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冰裹着被单,伏在我的身上,她面带笑容地看着我,眸子里风情万种,又似乎看透了人间。
此时的她,与我过往印象中截然不同,仿若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明明失忆了,可她看我的眼神却压根不似失忆人。
她明明没有开口,可她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此时的她,无论神情还是气质,都和我在第三重梦境中所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让我不觉一阵虚实难分。
"念冰,我现在究竟是醒了,还是在做梦?"
我在困厄中坐起了身,看着近前秀色可餐的妻子,下意识伸手朝枕下探去,原本在梦境中消失的苍生杵和黄金面具,此时已重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如果你说的是噩梦,那么噩梦在你醒来时就已经结束,如若春梦……我倒觉得良晨难得。”
念冰妩媚一笑,向来淡漠的她,此时言语间却莫名多了一丝轻佻,“另外,我不喜欢你唤我念冰这个名字,我更喜欢你叫我妻子。”
念冰盈盈笑着,冷不丁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却是让我不禁一个哆嗦。
因为念冰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女孩,在这些同床共枕的日子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我有肌肤之亲。
这一突然的转变让我受宠若惊,以至于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又置身春梦当中。
我吞了吞口水,可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自己的原始本能,当即拿起苍生杵走下了床,走向了屋外。
扑通!
然而,我刚打开门,一具人的尸体忽然从外边倒了进来,摔在了我的脚下。
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对我种下周公蛊,妄图在梦中将我杀死的李宏方。
只见他早已涣散的双眼圆瞪,仿佛死前遭遇过令他极度痛苦抑或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恐惧的事物一般,整张脸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形状扭曲着,让人毛骨悚然。而他先前一直叼在嘴边的烟斗,此时也掉在了地上,里边的烟火早已熄灭。
李宏方,死了?
我不禁回想起先前在第三重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幕。
难道说,是念冰在梦境中杀死的他,亦或者我现在依旧处于另一重梦境中尚未醒来?
接踵而来的梦魇,已经让我分不清自己所身处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这种虚实难辨的感觉让人分外愤恼。
这时,念冰走了过来,随着她一挥手,李宏方的尸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朽起来,不消片刻便化作了一具森白的骸骨,最后在一阵阴风中化为灰霾。
“你被李宏方带入了梦境,梦中的人和物,必须是造梦者之前认识或者见过的。你若真想验证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只需遇上一个为李宏方所不知的陌路人即可。”
念冰依旧未开口,但声音还是源源不断从周围涌入了我的耳中。
面对这个全然陌生的妻子,我始终难以相信自己回归了现实,但她此番话也不无道理,况且我本身也已打算离开。
为此,我没有多做犹豫,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后,便出了门寻了一艘乌篷船。
念冰也踏上了船,和我一道逆流而上,前往了落雁山所在的方向。
这一路上,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水中突然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可终究一路无恙,在阵阵水浪涌动间,我们终于来到了落雁山下。
哞!!
我们二人刚走上半山腰,立即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牛的哞叫声。
自打念夕朝归来后,老白牛便没有再继续跟着念冰四处漂泊,在念老爷子的建议下,留在了落雁山,留在这个它所出生的地方颐养天年。
当我们过来时,老白牛正悠闲地走在落雁山的小山道上,啃着路边新生芽的嫩草。
看到我后,这老伙计顿时兴高采烈,顶着一对大弯角从百米外的山坡上跑下,就朝着我怀里拱了过来。
我被老白牛撞得不轻,可心里也随即一阵释然。
李宏方显然是没见过老白牛的,所以它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梦中。
这也就意味着,我是真的从梦境中解脱了过来,回归了现实,而李宏方也真的被念冰杀死在了梦中。
可是,老白牛对我虽然热情有加,但对它的小主人却一点都不显得亲近,甚至还有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畏惧。
念冰只是微微朝它看了一眼,老白牛便像受到极度惊吓似的,顿时撒腿就跑,直到跑出数百米外方才停下,隔着老远冲着这边发出阵阵不安的哞叫。
老白牛已通人性,它是不可能不认自家主人的,可从它的这一激烈反应看来,似乎念冰的身上有着某种不同寻常。
我的眉头紧皱,不禁想起了李宏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我目光复杂的看向了念冰,想问的话涌到了嘴边,却终究没能忍心说出口。
在我的安慰下,老白牛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终于肯回到我的身边,但它对念冰依旧有着浓浓的忌惮,以至于三步一回头,仿佛后者随时便会把它吃掉一样。
“哼,畜生始终是畜生,哪怕沾了点道门余辉通了人性,也始终是畜生。”
念冰淡淡的声音缭绕山间,却是吓得老白牛一哆嗦,差点摔倒在地。
听着念冰这话,我的心里一阵揪痛。
老白牛对念冰有救命之恩,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眼中仅剩的亲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可能直呼老白牛为畜生的。
眼下的这个女人很可能并不是我的妻子,而是一个和我妻子生得相似皮囊的陌路人。
可是,这个和念冰生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如我妻子般陪在我的身边?
她仅仅一指琴音,便轻易破灭了囚禁于我的梦境,只需一个眼神,就轻易夺去道行不亚于暮行舟的李宏方性命。
有此等本事的人,绝不会是道门默默无名之辈。
可是,她的身份她的意图,又究竟是什么?
带着重重疑惑,我们二人一牛朝着山上继续走着,没多久便来到了念氏陵墓群前。
出于孝道,我跪在念冰父母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可一旁的念冰却无动于衷,而是侧目看向了念家庭院的大门口方向。
念夕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大门口。
和老白牛一样的,在看到自己的孙女过来后,念夕朝非但没有丝毫喜悦,相反脸色凝重到了极致,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位大人,不知您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披着一副和我孙女一模一样的皮囊?”
念夕朝拱起了手,竟是弯下了自己的腰身,朝念冰如是问道,声音里既是恭敬又有戒备。
“众生皮骨相,皆由天生来,我辈本如此,何须冒名身?”
念冰看着念夕朝,来自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念夕朝的耳中,却是让他面色分外苍白。
二人虽然不曾有任何的交手,但从这一番言语间所透露出的气势看来,这个和我妻子生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道行远在念夕朝之上。
“如此说来,便是老夫冒昧了,今日老夫斗胆,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念夕朝再问,而后者则看了一眼山脚下,此时黄河之水滔滔东去,卷起泥沙翻涌不息。
她随后回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可以称我为彼岸。”
彼岸……
这个和念冰生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的真名叫做彼岸!?
如此说来,便已铁定她和念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昨天晚上,我还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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