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阳一声亲切的招呼,朱老五下意识的哎了一声。
林业局职工大院不小,前前后后住着百多户人家。因为和李阳家住的比较远的关系,朱老五其实和李阳不怎么熟。
不过有这么一声称呼,可直接将朱老五和李阳从心理层面上拉进了距离。
看着朱老五用围裙擦着那双沾满油星的大手,李阳笑着走了过去。
“我不是为了发工资的事儿来的。”
“那你干嘛来了?难不成社里让你过来上班?”
好笑的看着李阳,朱老五打趣了一声。
他知道,李阳也知道,以供销社目前这个状态,是绝对绝对不需要出纳员的。
笑呵呵摇了摇头,李阳略一沉吟,还是选择诚实,直接跟朱老五说明了来意。
“啥?你想盘下供销社?”
很明显,对于李阳的说法,朱老五是惊呆了。
对于这个职工大院里新搬过来的街坊,这段时间朱老五可是没少听说。因为李奉献一家是职工大院建成之后第一批搬进来的关系,二十几年的老邻居,朱老五和李太山老爷子以及李奉献打过不少的交道。
自打四月份以来,李阳搬来之后李奉献一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顺带着李阳这个“十佳好邻居”也就成了大院里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外加上此前印刷厂闹出的事情,李阳也作为主角之一充当了大家伙一个多月的谈资。
李阳这个刚刚被分配过来的小伙子有钱这个事儿,朱老五是知道的。
炒股赚钱嘛,这年头不稀奇。
可是在朱老五的认知之中,身边的人再有钱也不过就是十万二十万大富翁。
再高层次的他没接触过,也不敢想象。
现在李阳一下子说要盘下供销社,这么大的胃口可是把朱老五着实吓了一跳。
看到光站着不说话,李阳纳闷儿的问道:“老香叔,这事儿得找哪个部门?具体找谁啊?”
“啊......”
回过神来,朱老五砸了咂嘴。
“你要盘供销楼这个事儿啊......哪个.......按说咱们供销社是属于国资管理局管,可是国资管理局管的是物资,而不是资产。咱们供销社的资产,按说还是咱自己说的算。这事儿的话,你要找.......就先去找咱们供销社的邵经理去问问吧。看他是啥意见,他要是说不行,你再去国资管理局,或者是商业处问问。不过......”
朱老五思索片刻,给李阳指了路。
看到他似乎还有话未说,李阳眨了眨眼睛:“老香叔,不过什么?”
“不过大阳啊,你确定要盘下供销社?”朱老五嘶了口气,道:“咱们供销社之前搞股份制改革,后来又搞什么集体股份制,几十号职工都入了股。人多口杂的,这些人在供销社经营还行的时候就都是个顶个的刺儿,因为意见不统一,耽误了好几次影响社里经营的大事。现在你要把供销社盘下来,不管是去找邵经理也好,还是说去找商业处和国资局,到头来都还是要跟所有股东谈的。你可是想好了,想要这些人都投赞成票,你可是得着实出点血啊......”
哦?
听到朱老五这么说,李阳还真有些头疼了。
他是供销社的职工不假,可是从穿越过来之后算起,就压根没把这个供销社当成是单位......
这些情况,他还真没怎么了解过。
朱老五说的情况,确实很难办。
这年头,到处都在搞国企改革,到处都在抓大放小。
目前各地政府因为亏损国企的关系,背负的财政包袱都很大,所以如果是跟政府谈,只要是愿意承担职工方面的问题,不让企业原本的职工因为国营转私营而闹事,那么事情就特别好解决。
毕竟留着这些企业,就以为着政府要分出资金和精力去管理。要对这些已经处于亏损状态中的企业进行输血。
所以哪怕是政府明知道这些企业的资产有较大的价值,可是为了能够空出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政资金去发展经济,上头都愿意做主对这些企业进行清理。
最典型的情况,就是林业局的印刷厂。
林业局政府和商业处那么多的领导,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印刷厂那么大块地皮一文钱不值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明白,厂里的设备都是刚刚置办不久,就算是往外卖二手,也能卖个百八十万的吗?
领导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
只是印刷厂一天卖不出去,林业局就要从自己的财政里面拿出一百多号职工的工资和养老金。要是拿不出来,那一百多号等着吃饭的嘴,就会到林业局大楼前面嚷嚷个不停,给领导们造成困扰。
并且,只要是印刷厂还是属于国营企业的序列,就得保证那些资产和设备都在。谁要是敢说把这些资产和设备拿去卖了给职工顶工资,那一个擅自倒卖国有资产的大帽子,怕是免不得就要扣在脑袋上。
所以对于印刷厂这样的企业被贱卖,上面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都是一个麻烦,一个烫手山芋,直接转给私人老板,换一个轻手利脚。
可是像供销社这样的企业,可就是两回事了。
印刷厂的股份非常清晰,职工全体占有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属于林业局。所以林业局商业处对印刷厂如何处置,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但是向供销社这样,在此前已经进行了集体公有制改革,职工掏钱认购了供销社股份,员工占大头绥城市政府占小头的企业,话语权可就不归政府了。
就算是和政府去说这个事儿,政府所能做的也就是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身份,把职工们招呼到一起,和李阳谈具体的收购事宜。
这就很难办。
这世界上最简单的是人心,最复杂的也是人心。
一个人拉一条绳子,他就能往一个方向使劲。可是一百个人拉一条绳子,天知道这绳子会被扯出什么形状,会被拉向何方。
这些想法在李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嘶了口气,对朱老五点了点头。
“谢谢老香叔了,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供销社的事情这么复杂。不管怎么说,我先去邵经理那去碰个头,问问他是什么想法吧。”
“哎,成。那你就直接去三楼办公室找他,这王八蛋天天猫在办公室里。虽然对你说的盘下供销大楼的事儿五叔不看好,不过我倒是真希望你大阳能把这事儿干成了。你把这鸟供销社盘下来,老子他娘的也就能放心的把这柜台放下,转头出去找个门面,自己干个熟食店了。他娘的,省得天天跟着干耗着,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瞧瞧你家那好邻居,就美兰那样的自己出去开个服装店都发财了,老子这干了二十多年的熟食,现在特么的一个月还按二百一的基本工资发呢。”
看到朱老五脸上的不满,李阳呵呵一笑。
确实如此。
在他的记忆中,大约是01年的时候,十字街这边整个划入了绥城市的商业街改造工程。对外招标给了当时的华申实业,改成了个大型超市。同年,朱老五就光荣下岗,在林业局里面开了家老香熟食。
凭借着老式卤香熟食的手艺和味道,外加上从不缺斤少两的实在,几年的功夫朱老五家就盖起了二层小楼。等李阳高考那会儿,朱老五已经光荣退休。坐拥绥城市三家颇具规模的熟食店,干成了初步的连锁。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分别接管了这三家熟食店,靠着朱老五打下的根基,都在市里买了房和小轿车。
“行。那老香叔,我这就先过去了。”
和朱老告了声回见,李阳便直接沿着布满了杂物和灰尘,绝对不合符消防要求的楼梯走上了三楼。
沿着黑黢黢的过道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前,他刚想敲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阵女人的荡叫,以及男人老牛拉车般哼哧哼哧的呼吸。
哎呦?
见时间不过早上九点半,李阳咧嘴一乐。
大上午的就来这个,这个自己从未谋过面的顶头上司,兴致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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