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山行宫，后殿。
皇上赐宴，还是家宴，何等荣耀？
贾瑞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二皇子刘钜。
刘鉅不到二十年纪，和永康帝一样长着一张国字脸，不过可没有他爹那么沉稳。
虽然当着永康帝的面不敢放肆，贾瑞看着这小子眼里贼光闪烁，八成是个熊孩子。
“你就是贾瑞贾天祥？”刘鉅像看稀有动物一般围着贾瑞转了好几圈。
“二殿下好。”贾瑞拱手施礼。
“哎，听说你常常随身携带一只小片鞋，给我看看？”
贾瑞微微一笑将官袍往上拉了拉漏出脚上的朝靴。
“就这？那……你那手裤裆里掏搬砖的戏法是怎么变的？”刘鉅又问道。
“咳咳，二殿下，那可是葛庆海自己夹带来的，怎么说是我变的？”贾瑞面不改色。
党付皇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没听说过这位二皇子有什么不臣之心或者谋取太子之位的意图，贾瑞还是决定明哲保身。
刘鉅还要问什么，见永康帝进来了只得闭了嘴。
永康帝却丝毫不在意，说道：
“我今日让鉅儿来也是想让他听听你的那些新奇说辞，让他也长长见识，别成日里只知道圣人言。”
贾瑞一愣，这是几个意思？永康帝是故意让他和刘鉅接触？
难不成是因为开始怀疑秦王刘钊而开始扶持二儿子以对抗刘钊？
这是要让自己卷入两个皇子的争夺之中吗？
贾瑞决定暂时装傻：“陛下，您这宫中的御厨也没多高明的手艺啊。
还有这菜，不新鲜。赶明儿我给你整点新鲜菜……
干脆给您在宫里头弄个暖棚，您也自己种种菜得了。”
永康帝却没有心思听贾瑞胡说八道，一张国字脸上皱眉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开。
贾瑞知道永康帝还在为了葛庆海的事堵得慌，不过永康帝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起这事的。
“贾瑞，你说朕算不算是个好皇帝？”
送命题！
贾瑞突然闭了嘴，埋头苦吃。
“朕问你话呢！”
“啊？陛下说什么？这个火腿炖肘子真不错啊！
回头我让我家厨子也试试！这么烂糊，说不定我闺女也能吃一口！”
“你闺女？”永康帝果然被吸引开了注意力。
“啊，干闺女，干闺女，我嫂子的女儿。”
永康帝点点头，没有再问他自己是不是个好皇帝，而是问道：
“知道今日在朝堂上朕为何不让你去审讯葛庆海吗？”
这不是送命题，贾瑞点头道：“知道。”
永康帝叹了口气道：“督察院，本该是清流汇集之地。
堂堂右佥都御史的职位居然成了可以买卖的货物！
买来的官还能清廉吗？还不要千方百计的捞回成本吗？”
贾瑞嗤笑一声：“清流？陛下我啰嗦几句你别打我啊。
读书人其实也就那样。
或许有人刚开始读书进学真的是要报效朝廷造福一方当个好官，可时间长了又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呢？
您说像我这种痞子当了官都得学会什么狗屁和光同尘。
再说了，当清官，就朝廷发的那点俸禄，当了官带着全家老小去吃土吗？
只能跟着规则走，扣点火耗银，收点炭敬冰敬，就这个大环境，没办法。”
永康帝不语。这些浅显的道理谁不懂？
不过他喜欢听贾瑞说这些。
比起朝中老臣的圆滑世故，一张嘴就引经据典，贾瑞的话语粗俗但是浅显易懂，甚至是一针见血。
可这是多少年的传承了，又怎么能轻易改变？
“那你觉得如何才能肃清言官中的禄蠹硕鼠？”永康帝又问道。
“嗯……高薪养廉陛下觉得如何？”
“你是说，效仿宋朝？”永康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以前国库空虚还不敢有这个想头，如今他有善财小痞子贾瑞了啊！
这小子搂钱的能力不是闹的。
大不了明年后年把其他地方的盐窝也卖了出去！
贾瑞却说道：“陛下，不用琢磨了，行不通的。”
“哦？你倒是说说看？”
贾瑞擦了擦嘴巴说道：“再高的俸禄还能搞得过下头想行贿的官员送出的礼金吗？”
永康帝问道：“若是恩威并施，一方面给言官高薪，一方面严查贪腐呢？”
“我觉得还是没用。杀了一批还是会冒出一批来的。
这是根子上出的问题，想解决除非连根拔起！”
永康帝看着贾瑞，一脸黑线。
贾瑞又说道：“其实说白了，是给言官们的权利太大了。
您想想，也不用调查求证，光是风闻就能参你一本，这合理吗？
且不说言官本来监察的职责就是让官吏望而生畏，再加上这种可以随意喷人又不用负责任的制度，陛下不觉得言官其实是挺可怕的一个存在吗？”
永康帝听了这话笑道：“你小子怕是被言官弹劾怕了吧？”
贾瑞也笑了：“有陛下罩着我我怕什么？我不过是有感而发。
这种不倚靠事实为依据的信口开河实在是太害人了。
就比如上次葛庆海弹劾我说我霸占侄儿媳妇，到最后还不是我族中有人看我眼热，自己又没占到便宜故意中伤我么？
结果就被这些言官抓住不放了！
这也就是陛下您了解我，知道我不是那样人，又知道贾蓉却系加入了鞋教，臣并非是为了图谋他媳妇才圈禁了他，才不会怀疑我。
若您不知道这些呢？或许说一遍您可以当个笑话。
如果有十个人跳出来说这是事实呢？一百个人说呢？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
所以我觉得这个风闻言事就不靠谱！
想弹劾我，行！你得和我今天弹劾葛庆海一样，拿出事实为依据！”
永康帝却将话锋一转问道：“朕也给了你监察百官的权利，你这么说就不怕朕收回你的权利吗？”
贾瑞嘿嘿一笑：“我和他们可不同，我又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咱是摆事实讲道理！
再说了，陛下你舍得收回吗？
其实我也知道，您当初让我干这个城管卫就是想让我当一条恶犬，我这不当的挺好的吗。
还有，陛下也不用怕我会受贿徇私枉法。
我虽然会敲那些盐商们的竹杠，对于朝臣们是绝对不会的。
他们的竹杠还是要陛下您亲自来敲~就比如这次让他们乖乖掏银子买房子！”
永康帝长出一口气。
言官制度不合理，从根上就不合理……
贾瑞是一条狗……
如果现在就让这条狗张牙舞爪是不是太急了些？
那些心里有鬼的朝臣们又会如何应对？
这事，还是应该徐徐图之……
宴罢贾瑞辞去，刘鉅问道：
“父皇，这贾瑞说得果然有些道理，儿臣也觉得那些言官们实在是讨厌……”
永康帝心说我比你还讨厌他们呢！
“不过各司其职罢了。言官也有其道理，贾瑞说得也非无稽之谈。
鉅儿你要学着自己思量各种不同的说法，不能人云亦云，也不能我行我素。”
“是！儿臣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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