,都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纪泉不知道的是,儿子想的未必比他少。
纪驰不愿意像母亲,可他更不愿意像父亲。
若有朝一日他有心爱的人,绝不可能放她离开。她要是喜欢金山银山,那他就算拼了命也得把金山银山送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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