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小镇灯火变稀。
街上冷冷清清,仅有几个环卫在清理一日喧嚣残留下来的垃圾。
背靠栖霞岭的小镇,逐渐被山岭阴影的黑暗吞没。
酒店里,张凯点名,确认学生全部归来,宣布解散,各自回房间歇息,明天上山观赏枫树,然后野炊、拍照、踏秋,准备回程。
晚十一点。
张凯的鼾声如雷。
黑暗中,沈渊睁开眼睛,换上一身黑色训练服,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沿着幽深街巷,悄无声息奔向云雾茶楼。
施展隐身术。
光明正大从前厅来到后院。
后院东厢一间亮堂屋内,昏迷的树歌被捆绑在顶梁柱上。
树歌身前,太师椅上端坐着阮香玉,庞大海在一旁默默不语,垂手而立,但豆大的汗珠暴露出。
此时此刻,庞大海特别慌张。
阮香玉说:“今天的事情,我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庞大海浑身一颤,冷汗唰的漱漱滴落,腰弓成虾米。
“小姐请息怒,按理说树哥应该不会再犯病,但今天情况确实特殊,古树村对外贩卖神树树叶,那几个茶客都购买了树叶,而树哥一见到树叶就发狂,想必受到了刺激……”
阮香玉一拍椅子扶手,冷声呵斥:“你知不知道明天晚上就要举办神树傩仪,一旦暴露出去,是要出人命的!”
庞大海全身颤抖,咬着牙说:“小姐放心,此事和往年一样照常进行,绝不会暴露。”
阮香玉声音冰冷的说:“但崇文中学那些人已经起了疑心。”
“左右不就两个神秘学老师和一群刚组班的稚嫩学生,小姐尽管放心,那两个老师不敢莽撞乱来,不然那些学生的安全,他们可保障不了。”
“而且,明晚一过,就都会结束,什么崇文中学,也在您的面前,只手覆灭,不堪一击。”
庞大海显然已经将张凯一行人的底细调查清楚,但凡那两个老师聪明点,就不敢拿几十名学生性命做赌注。
“你自己把握好,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说完,阮香玉起身,来到树哥身前,温柔抚摸着树哥的脸庞,轻叹一声,“树歌不能死,我也不允许他死,明天晚上带他去参加傩仪……”
“卑下明白。”
“再有一天,神赐就会降临,我们都将成神。”阮香玉轻声说道。
庞大海眼底闪过狂热:“我们都将成神!”
……
待庞大海和阮香玉离开后,沈渊潜入屋内。
元炁是个好东西,哪怕一点点,也不能舍弃。
树歌样貌不俗,怪不得能受到阮香玉的青睐。
沈渊伸手一探,一张大手似虚无一般,伸进树歌的脑袋。
“抓到了!”
奋力一拽。
“啊!!!”
树歌直接被疼醒,大声叫唤一声。
沈渊早有防备,提前布置下结界,任凭树歌喊破喉结,外界也不会听到半点动静。
连带着粉嫩肉丝的血脉绿叶被沈渊拽了出来,叶脉如血染,呈现辐射状。
丢入混沌珠,转化成一缕元炁。
然后沈渊看向昏死的树歌,抬手一拍脑门,一团青光融入树歌脑海,缓缓修复树哥受损的大脑组织。
片刻后,沈渊撤下结界,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至于云雾茶楼和古树村的暗中勾当,只要不妨碍他、招惹他,他就不管,但若有诡异事件,能从中渔利元炁,沈渊就会插上一杠。
修行路漫漫,资源有限,得争!
树歌茫然醒来,双目呆滞。
好半天才回神。
像想到什么似的,树歌大喊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放我离开,阮香玉在不在,快叫她过来,我重要事情和她说,不然一切就都晚了,整个栖霞岭都会沦为人间炼狱!都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
……
转天清晨,张凯在早饭时,对全班同学说:“今晚古树村傩仪活动,都有谁去,我统计一下。”
“我去!”
“我也去。”
“我也买了门票。”
“咱们班同学基本买了门票。”
……
对于同学们积极参与古制祭祀观礼活动,张凯和方倩比较欣慰。
神秘学专业里,古代神秘文化学也是一门重要课程,能见识到古代诡异事件传承下来的文化内涵。
诡秘降临人间四千七百多年,而类如古树村这种古礼祭祀,一则有可能就是古代诡异事情的残留,二则就是巫蛊祭祀文化考察。
不管哪个方面,都能增长学生们的见识和开拓视野。
至于古树村会不会隐藏诡异事件,从而爆发,威胁到学生们的性命。
这一点,张凯也不是没考虑到,但想到古树村祭祀傩仪,每年都会举办,若真有诡异事件,神捕司不可能坐视不管。
因而,古树村祭祀傩仪,就是当地一种具有本土民俗特色的民间祭祀文化活动。
或许曾经和诡异事件有关,但必然已经被解决。
不存在危险。
神秘学全班师生共计五十二人,一同来到栖霞岭的半山腰枫树林。
满山遍野的枫树林长满红叶,层林尽染,犹如一片汪洋红海。
浪漫,壮观。
秋风一吹,整个人都沉醉其中,久久无法平复跌宕的心情。
拍照、野炊、玩闹、游戏。
每个人脸上都挂满笑容。
沈渊没有和同学们一块玩闹,毕竟这一世年龄虽小,但心性终究不是少年,无法放下成熟灵魂的执拗,去做幼稚的游戏。
一棵枫树下,背靠枫树,沈渊叼着一片红枫叶,望着不太耀眼的秋日,缓缓入睡。
“停车坐爱枫林晚……”
“晚来风急,雁过也。”
沈渊呢喃,大枫树后,正打算捉弄沈渊的穆素灵四人都愣住了。
熊大啧啧赞叹:“好意境!”
“冷面小哥蛮有才华的嘛。”
“算了,别打扰他睡觉了,咱们去野炊,提前准备晚饭,待会等天一黑,咱们就出发去古树村观礼。”
……
睡梦中,沈渊腾云驾雾来到一座山岭深处。
有一棵擎天大树直插云霄,一眼望不到边际。
那大树树冠茂密,遮天蔽日,浩瀚无垠,宛如一扇遮天巨伞,将漫天星辰全部笼罩住。
只有斑驳月辉,从树冠繁茂的枝桠叶丛间探出头来。
仿佛给大树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斗篷。
无尽绿叶冒着晶莹的绿光,好似大自然的精灵,一闪一闪,美极了。
银辉和绿光交相辉映,犹如一副唯美的动态图片,深深地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带领着人们爱和希望以及幸福健康。
大树下方,无数人戴着漆色面具跪拜,口中欢呼着什么,时而围着大树跳舞,时而唱诵着奇怪的歌谣。
赞美的高呼,古怪的歌,奇葩的舞,一切都为大树而欢舞。
然而。
突然有一天。
大树无风自动,漱漱落叶飘荡凋零。
擎天大树的庞大树干,朦胧中,背影有些佝偻。
树冠也如缩水一般,不复以往的朝气蓬勃,繁盛茂密,遮天蔽日。
沈渊有些悲伤,心底很难过。
大树也难过极了。
大树老了,它太老了。
它的寿命已经来到生命的尾端。
飘零的绿叶看起来依旧苍翠欲滴,但大树确实太老了。
落叶变得越来越多,新生的枝桠渐渐减少,新生的娇嫩绿叶也越来越少。
绿叶上,原本充盈的莹莹绿光也变得黯淡无光。
人们依旧在大树底祭拜。
唱歌,跳舞,为大树祈祷,诚心祷告。
然而,人们却再难获取大树的赐福和给予。
祭拜的人群里,终于出现了苛责和怒斥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大,响应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树悲伤又无奈的看着这一切,他明白,他太老了,以至于无法为人们做任何事情,哪怕最简单祈福和赐予都做不到。
不久。
大树下祈福祭拜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仅有一个小姑娘,依旧坚持一日一拜,春夏秋冬一日不缺。
可小姑娘有一天病倒了。
没多久,小姑娘不治身亡。
小姑娘的死,令她的父母勃然大怒,就嚷嚷着要将大树砍倒,焚烧,让大树为女孩陪葬。
女孩的父亲说:“她不顾村子的闲言碎语,她一年到头,每天都来祭拜你,但你又做了什么?”
“你非但没有给她赐福,反而带走了她的生命!”
“她死了,为什么不还活着?”
“你不该活着,你该死!”
“该死!”
“该死!”
“该死!”
人群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支持。
叱责和愤怒!
终于,这一天,大树和村民的矛盾爆发了!
人们举起手中锋利的斧子,将大树砍倒,放了一把火烧了。
参天大树没了,遮天树冠没了,莹莹绿叶也没了。
大树没有仇恨和埋怨村民,毕竟他们都曾经是它的信徒。
它只是带着对女孩和村民们的愧疚,以及无法救活女孩的遗憾,彻底的死去了。
不知过去多少年。
原本擎天大树的树墩上,突然生长了一根稚嫩的小树苗。
鲜艳,嫩绿,香气馥郁。
村子里的智者明白它就是新生的擎天大树,未来能给村子里带来财富、健康、平安以及长生。
耐心培育和等待。
终于小树苗长成一棵大树,百米高,七八人合抱。
但大树的能力很一般,仅仅能赐予一些治疗小病的灵药。
人们不满意,未能达到预期。
村里最有威望的智者,从古籍里找出一条能让大树重获神秘力量的办法。
祭祀!
于是,一轮又一轮血腥的祭祀,开始了!
沈渊双目无神,被押解到大树底下,被斩杀头颅。
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血藤插入脑内。
汲取营养,茁壮成长。
重新拥有强大的神力。
狂热的村民们,戴着漆黑的面具,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从面具里投射出来。
“献祭!”
“献祭!”
“献祭!”
……
傍晚,夕阳无限好。
沈渊悠悠醒来。
脑袋有些昏沉。
转而,他就愣住了。
做梦?
修仙者自踏上修仙之路,就基本不会做梦,但凡做梦,必为心血来潮,暗指大事将生。
“古树村……傩仪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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