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府门外,杜若宁与阳春雪向陆嫣然告别,随各自的家人一起上了马车。
杜若宁上车之后,又掀开车帘对江潋比划了一个写信的手势,江潋会意,向她微微颔首。
马车辚辚走远,江潋还站在原地没动,心却空了大半。
从此刻起,他们就要开始不见不想的约定,只是马车尚未走出视线,他的心已经开始疯狂想念。
他真的做不到不想她,哪怕心痛也做不到。
“督公大人,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陆嫣然走过来对他福身一礼。
“什么事?”江潋回过神,低头看她。
女孩子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却极力想用笑来遮掩:“拜托你以后一定要对若宁好一点。”
江潋愣住,想说那是我未婚妻,用不着你拜托,我自然会对她好,话到嘴边却只是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陆嫣然并不因为他说的字少而失望,反倒笑着说:“督公大人一字千金,我相信你一定能说到做到。”
江潋没再多言,道了声“告辞”,便和沈决一起上了马,打马向皇城方向而去。
陆嫣然也没再停留,转身的瞬间抬手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沈决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正好看到她抹眼泪的动作,微微一怔,对江潋说道:“陆小姐似乎不太想做太子妃的样子?”
“她不想就能不做吗?”江潋策马向前,头也不回地反问。
沈决道:“那肯定是不能了,就是瞧着怪可怜的,好好的一个姑娘,成了她爹和她姑姑野心的牺牲品。”
“这好像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吧?”江潋侧首冷冷看了他一眼,“人家是太子妃,你怜香惜玉也要分清对象好吗沈大人。”
“谁怜惜她了?”沈决为自己辩解,“我不过想起去年在君子赛上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有点感慨身为世家子的身不由己罢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你家那位抛绣球招亲的。”
顿了顿又道:“虽然最后招了个太监。”
江潋:“你能不能闭嘴?”
“能。”沈决从善如流,乖乖闭了嘴。
两人不疾不徐地打马进了皇城,早有各路探子将消息送进了皇城内各衙门。
及至到了宫门口,前来迎接的官员已经站了好几排。
江潋勒住缰绳跳下马,官员们立刻上来见礼问好,七嘴八舌地说着原打算去码头相迎,不成想掌印竟走了官道,请他见谅之类的话。
正说着,安公公从宫门内走出来,说皇上听闻掌印大人和沈指挥使到了,特地让他前来迎接。
众官员忙让开道路,恭送两人入宫。
安公公在人前还端着几分架子,行至无人处,才毕恭毕敬地给江潋见了礼,笑容亲切道:“听闻杭州水患,小的日日为督主忧心,所幸督主不仅平安无事,还立了大功一件,实在可喜可贺。”
江潋没接他的茬,目视前方沉声道:“安公公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今后无须在咱家面前如此自谦,万一被人听了去,又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是是是,小的记下了。”安公公忙应了声,将腰身略微直起一些,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江潋又问:“陛下近来可好?”
“不太好。”安公公回道,“前阵子空虚道长占出神女降世的卦象……”
说到这是打了个顿,想起神女和若宁小姐之间的瓜葛,若宁小姐又是江潋的未婚妻,怕说多了又惹江潋不高兴,便将那段含糊过去,又接着往下讲。
“皇上受了刺激,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醒,醒来后精力越发的不济,得亏有道长的丹药调养,近日渐有了好转的迹象,除了三日一次的早朝,其余政务都分给了太子和五皇子协理,一闲下来就念叨掌印和首辅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江潋“嗯”了声:“太子和五皇子哪个受皇上夸奖更多?”
安公公闻言瞅了沈决一眼。
沈决道:“瞅什么,我与掌印同床共枕无话不谈,但说无妨。”
“……”
安公公呛得直咳,见江潋只是把沈决瞪了一眼,并未阻止,便也不再避他,正色道:“太子有陆尚书指点,做事自然滴水不漏,五皇子虽然孤军奋战,却灵性十足,相比之下,皇上夸五皇子更多一些,近来因着五皇子担下了赈灾粮被劫案,与三法司和户部官员往来密切,关系与日俱增,惹得太子殿下颇为不快。”
江潋静静听着,偶尔点下头,并不发表意见。
等安公公把最近宫里发生的事大致说完,几人也到了嘉和帝的寝宫。
话头就此打住,安公公进去向嘉和帝禀报。
嘉和帝近日除了上朝,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静养,听闻江潋回来,激动得顾不上穿鞋,亲自下床去迎,口中高声道:“快让他进来,让他进来。”
沈决咂舌道:“我就多余来这一趟,跟你相比,我便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江潋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进殿。
刚进去,嘉和帝已经从后殿走了出来,安公公拎着鞋子在后面叫:“陛下,地上有寒气,您仔细身子。”
“陛下。”江潋也叫了一声,快走几步迎上去,俯身要拜,被嘉和帝一把拉住了手,“爱卿免礼,朕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君臣二人执手相望,皆红了眼眶。
“爱卿,朕险些再也见不到你……”嘉和帝哽咽道,活像受了欺负的孩子在向家长诉说委屈,浑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怀疑江潋,并派宋悯悄悄南下调查他。
江潋道:“臣也险些被大水冲走,再也见不到陛下。”
“竟有这事?”嘉和帝吃了一惊,忙将他上下打量,“可有受伤,怎么你信上没说?”
“没有受伤,臣怕陛下担忧,便想着回来再说。”
两人说起来没完,沈决躬着身子要跪不跪的,忍不住出声问道:“陛下是只免了掌印的礼,还是连微臣的也一起免了?”
安公公被他的狂放吓得一哆嗦,嘉和帝却笑起来,指着沈决骂道:“你这猴子好生无礼,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朕且饶你一命。”
沈决却又跪下俯首道:“谢陛下恩典,臣并非无礼,就是想逗陛下一笑。”
嘉和帝见了江潋心情大好,懒得与他计较,由江潋扶着在榻上坐了,对还拎着鞋子站在那里的安公公吩咐道:“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两位爱卿看座,上茶。”
“是。”安公公忙应了声,将鞋子放在脚踏上,端了椅子请江潋和沈决坐下,又出去吩咐人沏茶。
少顷,茶水上来,江潋亲自端了一盏奉到嘉和帝手边,殷切道:“陛下请用茶。”
嘉和帝还是喜欢他的服侍,满面含笑地接过茶,吹了吹茶叶道:“你们怎么没和宋爱卿一起回来?”
江潋与沈决对视一眼,回答道:“宋首辅体弱,赶不得急路,臣思念陛下心切,便赶在他前面回来了。”
“原来如此,爱卿对朕如此惦记,朕心甚慰。”嘉和帝越发心情舒畅,喝着茶向两人详细询问了杭州水患以及赈灾粮被劫案。
江潋把救灾的功劳全都推给宋悯,将赈灾粮被劫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并为此自责备不已。
嘉和帝当然不会怪他,反过来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朕思虑不周,小五近日已经查出些眉目,大概率是老二那个逆子和他舅舅南疆王所为,朕正打算等你和宋爱卿回来之后,再详细商量讨伐南疆之事。”
江潋眉梢轻扬,心说五皇子不声不响的,倒还有两把刷子,自己把粮劫了,却让逃走的二皇子背锅,这一招祸水东引使得妙,难怪宋悯会从众多皇子中独独选择与他合作。
当下也没说什么,随着嘉和帝夸赞了五皇子几句。
嘉和帝道:“他确实是个能干的,所以案子的事并不是最让朕忧心的,你可知朕最忧心的是什么?”
“是天降神女。”江潋说道。
嘉和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拍着龙榻道:“正是这个神女,气死朕了,可她偏偏是虚空道长算出来的,实在让朕不知如何是好。”
他若说是假的,等于否认了虚空道长的修为和能力,而虚空道长的话就成了妖言惑众,届时肯定有人说他用亲生儿子的血肉炼丹之事是受了妖道的蛊惑,他的威望也会遭到天下人质疑。
他若说是真的,就等于亲口承认了若宁小姐是长宁公主的说法,再加上先前那些神神鬼鬼的流言,全国各地屡禁不止的公主庙,吴山上挖出来的公主像,岂不是白白送了一个造反的理由给杜关山。
届时只要他家那个被杭州百姓奉为救世主的小姐出来振臂一呼,那些昏头昏脑的民众还不都跟着她起来造反?
说起吴山的公主像,嘉和帝又是一阵闹心:“你和宋悯的信上都没对此事过多谈及,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样的,你快与朕说说。”
江潋垂首道:“臣之所以没多谈,是因为臣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臣当时带人赶到吴山时,首辅大人已经将石像挖了出来,臣以为首辅大人会向陛下详细回禀,原来他也没说吗?”
说着话锋一转,向嘉和帝问道:“陛下让首辅大人秘密南下究竟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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