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走火入魔并不少见,但除了少部分是修行出了岔子之外,大部分其实都是心魔作祟。
从最常见的妒忌、心态失衡等情绪,到比较高端的道心失守、心防大开,都有见诸于记载的例子。
而且心魔的产生无关修为、境界、年龄,活了上万年的化神境大能也有可能产生心魔,甚至越是强大的修士,其心魔也往往越强大。
徐真现在就处在这样一个关口上。
其实就连徐真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拥有“转生书”这件神器之后,他其实有了一个比较少见的缺陷。
一方面他勇猛精进,在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可以做到毫不犹豫,而且从不未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大不了再来一世就是了,犯错也是一种收获。
但另一方面,这种底气的存在,实际上也让徐真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毁倾向。
因为他只要遇到计划外的重大挫折,就免不了会考虑,是不是到了该“止损”的时候?
机会成本也是成本,如果明知道这一世没有前途,就没有必要平白多耗。
这一次,来自于紫府修士林卿的卜卦,就成了徐真的心魔。
自己莫名其妙没有杀气环绕,而没有杀气的剑修,还能叫剑修吗?如果说剑修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对,那这一世还有必要坚持吗?“远攻”这个天赋是不是浪费了?
不,等到了金丹境之后,剑修一定是最契合“远攻”的路线,超远距离的高强度杀伤,那是其他任何路线都无法比拟的。
不像法修强度不够,也不像体修鞭长莫及,更不像咒术之流的旁门左道,施法上受到巨大限制,还严重缺乏常规手段。
来自前世的经验,让徐真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只是……
“剑修没有错,难道是我不适合?如果无法结丹,那剑道再契合‘远攻’又有什么意义?”
“……”
徐真的心绪越来越驳杂,体内的真元也越发混乱,在体内到处乱蹿,已经在逐步崩坏他的经脉。
一滴滴细密的血珠,开始从皮肤表面渗透出来,顺着皮肤滑落到地面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徐真突然又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让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下去,原本已经激荡不已的神识重新收归体内,真元也随之平静下来。
徐真豁然睁眼,果然见方静雅正站在面前,手上的一缕宁神香正被缓缓收起。
徐真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口中的“多谢师尊”四个字还未出口,方静雅倒是率先开口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徐真被问得愣了愣,但随即还是摇头,尽管他被方静雅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强行拉出,心中的困惑却仍未找到答案。
没想到方静雅却是嗤笑一声,用一种不屑的口吻说道:“紫府真人说的话,便一定对吗?”
“紫府修士寿元少说五千载,可世间极少有寿终正寝的紫府,为何?死在半路上罢了。既然能死,为何他们不能犯错?”
“……”徐真怔怔地望着她,方静雅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脑中瞬间一片清明。
紫府真人说的话,便一定对吗?
当然不一定,不说别的,徐真前世甚至亲眼见证过,紫府修士因为判断失误,导致一场战役大败亏输的局面。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当身在局中的时候,想要看清自己却是千难万难,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点醒自己。
徐真被方静雅这两句话一点,才是真正的醒悟过来——
自己一路走来凭的是刻苦修行,加上前世积累的一点点资源而已,难道就凭一个莫名其妙的“杀气”,就能否定自己的前路?
没有杀气又如何?
我徐某人今天还真就想试试,一个完全没有杀气的剑修,到底能不能结丹成功——不能就转世去呗,有啥了不起的。
心中念头一定,徐真顿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目光中透出一股锐意。
他起身来到方静雅的面前,终于心悦诚服地躬身致意道:“多谢师尊指点。”
不管徐真当年拜师时的想法为何,就凭方静雅今日醍醐灌顶之恩,她也算对得起师徒一场了。
这种心绪上的微妙变化,似乎也在方静雅的掌握之中,她眼底身处的笑意浓了几分,又笑道:“其实你林师祖,当日便已经看出问题所在,但特意嘱咐我不要提前透露,说你命中该有此一劫。”
徐真不由嘴角微抽,喜欢算卦的人都爱讲劫数吗?
方静雅没理会他的反应,只是口中随意地说道:“何谓杀?由生及死,由死及生,生死轮转之道即为杀道……四千年前,靖州曾有过一脉佛宗,名为杀生佛,你可曾听闻?”
徐真摇头,这位姐张口就是四千年前,他哪能知道这回事?
他徐某人转生三世,修行时间其实也不过数百年而已,在浩瀚如烟的修真界,只能算是一个小学生。
方静雅继续道:“杀生佛道为度众生而杀,其六任道主全部都为剑修僧侣,口必言阿弥佛号,行必有剑下亡魂。但杀生佛之剑是慈悲剑,岂有屠戮之心?”
“杀生佛……”徐真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这趟回去之后,有必要好好查一查这脉传承。
说到这里,方静雅没有再继续讲解,反而凝视着徐真道:“现在你可明白,杀心究竟是什么?”
徐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杀心即剑心,并非以谁为杀,而是为何而杀。”
“不错。”方静雅这才现出几分孺子可教的神色,“寻常修士求的是长生大道,剑修行的是生死轮回之道,你手中之剑究竟为何所执,这便是你意境所指的根源。”
“原来如此。”徐真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如今心中一片清明,剑乃杀器,杀心即是剑心,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执剑?
是为了搭配“远攻”,从而在金丹境战力无双,碾压同阶……说的通俗一点,为了赢!
世间资源有限,到了高阶之后,神通的作用从来都在境界之上,能赢过对方才有资格参与资源的分配,徐真从来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修剑就是为了赢,为了更好地获取珍稀资源,也为了更好地修行。
所以严格来说,徐真确实不是真正的剑修,而是纯粹把剑当做工具,求的依旧是长生大道,这也就是林卿所说的“心中无杀心”。
从这个角度看,林卿的卦象非常正确,即便是为“度化众生为杀”的杀生佛,也是先有心中执念,再去执剑,如此方能意志坚定。
但徐真这个时候已经不钻牛角尖了,正如方静雅所说,紫府所言也未必正确。
况且,为了长生而执剑,谁说就一定不行了?
若是我徐某人日后当真修行有成,这一剑就该叫做“长生剑”!
徐真彻底放下了心中包袱,整个人就像是脱笼之鹄,连神态中都带了几分雀跃。
但方静雅很快泼了他一盆当头冷水。
“别高兴得太早。”方静雅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你该好好想想,为何身上的杀气一出现,就会被吸收个一干二净了。”
徐真顿时脸色一垮,果然不出所料,这件事根本瞒不过方静雅的眼睛,他身上不是不产生杀气,而是由于某个原因消失不见了。
林卿给出的评价当中,无杀心和无杀意,其实压根就是两回事,两者是出自不同的缘由。
那么,是什么东西在吞食杀气呢?
徐真检视了一番自身,他所修的功法虽然有些杂乱,却也没有此等诡异的效果,所以这种现象并非来自功法,而更多是来自外物。
他想了想,伸手在怀中一抹,有一枚形状不规则的小石被他拿了出来,摆在方静雅的面前。
这枚小石正是得自韦月儿的灰色小剑,但徐真做过尝试,这种材质无法放入储物袋内,所以便一直贴身携带。
而方静雅在见到这枚小石的同时,便已经罕见地神色微变:
“元婴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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