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有片刻的寂静,在嘉和帝震惊的神情中,几名金吾卫上前来,其中一人迅速卸了他的剑,另外几人从左右两旁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控制起来。
直到这时,嘉和帝才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夺走他宝剑的金吾卫,看向抓住他的几个金吾卫,看向围在四周面不改色的所有金吾卫。
金吾卫乃皇帝亲卫,只听皇帝一人号令。
可是眼下,他们却站在了江潋那边。
“为什么?徐怀忠,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朕?”
徐怀忠就是负责卸剑的那个金吾卫,也是金吾卫的指挥使,就在今天清早,嘉和帝才召见过他,命他带人在乾清宫埋伏,听号令捉拿江潋。
当时,徐怀忠跪在地上向他保证:“臣定不辱命。”
现在看来,他不辱的不是自己这个坐皇帝的命令,而是江潋这个立皇帝的命令。
面对嘉和帝的质问,徐怀忠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江潋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青龙剑。
江潋接过青龙剑,让他起身。
徐怀忠这才转回来向嘉和帝拜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而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退到江潋身后。
他没有给嘉和帝一个字的回应,他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态度。
嘉和帝怔怔一刻,突然仰天长笑。
昨晚宋悯对他说,古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陛下您是一人障目,不见江山。
当时他还不信,以为宋悯是夸大其词,原来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
殿内寂寂无声,只有嘉和帝的笑声在回荡。
许久,他停下来,问江潋:“厂臣打算如何处置朕?”
江潋道:“一切听凭公主安排。”
听他提到公主,嘉和帝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你确定你的公主还回得来吗?”
江潋心头一紧,握剑的手也跟着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陛下此言又是何意?”
嘉和帝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朕就这点本事了,以为让金吾卫把朕制住就能夺取朕的皇位了,那你有没有想到,当你在这里制住朕的时候,太子已经在东宫拿下了你的公主?”
江潋的手又握紧了些,虽然没有说话,手背暴起的青筋却将他的情绪出卖。
嘉和帝的愤怒悲痛渐渐转变为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不介意把话说得更透彻些。
“朕听了宋悯的话,虽对你仍抱有一丝期望,为防万一,还是做了两手准备,朕在宫里对付你,同时让太子在东宫擒住杜若宁,朕平安,杜若宁就平安,朕若有不测,杜若宁也活不成。”
他停下来,对江潋得意一笑:“算算时间,太子差不多也该得手了,有杜若宁在手,朕何惧你,何惧杜关山,何惧飞虎军?”
江潋面色凝重,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威压,沉声命令徐怀忠:“把陛下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入乾清宫,包括皇后娘娘。”
“是。”徐怀忠抱拳应声,“属下遵命。”
江潋手挽青龙剑大步向殿外走去。
安公公和望春望冬分左右守在门外,江潋一出门,就将青龙剑递给了安公公,把吩咐徐怀忠的话又对安公公叮嘱一遍,而后道:“你拿着青龙剑,若有人敢硬闯,不拘是谁,格杀勿论。”
安公公领命接过剑抱在怀里。
江潋又叫望春:“速速召集羽林卫虎贲卫随我去东宫,发信号给国公爷,让飞虎军入城。”
“是。”望春大声应道,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望冬,我们先走!”江潋最后叫望冬,人已经大步下了台阶。
冬日的白昼短暂,此时日头已经西移,天色将晚,殿前寒风骤起,扬起他身上玄色织锦蟒纹的披风,如同一面战旗迎风招展。
瞬息之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乾清宫外。
皇宫真的好大,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到头,江潋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东宫。
昨晚宋悯来见嘉和帝的事,安公公和他说过,只是当时宋悯不许安公公在跟前伺候,因此安公公并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
他想到了宋悯要和皇上说自己的坏话,但宋悯先前曾多次表示,就算死都不会告诉皇上杜若宁就是李长宁,因此他也就疏忽了这一点。
不过好在若宁入东宫并非孤军作战,太子府里有他们事先安排的人,另外还有沈决跟着她,即便太子当真要对若宁发难,也不可能轻易得手。
但愿沈决能撑住,就算拿不下太子,起码在他赶到之前能护若宁周全。
江潋在前面健步如飞,望冬在后面紧紧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早有东厂的人准备了马匹在外面等候。
两人飞身上马,向东疾驰而去。
东宫位于皇城以内,皇宫以外,是一处单独的宫殿,不仅作为储君的居住之地,其内还有许多衙署机构,太子和东宫的官员幕僚都在这里处理政务,有时候如果需要太子监国,东宫甚至会成为朝廷的中心枢纽。
而今日,它注定要成为一座危城,一个战场,许多人命运的转折点。
两人打马狂奔,马蹄声声响彻御街,望春也很快带着两队人马紧随而来。
皇城内今日有好几支亲军卫巡逻,除此之外,还有从三大营调集的人马配合防守。
往东宫去的各个路口更是明卫暗哨密布。
这些卫兵和官兵,听命于不同的人,皇帝,太子,江潋,宋悯,杜关山,陆朝宗,或者还有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哪个人背后的主子是谁。
江潋尚未接近东宫,便被一队卫兵拦下。
对方领队只来得及叫出一声“掌印大人”,江潋这边已然抽刀出鞘。
“刷”的一声,寒光闪过,人头落地,江潋大声发令:“杀!”
散布在周围的兵卫一拥而上,挥动兵刃开始厮杀。
杀完这一波,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鲜血。
江潋留下望春断后,自己带着望冬和一队人继续向东而去。
“江潋!”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喊,江潋浑身一震,猛地勒紧缰绳。
骏马一声嘶鸣前蹄直立,江潋急急转头,就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沈决。
沈决不是应该在东宫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在这里,若宁呢?
江潋看着他,一颗心顿时如西沉的落日,直坠入万丈深渊。
晚霞绚烂,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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