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熙怡与倪秋凤在院子里又吵了一架,却是谁都不肯离开。于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偶尔白上一眼,冷哼一声,执拗地等着费景庭回心转意。
房间里,费景庭隐隐感觉眉心祖窍跃动,似乎已经到了关键点。他汇聚三光,眉心祖窍先是一,接着便猛地炸开!
轰!
费景庭脑海里嗡鸣声一片,那数不清的记忆碎片随着眉心祖窍的打开一股脑的袭过来。
他看到了小时调皮捣蛋扯了青梅竹马的辫子,惹得小姑娘放声大哭;
他看见了父母捧着成绩单愁眉不展,继而深夜里低声嘀咕着如何教育;
他看见了第一眼便让他心动的女孩,从青涩到成熟,再到风情万种,宝马香车,却始终陪在那个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身旁;
他看见了大学宿舍里的乌烟瘴气,烟气缭绕中,一群迷茫的青年聚在电脑前大呼小叫;
他看见了产品经理皮笑肉不笑,一次次提出莫名其妙的需求,不论自己怎么分说,对方却只轻飘飘的一句‘站在客户的角度’,将自己噎得无言以对。
从儿时到少年,再到青年,那数不清已经忘了的记忆涌上心头。酸涩中带着甜蜜,平淡中又有着波澜。
短短的瞬间,他便回味了自己二十六年人生里的点点滴滴。幼时天真,继而中二,总以为自己注定不凡,将来必定俯瞰芸芸众生。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他也曾一厢情愿,青涩的恋情里,将脑海里的她与她叠在一起,争吵、复合、分手,疲了、倦了,便以为所谓恋情不过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于是公寓里鞋架上的女士拖鞋换过几双,午夜梦回,他却总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左右。当最后一支烟掐灭,他发现那情绪不是几支烟便能排解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现在想来,那是孤寂吧。
祖窍一开,见天地、明己心。费景庭此番感悟,非是佛家所说斩断五欲六尘。而是回溯过往,明了自身所求为何。
他放下心绪,感慨自己过往的青涩,道心逐渐坚定。
另一段记忆浮上心头,瞬间划过脑海,他略略出神,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在这个年代。
记忆里,费景庭去津门参加同学婚礼。他提前了两天,于是空暇乱逛的时候,在地摊上买了个破旧的铜镜。没想过捡漏发财,只当是个有意思的玩物。
婚礼过后,返程前他将铜镜握在手里把玩,结果铜镜突然大放光明,下一刻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他便出现在了己未年的津门街头。
难道那系统就附着在铜镜里?
指尖轻轻抚摸左掌心的疤痕,那疤痕,便是铜镜留下的印迹。
此时,眉心祖窍已停止躁动,却为费景庭打开了新天地。他闭目端坐在床头,却能感受到房间里缓缓流淌的气机;
感受到那院子里的两个女人,檐下筑巢的雨燕,乃至院子里的小树,都逸散着浓郁的生机;
神识放远,便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以及更远处流转的,与阴煞之气完全相反的气息……那是罡气?
睁开眼,入目处有如开了阴阳眼术法,仔细辨别,却又有所不同。是了,天目术所开启的阴阳眼,能辨识天地间的气机。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愈发出尘,眉心祖窍一开,他便已然不是从前的他。
修仙修仙,何为仙?顺为凡,逆则仙!
道祖老君始有大道,教人以返还之说。返者,返本也;还者,还原也。
修仙者反本还原,所求者便是成为更高级的生命,不再受生老病死拘束,逍遥天地间。费景庭明确己心,坚定道心,又怎么会为五欲、七情所困?
刻下回想,不论是倪秋凤,还是关熙怡,他不过是贪图美色,却又哪里动过真心?
修道路远,他日仙凡有别,日久生情之下,他又怎么忍心看着红颜化枯骨,于心中横亘一根消磨不掉的刺?
定下心意,他施施然起身,打开门扉,看向院落中对峙的二女。
“景庭哥?”
“景庭,你……”
费景庭先冲着关熙怡笑笑,随即冲着倪秋凤招招手:“你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讲。”
关熙怡却是恼了:“费景庭!”
“稍安勿躁,一会儿再跟你谈。”
费景庭神色坦荡,关熙怡恼火之际,猛的想到了什么……莫非费景庭是趁着今日的时机,要跟倪秋凤分说清楚?
想到这儿,关熙怡怒火消散,饶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倪秋凤,心中隐隐得意。
倪秋凤见费景庭恢复正常,心中长出一口气,又见费景庭气色愈发出尘,不由得心中生出不详预感。
她没看见关熙怡的目光,只是心中忐忑,迈着小碎步进到房里。
费景庭微笑着斟了一杯茶,推到她对面,说道:“坐,站着做什么?”
“景庭哥……”
“还是我来说吧。”他的话打断了倪秋凤的说辞:“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管你初衷为何,这份心意我都让我心怀愧疚。”
她猛的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费景庭。
“嗯……这么说吧,我过往的行为有些渣。不主动,不拒绝,却是让你会错了意。也是我此前心中迷茫,所思所想有些浪荡、轻浮。默默接受你的心意,只是为了一些说不出口的私欲。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长身而起,抱拳一揖到地:“抱歉,让你错付了。”
倪秋凤心中‘咯噔’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拼命地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既然你从未动心,又为何……为何处处维护我?”
费景庭叹息一声,道:“心生怜悯吧。”
“我不要你怜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句,倪秋凤见费景庭只是默默不言,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景庭哥你且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哎,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说过,我一定会将那些绊脚石全都踢开!”
“嗯?”费景庭眨眨眼,心道这女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擦拭着眼泪,倪秋凤冲着费景庭梨花带雨般的展颜一笑,起身便走。她不求名分,只求从费景庭那里分润一些温暖,便是如此也不行?
此前对自己种种维护,刻下即便拒绝自己,也是满脸愧疚,不见一丝一毫的厌弃。这哪里是景庭哥的本意?
只怕景庭哥也是怕名声有损吧?
景庭哥有文化、有身份,自己有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在,只怕景庭哥前脚接纳了自己,后脚便被传言毁了名声。文化人最爱名声,没了名声,景庭哥这辈子都不会高兴。
至于关熙怡那女子,便是夺了正妻之位又如何?岂不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己看似退了一步,却从此海阔天空,将来说不出的自在、快活。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那两个拖累赶出去。推门而出,倪秋凤的心从未如此坚定过!
她无视了关熙怡目光里的挑衅与戏谑,径直离开了院落。
看着倪秋凤走远,关熙怡只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她果然没看错人!费景庭虽短暂被那小寡妇的美貌迷惑,可到底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方才倪秋凤那一声喊,尽数听在关熙怡耳朵里,便是其余言语全都没听见,有这一句也就够了。那说明费景庭拒绝了心机寡妇狐狸精!
果然,自己才是那个要嫁给景庭的人!
不待费景庭相召,关熙怡便昂首挺胸进了房间里。
心中舒畅,一双桃花眼媚态十足,风情万种地瞥了一眼费景庭,关熙怡娇嗔道:“算你识相!你还没吃过吧?不如我去买来,咱们一起吃一些?”
费景庭微笑着请她落座,说道:“不用,咱们还是先聊聊吧。”
“还有什么可聊的?”关熙怡有些扭捏道:“你将她撵走了,我……我自然知道你心意了。”
“你不知道。”费景庭道。
“哦,还非要说出来啊,怪羞人的。”
“呵……可能跟你理解的不太一样。我说着,你听着,是这样……”
同样的意思,换了一番说辞,说将出来,听得先前还娇羞不已的关熙怡脸色煞白。
她猛然将杯子摔在地上,拍案而起:“费景庭,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
“仙凡有别,我已决议修道,不管修不修得成仙。”
什么狗屁理由?她根本就不信!
伤心又恼火,总算脑子里还留得一丝清明。她干脆道:“好!不就是修道吗?姑奶奶明天就开始修道,我陪着你总行了吧?”
“哈?”
“待我修炼有成,你总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吧?”
费景庭哭笑不得道:“修道……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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