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景庭稍稍有些不忿,但能理解。远隔重洋,不花费重金聘请,谁乐意来异国他乡工作?
见费景庭面色如常,柳霭茹女士稍稍松口气,开口道:“物理学是新科目,中学部也没有教科书,费老师可以先自行备课,让学生们记笔记。等费老师物色到合适的物理学教材,尽管报上来,学校会统一购买。”
“好。”
“那费老师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费景庭想了想,说:“我需要买一批实验器材,主要用于教学。另外今天的课能挪到下午吗?我一会儿想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教具。”
柳霭茹女士当即同意:“好,那就麻烦费老师了,买回来说一声,走学校的公账。”
辞别柳女士,费景庭叫了辆黄包车,去了趟租界。走了几家洋行,倒是买到了一些东西,只是这价格听着就让人牙疼。
早上见同事大多穿着洋装,费景庭就先行回了一趟大杂院,换了一身西装。中午随便找了地方凑合一口,这才回了女塾。之后坐在自己书桌前,将买来的物件剪裁、摆弄成一个个物理实验的小道具。
下午两点钟,费景庭带着一大堆小道具到了教室门口。推门而入,入目的是参差的少女们。
年纪小的十二、三,大一些的十七、八,有穿着黑色窄袖上衣、褶裙校服的,也有穿着改良旗袍的,更有不少穿着洋装的。
费景庭一进来,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下,随即叽叽喳喳乱成一团,一时间好不热闹。紧跟着从门口又进来一位年岁颇大的妇人,那妇人只是一瞪眼,教室就瞬间安静下来。
妇人冲着费景庭点点头,便自顾自的找了位置落座。
费景庭一琢磨,哦……这怕是学校派过来看着的。毕竟是女校,一个年轻帅气的男老师与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女,没事儿都能传出闲话来。派人看着,既防着费景庭,也防着女学生。
费景庭将道具放在角落,起身抄起粉笔现在黑板上写了‘物理学’三个字,跟着又写了自己的名字。
转身开口介绍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物理学老师,费景庭。”
“大家之前有接触过物理学的吗?有的话举一下手。”
话音落下,女学生们彼此四顾,却没人举手。
“没有嘛?那就好办了。”
“哈哈……”台下笑作一团。
费景庭敲了敲黑板:“好,开个小玩笑。物理是一门很严肃的科学,但物理课可以很有趣。既然大家都没接触过物理,那我要是直接说物理学的定义,就显得太形而上了。这样,我们来做几个小实验,让大家认识一下物理的魅力。”
顿了顿,“我先问一个小问题,光是什么颜色的?”
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一番,倒是有个穿洋装的女生举手。
“好,举手的女同学回答一下。”
“老师好,我叫卞文颉。”女学生样貌清丽,很有一股子青春向上的劲头。“我觉得光是没有颜色的。”
“好,请坐。”费景庭道:“那我们就做一个小实验看看,光,到底有没有颜色。”
他从道具里拿出个玻璃碗,又拿小片镜子,将碗里倒上水,镜子斜着切入水中,对准阳光慢慢调整,很快,教室的白墙上便出现了一道彩虹。
“哇……”
“彩虹,是彩虹!”
“好漂亮呀!”
女学生们的关注点总是比较奇怪。
费景庭道:“发现了吗?阳光是有颜色的,而且是很多颜色糅杂在一起。我们日常看到的雨后彩虹,其实就是阳光在空气中折射后产生的。这个小实验涉及到我们之后的课程,光学。有想试试的同学吗?别害羞,上来自己尝试一下。”
单个女生也许会害羞,但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往往胆子大得吓人。
卞文颉头一个跑上来,在费景庭的指导下成功将彩虹照射在白墙上。又有几个女生跑来尝试,一个个乐不可支,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好奇。
“好,我们做下一个实验。”
第二个实验,费景庭取出玻璃杯、蜡烛,他将蜡烛放在之前的玻璃碗中,点燃后,蜡烛消耗掉氧气,杯中水位上升。
第三个实验是纸张静电实验,一些纸张,一块毛巾,待看着蓬松的纸刺猬在纸棒上悬空漂浮,女学生们惊呼声一片。
有不信邪的还跑过来伸手摆动两下,以确定二者之间没有东西支撑。费景庭让大家挨个试试,女学生们玩儿得不亦乐乎,叽叽喳喳、大惊小叫。
最后一个实验是空气炮,一堆叠起来的纸盒子,一个挖了窟窿的纸箱子,里面再放上点燃的檀香,拍打压缩,烟圈袭出,将纸盒子击倒。
于是女学生们玩儿疯了!
费景庭退到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大、小丫头们大呼小叫,雀跃蹦跳,有时还会羞恼得与同伴闹作一团。多好啊,这才是青春少女该有的样子。
动静太大,惊到了隔壁办公室里的同僚,先是几个胆子大的日本老师跑过来趴在窗口观望,过了一会儿就连柳女士都悄然出现在门口。
负责监督的女人似乎觉得不妥,悄然到了费景庭身边,低声道:“费先生,这样是不是不妥?”
费景庭笑道:“没事,学习是很枯燥的一件事,就让她们闹一闹吧。就算日后她们忘了我讲过什么,也会记得有这么一堂有趣的实验课。”
柳女士颇为欣赏赞叹道:“费老师寓教于乐,寓学于趣,深得教学精髓。别说是孩子们,就是我恐怕也忘不了你这堂课。”
“校长过奖了。”
五十分钟的课很快结束,玩儿疯了的女学生们忘了课间休息,依旧聚集在教室里摆弄着那些科学小实验。
下一堂缝纫课的日籍女老师无奈跑过来,请费景庭帮忙让女学生们收收心。
费景庭跨步上讲台,敲击黑板,道:“好了,这堂课到此结束,有需要去厕所的抓紧。给大家留个小作业,回家写一份自认为的物理学定义,周三下午之前交给我。”
卞文颉忽闪着大眼睛大声应‘好’,随即领头微微躬身:“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女学生们一起鞠躬。
“再见。”
费景庭回到办公室里,同事们又是一番恭维、打趣。好容易平复下来,费景庭这才找到机会询问其他中学用的什么物理学教材。
结果是没有!
北洋政府教育部对中学课程的规定很杂乱,各个地方都不同。有的地方学英语,有的地方学日语,有的地方干脆都学,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物理课。
这年头物理课得上了大学才能学,而用的教材居然是几十年前日本人翻译的物理学。这不是开玩笑嘛?几十年前相对论还没出来呢,那么落后的教材教育出来的大学生,能有多高的水平?
费景庭动了编写教材的心思,问一名姓佐野的日籍女老师借了《物理学》教材,打算参照着重新编写。
四点钟,费景庭下了班。
刚回到大杂院,倪秋凤就从西厢房迎出来,低声道:“有人找你,已经等了好半晌了。”
有人找?费景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黄明睿,说不定这家伙气急了跑过来跟自己斗嘴。
“哦,现在人呢?”
“被二大伯请到屋里下棋去了。”
“我知道了。”
费景庭折身又去了前院,老远就听见象棋落子之声,到了倒座房门前,下棋的二大伯孙老头一扭头,当即道:“诶?费小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与其对弈之人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认真打量了下费景庭,道:“你就是良庸?投稿《天龙八部》那个?”
咦?这是编辑追到家里了吗?金老爷子的作品果然无敌,拿到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估计编辑一看就入了迷,所以干脆追到自己家来了。
费景庭心中雀跃,面色不显,拱手道:“鄙人费景庭,笔名良庸,《天龙八部》正是在下拙作。”
就听那人跺脚道:“看你面相儒雅,理应是腹有诗书之辈,怎么能写出如此臭不可闻的文字?”
嗯?这跟他想的可不太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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