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蒸腾的浴室里,时渺渺巴掌大的小脸被热气熏染成粉色,将手边新拆封的瓶瓶罐罐试用了一遍,洁白浴缸里丰富的泡泡迅速满溢出来。
在景衍精心照顾下,原本把洗澡折腾成杀猪现场的时渺渺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还有些享受。玩了一会儿泡泡,时渺渺又发现了新的乐趣。
搓澡神器,学名搓澡巾。
江林这座底蕴浑厚的城市地理位置不南不北,是以兼备南北方文化习俗,粗犷劲猛中缠绕着柔和细腻。
然而以涂没涂口红分辨女生化妆与否的景衍,是不可能知道给小姑娘买磨砂膏这种东西的。
时渺渺煞有其事地按照用法步骤,先打湿,戴手套一样套起来,随手往脖颈处一搓……
像被毛毛虫蛰了一下,刺刺地疼,忍不住轻呼出声。
却听到外边响起景衍微急的嗓音。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大概是脚步声被哗啦的水声掩盖住了。
时渺渺苦兮兮地哼唧了一声,“破皮了,好疼啊。”
景衍眉心微蹙,他又不能推门进去,“浴室柜里给你放了浴袍,你先穿好出来。”
“啊?”时渺渺犹疑了一下,慢吞吞地从泡沫堆里爬出来,乖巧地哦了一声,摸出来纯白的浴袍穿好,湿嗒嗒地走出去。
门缓缓推开,小姑娘光着脚出来,白皙的脚背上还沾着稀薄的泡沫。
景衍抬眸,随即狠狠愣了一下。
她一头长至腰际的柔软黑发蓬乱地垂下来,发尾水珠落得迅疾。精致的小脸腮上凝着鲜嫩的粉,湿漉漉的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一般,眼尾晕染一点红,鸦羽似的长睫软趴趴地。
难为她还狼狈出美感来了。
景衍敛住心神:“哪里破皮了?”
时渺渺唇角往下一撇,扬起下巴,颈线随着她的动作被拉成优美的弧度。
纤长的颈子中间一块红痕,乍一看……
他妈的,怎么有点像吻痕???
僵硬了一秒钟,景衍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漂白一下,他轻咳了一声,“怎么弄伤的?”
时渺渺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嘴,“搓澡巾搓破了。”
景衍:“……”
他拧起眉,俯身看了一下,拇指在触碰到她细腻的颈子前,猛地反应过来,仓促地收回了手。
小姑娘娇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肩颈处皮肤本来就薄,估计手下没个轻重就搓破了。
她锁骨上沾着的洁白泡沫离伤口很近,景衍推她回浴室,“先把泡泡冲洗干净,我去拿医药箱。”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不要再搓了啊。”
景衍用医用棉签沾着消毒水,小心翼翼地擦了一下那小片破皮处。
小姑娘嘶了一声,黏黏糊糊地轻哼了两声。
“忍一忍,马上就好。”景衍紧张地喉结滚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捏着棉签,倾了倾身,又换了一只手。
像一只猛兽笨拙地穿着绣花针。
时渺渺睁着明亮的圆眼睛,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弯起眼眸笑出声来。
景衍动作一顿,有些莫名地抬眸,见她漆黑眸底灿烂的笑意,也忍不住掀了掀唇角,屈起指节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笑什么?”
时渺渺两只手夹汉堡包一样捧着他的头:“你笨笨的。”
景衍眸光一滞。
小姑娘柔软的小手贴着他修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拇指虚虚按在他太阳穴处,掌心温度暖融。
她小脑袋顶着蓬松的毛巾,给她挑选的原果洗发露味道清新淡雅,没有浓郁的香氛,却丝丝缕缕地萦绕在这方寸之间,侵占他鼻端的呼吸。
景衍陡然清醒,深邃的眸半敛,眼尾微微垂下,向后撤了半个身子。
距离太近了,不小心将她的味道吸进了肺里。
新买的书桌带着木质香气,时渺渺端正地坐在转椅上,像模像样地握着笔做练习题。
景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进来好几次给她送牛奶送水果点心,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姑娘连余光都没赠予他一个。
正要放下小茶盘落落寞寞地走开,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倏地拉住他,棉花糖一样的嗓音甜糯明快:“阿衍等一下!”
景衍眉心一跳,怔了两秒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时渺渺仰头望着他,乌溜溜的圆眼睛澄净清亮,慢吞吞地眨巴眨巴,无辜道:“阿衍呐。”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奶奶不就是这样叫你的么。”
景衍唇角微掀,一只手撑着米白色的书桌,拇指抚过她柔嫩的脸颊,“韩流他们都叫我衍哥,你怎么不跟着他们叫啊?”
“嗯……”时渺渺抿了抿唇角,不说话了。
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心想,我想在背地里当你爸爸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
好在景衍并没有追问,似是默许了她这样称呼,大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情很好地问道:“叫我做什么?”
时渺渺将练习册翻到做完的那一页举起来,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帮我检查一下吧。”
景衍挑眉,刚要从她手里接过来,小姑娘急急地提醒道:“不要给我折页了!”
“……”
他家崽崽对书本的爱惜程度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行吧。”景衍单手改成双手,贡着牌位一般捧过来小学生二年级语文练习册,在购物中心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小家伙都买了些什么书。
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病句。
题目是用“其中”造句,小姑娘稚嫩的字迹不甚规整,一笔一划写着。
我其中一条左腿摔伤了。
“摔”字太复杂,倒是没写错,但字体都写分家了。
景衍将练习册摊在书桌上,指着这一题问她:“其中一条左腿,你有几条左腿?”
时渺渺无辜地看着他,鹿眼清澈:“两条啊。”
景衍:“……”
好像没毛病。
眸光扫到下一题,用“连……都……”造句。
小姑娘写的是:这道题太简单了,连狗都会做。
景衍捂脸,狗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想纠正一下小姑娘的造句风格,但转念一想,也没有必要以应试教育的标准来框住她的思维。
翻了下她的数学练习册,是一年级的口算题,景衍正了正神色,基础的算数是一定要会的。
粗粗扫了一眼,虽然字体形态跟大众审美稍稍偏离了些,但正确率还是百分百的。
然而刚夸完,底下就错了一题。
5-3=2/6/8
景衍:“???”
“崽崽,你是怎么算出三个答案的?五减三怎么能等于六还等于八呢?”
时渺渺伸出一只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看,这是五,减掉中间三根手指,那不就是六吗?”
“……”竟然无法反驳。
时渺渺又弯下后面三根手指,“同理,这不就是八吗?”
“……”逻辑严谨,毫无破绽。
景衍沉默了片刻,翻了一页看应用题,“小丽来你家吃饭,你们用几根筷子,你怎么写零呢?”
时渺渺眨了眨眼,“我不想让她来我家吃饭。”
“你不想……”景衍暗暗运了口气,“给她吃一口吧,那现在用几根筷子?”
时渺渺自信地迅速作答:“两根!”
“怎么能是两根呢?”景衍忍无可忍戳了下她的小脑瓜,“你是要让小丽自备碗筷来吗?”
“不是啊,我还不会用筷子呢。”
时渺渺捏着茶盘里的小勺,“呐,我用这个。”
景衍:“……”
想当场表演剖腹自尽一百次!!!
景衍搬了椅子跟她并排坐,学渣本渣认认真真给热爱学习但思路跑偏的小狼妖讲数学题。
一开始,大佬还是很有耐心的,温声细语,然而半个小时过去后就变成了狂风骤雨。
从笔筒里抽出来一根红笔,给她做错的题目上打了个大大的叉,鲜艳又刺眼。
一直乖巧听讲的时渺渺瞬间炸毛了,“啊!你怎么可以在我的书本上乱画!”
“这道题你做错了”,景衍低沉的嗓音微微拔高,“我给你将多少遍了,你还做错,是谁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时渺渺气鼓鼓地推开他握着红笔的手,“你教我的方法不对,而且你还是死脑筋!你还画我的本子!就你这样的老师,我还能要吗?”
景衍:“???”
“不准这样啊!”大佬生平头一回跟人讲道理还被人怼到哑口无言,沉着嗓音恐吓她道,“再无理取闹我揍你了!”
时渺渺闻言黑漆漆的圆眼睛微微睁大,粉润的唇一扁,眼眶马上就红了一圈,隐隐有水光浮出来。
“打住!”
上一秒还凶巴巴欺负小姑娘的大佬瞬间慌了,恨不得举双手投降,“改题就改题,不带这样的!”
景衍指着她眸底氤氲的泪意,拉起十级警报一样神经紧绷:“你给我撤回,不准哭啊!”
时渺渺圆眼睛红红的,微微湿润的眼睫小扇子一样眨了眨,嘴巴慢吞吞地抿了抿,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什么破几把题,不写了!”景衍在小姑娘哭出来之前迅速合上练习册扔到一边去。
时渺渺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哭出来,“你摔我的书本!”
景衍:“完了完了完了……”
日,如果老子现在哭得更大声会不会转移她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钢铁直男独辟蹊径的哄人方式/手动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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