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舒卷,金光映去行走上大道的浩荡士卒。
沿着道路追出来的亲人,眼含热泪望着乌泱泱过去的长龙,呼喊着自己接孩子的名字,只愿在这最后关头,再能看上一眼。
压着刀柄走在外侧的老兵压阵,严防无关紧要之人混杂进来。
走在大军前头的李闲,鼻头蓦然一酸,回首望去依稀模糊的城墙,似有所感般锁定那一点绯红衣衫。
在视野的镜头,朦胧中感觉有人伸起玉臂,缓缓招手。
豪迈行军歌彻响耳畔,李闲扭过头颅,心中豪气油然而生,抖过马缰跟上前面身影,激昂吼道。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雄壮歌声远离,最后的车辙压过黄土,扬起一抹烟尘。
吐蕃大相禄安瓒从送行的百姓背后走出,包裹着头巾的身影静静望着远去大军,面庞上多少一抹凝重。
穿起了唐人女子的装束,皮毛大氅遮盖修长身形,胡姬走至禄安瓒身侧,深深望向远去大军一眼。
“大相,西郑大军远去,如今我们何去何从?”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禄安瓒远离周遭离散的子民,去往皇城的僻静路上方才缓缓开口。
“这么些日子来,该看的也看完,该知晓的也一知晓。”
“咱们时候回吐蕃了。”
黛眉蜷曲,有这一抹不甘,妩媚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凉,愣神的脚步急忙跟上。
“咱们就这般走了?”
“会不会过于便宜了大唐,尤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当日大唐朝堂,可是让咱们吐蕃帝国颜面尽失。还无理的要求咱们履行赌注承诺,我可是在皇城当街游行,起舞一日,现在想想还觉羞耻万分。”
呵呵。
禄安瓒一声轻笑,笑声中夹杂些许无奈和自嘲。
待胡姬并肩过来,细细说道。
“此番访唐,咱们虽是受上皮肉之苦,乃算大唐君王仁慈。”
“打听农桑发展,着实出人意料,尤其是这耕犁的改制,乃是惠及千家万家,今年的大唐只怕会粮仓丰盈,粟米成山。”
“看见刚才过去的大军?精壮遍布,哪里有几个年迈士卒?咱们啊,还是尽早回国,禀告可汗趁早与大唐建交,暗蓄力量。”
胡姬四倍这般高的评价吓倒,颇有些不可思议。
“你是说这大唐的军卒,比之咱们吐蕃更胜一筹?”
“他们这些吃惯白米油面软食的士卒,哪里能和咋们啃食牛羊肉的勇士相提并论?”
脚步停下,吐蕃大相的脸庞上顾着一抹严肃,望上絮叨的胡姬,斥责出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大唐甲士繁多,兵种更是样样齐全,马蹄铁,战衣战甲都有不同。”
“而且……”
话语顿顿,吐蕃大相禄安瓒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担忧。
“而且他们军卒中,那支萦绕在李靖身侧,遮盖面纱黑巾的部族,浑身杀气腾腾,就连那些爬打滚爬数载的老将,也一定能比过。”
“李闲啊李闲,你还真是一个出其不意的人来。”
跨过兽靴,踩上冻得结实侧地面,禄安瓒轻轻道。
“这样的强唐,不是咱们现在的吐蕃斗的过的。”
“我们低估了,吐谷浑一样低估了。趁现在回去,发兵吐谷浑,强援大唐,还能挽回几分咱们在大唐所作所为。”
胡姬美眸中有惊诧之色闪过,这个辱没自己国度,到头来,自己的国度还要舔着脸面与之交好。
“唉!这……”
狠狠的一跺脚,扬起细微尘土,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
阳光倾泻,行军曲早已停歇,周遭全是马蹄踩出的踏踏声,和甲衣兵戈碰撞的声响。
初次行军的新奇感,给闲散的李闲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欣赏着沿路一座座村庄从眼前退后,看着道路两旁着身单衫屯田的子民,加上这初春万物复苏的景象,倒是有了几分踏春的感觉。
唯一不足便是胯下坚硬的马鞍,时间一久,膈的屁股生疼。
催马跟上父亲的身影,李闲看着面色凝重的脸庞,询问出声。
“阿爹,为何这般急促出征?可是想到些什么来?”
“无他,咱们少一天到达,边关子民们便一日不安!急报下来已有数月,也不知晓现在如何。”
“边关不是还有两万兵卒守候,父亲是怕那些蛮夷们突然发难?”
实则李闲早已想到了此处,毕竟这隔上千里的战事,就算开战,一时半会大军也不知晓消息。
“是啊。”
李靖遥望着前方,沉声说出心中一直压住的话语。
“当今之下,全军都知晓这支队伍乃是阶梯边关将卒,率领他们共同征伐。倘若是有变故,军心势必受到影响。”
“陛下昭告天下,大军出征扬威,却丝毫并未听闻任何吐谷浑一方的回应,西陲边关的战场,难以估量。”
说到此处李靖停顿话语,扭过头来。
“闲儿,倘若夜宴之上为父没有带你前去,你还是李府上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你如今该当如何?”
第一次被父亲问出这样的话语,李闲多少有些难为情,遮掩尴尬的呵呵一笑,沉思片刻。
“咸鱼人生,吃喝玩乐。”
呼~
李靖长长轻叹一声。
“是啊!这便是人性。”
“建唐以来,大唐兵锋收敛,就在征讨东突厥之时大动干戈一次。”
“盛世端倪也是在那次浩浩兵锋中起始,往后的岁月中大唐修生养息,对于边关一些劫掠重在说教,只怕这些边关士卒可也会在盛世中懒散下来。”
马背摇晃,诸多将领也打马过来,细细聆听父子俩关于战事的对话。
李靖毫不忌讳,开口说道。
“凉州牧城高墙坚,历经风雨屹立不倒。无形之中在边关子民,将士心中亦是一个不可被攻伐的存在。”
“反观其他周遭城池,每每到了寒冬,粮草不足的小股蛮人便会作乱劫掠,却无形中似给这些城池提醒。”
“有言道,骄兵必败,为父便是怕这座大州恰恰会出了事。”
簇拥而来的将官们,牵着马缰,默默不语。
任谁都心中清楚,这凉州算是大唐西方边陲的门户。
倘若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不说这些,传令下去,看好辎重牛马,咱们在黄昏时分扎营!”
“诺!”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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