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庆幸还有陆笙。
她像一座桥梁,沟通着他与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来往。
1
回到省队时,陆笙和许萌萌宁夏一起去训练场,看到和宋天然对打的一个队员。那个队员背对着她,背影眼熟得很,陆笙一瞬间有点儿恍惚,以为徐知遥回来了。
呜呜,徐知遥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许萌萌扯了一下陆笙的衣角,偷偷地说:“那个人好像徐知遥哦。”
啊,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像。
正说着悄悄话,那背影转过身来了。
看到徐知遥那张带笑的娃娃脸时,陆笙觉得自己应该出现了幻觉。她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走向她。这个幻觉,好真实啊……
徐知遥走到近前时,陆笙依旧对此人的真实度持怀疑态度。她有点儿茫然,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又捏了一下……好像是真的啊?
徐知遥被她捏得,脸有点儿红。他偏头躲开,说道:“怎么一见面就掐脸,才多久不见,你胆儿肥了啊?”
“徐知遥?”
“嗯,是我。”
“你怎么来了啊?”
“我来训练。”
“你……”
徐知遥突然笑吟吟地看着她:“师妹,我回来了。”
陆笙想说话,可是不知怎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了。
徐知遥看到她为他哭,他心里暖暖的、酸酸的,不知是好受还是难受,也不知该拿陆笙如何是好。他只好不停劝她:“别哭了啊,多大了还哭鼻子?哭什么呀,我回来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陆笙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可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你……你……”她突然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于是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不会退学了吧?!”
徐知遥没有回答,只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你猜呢?”
陆笙有点儿急:“徐知遥,你不能……”
宁夏拉了一下陆笙的手,笑道:“不一定非要退学,他可以休学的。”
徐知遥摇头道:“我没有休学。”说到这里见陆笙又着急,他也不卖关子了,摊手说,“我只是转了一下特长生。”
“哎?”
看着三个姑娘都是一脑门儿问号,徐知遥有点儿得意。其实对于转体育特长生这个途径,他一开始并没有考虑,主要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许多学校的体育特长生管理规定里都有这样一条,那就是非体育特长生在入学之后,只要相应的体育技能达标,就可以进校队,如果学生自愿服从校队的赛事安排,可以申请转成体育特长生的。这类后转的体育特长生和入校前通过体育特长招生方式考入的学生,同等待遇。
但是这样的规定几乎是形同虚设的,尤其是一流大学里。因为真正想走体育特长生路线的,已经在招生考试时做出了选择,而通过文化课考试入学的学生们,几乎没有能把体育练到专业级水准的。毕竟,上帝是公平的,不太可能给了你一流的体魄,再给你一个一流的头脑。
好吧,上帝也有打瞌睡的时候,所以产生了徐知遥这样一朵奇葩。
这货不敢退学——怕他爸打断他的腿。他就想尝试休学,为此把校规翻了个透。无意间翻到《体育特长生管理规定》时,他看到这一条,突然就茅塞顿开了——还可以这样啊!
体育特长生的学制是五年,期间可以正常申请休学,如果四年内修满学分,也可以提前毕业。也就是说,转成体育特长生之后,他的学习压力会降低不少。而最妙的是,只要有校队或者外面的省级以上运动队给他开训练申请,他就能拿着这个申请去系里请假,有了请假条,就不用上课啦!啦啦啦啦啦!
当然,考试还是要的……
不管怎么说,徐知遥飞速地办完这一切,火速回到T市网球队。办手续时他校队的教练还问过他要不要进北京队,想进的话教练可以帮忙联系人,毕竟北京队距离他学校更近一些。徐知遥果断拒绝,北京队哪里都好,但是没有师妹。
徐知遥三言两语给陆笙解释了一番,陆笙听完啧啧称奇:“那你现在和我一样啦?”
“差不多吧,不过我还是在数学专业。”
许萌萌还挺为他操心:“数学专业太难啦,你不如转个轻松点儿的?”
陆笙目光幽幽地看着许萌萌:“对他来说,数学专业才是最安全的……”
下午,领队邓林屹把陆笙和徐知遥叫到办公室谈了一次话。
陆笙上一次来邓林屹的办公室还是跟南歌打架那次,那次南风有点儿强势,闹得邓林屹不是很愉快。陆笙还以为邓林屹会记仇呢,结果今天邓林屹笑呵呵的,搞得好像失忆一般。
邓林屹找他们俩谈话的目的是想告诉他们,距离四年一次的全运会还有十个月的时间,队里想要把陆笙和徐知遥作为混双项目的重点培养对象。T市网球队的其他项目都还不错,不敢说金牌,至少有夺牌的实力,尤其乔晚晚的女单,老一辈金花都退役了,乔晚晚在国内没有敌手,这块金牌几乎已经预定。
唯有混双,是T市网球队的短板。即便是自家实力强劲的男女队员,组混双也很难做到强强联手。所以虽说陆笙和徐知遥都是小字辈儿、各自的单打在全国排不上号,可组起混双来偏偏就能让人眼前一亮,前途无限。邓林屹这次也决定冒个险,把宝押在他们身上。
陆笙听完之后干劲十足。她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
2
12月中旬,陆笙参加了一次15K级别的巡回赛,这次比赛对手比较弱,她拿了冠军,拿到一万多人民币的奖金。她把奖金的一半用支付宝转给了南风,附言:这个月的零花钱,拿去花吧!
南风看到转账信息之后有点儿哭笑不得又有点儿感动。上个月也是这样,陆笙拿到奖金之后第一时间给他发了“零花钱”。那丫头自己的手机不能装支付宝软件,还是借用人家许萌萌的手机。
第二天,南风用热乎乎的零花钱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送给了陆笙。小丫头长大了,应该不用担心她的自制力了。
元旦临近时,陆笙接到一个很特别的邀请。
她的小学班主任亲自给她打电话,对她讲话客客气气的。
陆笙有点儿受宠若惊。
两人互相问候一番之后,班主任说:“学校非常欢迎你们随时回来看看。”
“嗯,我有空就回去看。”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呃……啊?”
班主任说:“是这样的,学校年底想邀请一些优秀毕业生回来给孩子们讲讲话,校长让我问问你31号有空没有。”
陆笙有点儿惊讶,她都成优秀毕业生啦?
班主任以为她没时间,又说道:“那天没时间也没关系,我们这边时间可以调的,看你什么时候方便。陆笙,你能过来吗?”
陆笙从晃神中醒过来,忙点头道:“我可以的,31号就行,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没什么要准备的,就是讲讲关于理想之类的。”
陆笙请了半天假,31号一早,南风把她送去了学校。班主任接待了她,带她在学校里逛了逛。
陆笙有许多年没踏足这里,现在眼中的一切显得熟悉又陌生。
陆笙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无情的人,她对母校并没有那种怀恋的情感。她在这里过的日子也不算太好,平凡又平静。老师、同学,没有人在意她,她最引人注意的时刻,恐怕就是拿不出校服费或者没钱买老师指定的辅导书。老师让她回答为什么没带钱,她站起来接受全班同学的目光洗礼。
那一刻她低着头,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卑微的那一粒尘埃。
那样狼狈的过去,陆笙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了。
班主任把她带到了她曾经的教室外。里面书声琅琅,她站在门外,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那个女孩儿,苍白、瘦弱、自卑、倔强,每天都在经历绝望,每天都在满怀希望。
她想对那个女孩儿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坚持相信生活的美好。
她还想对她说:黑暗终将过去,光明终将到来。你会迎来一个全新的人生。
“陆笙?”
“嗯?”陆笙回过头,看着班主任。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班主任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打开看一下。”
陆笙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A4纸,纸上是一份复印的小学生作文。
整齐的格子上写着:《我有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我想当一名网球运动员,像南风一样,为国争光……
陆笙看着那略显幼稚的笔迹,眼眶突然热了。
班主任也有些感慨,说道:“陆笙,恭喜你,实现了梦想。”
“谢谢田老师,”陆笙生怕自己落泪,故意牵起嘴角笑了笑,“您是怎么找到它的?”
田老师笑道:“还记得吗?当时你这个作文因为感情真挚,被选为范文。”
“嗯。”当然记得,这可是她屈指可数的荣光之一。
“教研组把范文复印了供全年级语文老师拿去班里阅读,同时也留了备份。学校有一个习惯,就是把范文留下备份统一放在档案室,档案室里有许多优秀作文。那里边很乱,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这篇呢!”
“谢谢,谢谢田老师。这对我来说很珍贵。”
参观完学校,班主任把陆笙带去见校领导。
一起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来演讲的,还有两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领导们对待陆笙都很热情,之后,陆笙给全校小学生做了一个演讲,还回答了小朋友们的问题。
然后,领导想请陆笙他们几个吃饭。
陆笙说:“抱歉啊校长,我男朋友在等我。”她不想和一群陌生人一起吃饭。
校长会意,让班主任把她送出来了。
班主任一边走一边说:“陆笙,你还记得康熙吗?”
“田老师您是指一个名叫康熙的学生吧?”
“对。”班主任说着,突然一拍脑袋,“哎,我老糊涂了,康熙和你不是一届。他比你高一年级。”
“但我认识他,他是我邻居。”陆笙问,“他怎么了?”
“他呀,进去了!”
“啊?”陆笙不太确定所谓的“进去”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进去”。
班主任解释道:“进监狱了,因为偷东西,被判了三年!”
“唉……”陆笙叹了口气。康熙对她还蛮好的,只不过他一身的小毛病,她很不喜欢和他接触,也不知道他妈妈现在后悔不后悔。
走到校门口,陆笙看到南风的车。南风见他们出来时,走下车跟班主任寒暄了几句。然后陆笙拉着他上了车,一上车,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脖子用力亲吻他。
难得的主动又热情,一下把南风撩得特别特别激动,差点儿把持不住了。两人缠绵了好久,最后陆笙松开他,坐回到副驾驶。
南风轻轻舔了一下唇角,表情像是满足了,又像是不太满足。他低声问她:“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陆笙把那个信封给了他。
南风看着陆笙的小学作文,低头笑道:“写得……挺可爱的。”唉,看到女朋友小时候对自己无限膜拜,这感觉不能更爽。
“南风。”陆笙突然叫他。
南风便抬头看她。
她认真地看着他:“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南风揉了揉她的头。
“所以,”她板着小脸,无比严肃地宣布,“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咳咳咳……”
“怎么了?”
“没什么。”这么庄重的时刻他不该想歪的……
3
1月份的澳网,乔晚晚再次用实力证明“大满贯不爱她”这个定理。上一年的辉煌没能在年初延续,她只打到第三轮就被淘汰了。
其实这个成绩也不算差。大满贯巨星璀璨、强将如云,网球这项运动在国内发展的时间又短,所以国内能把网球打到世界顶尖级别的,简直是凤毛麟角。中国人征战大满贯,除了个别现象级的人物,一般情况下能挺过第一轮就可以打个及格分了。
很遗憾,乔晚晚不算现象级人物。
虽然乔晚晚铩羽而归,她的粉丝依旧对她宠爱有加,跑到机场给她举行接机仪式。现场又有某富二代献上大堆大堆的玫瑰花,这几乎已经成了乔晚晚所到之处的保留项目了。媒体记者们也记住了那张面孔,乍一看是正气凛然的帅哥,仔细看就会觉得这面孔怎么看怎么不着调。
总之,因为这个执着的富二代,乔晚晚回国的新闻又被记者们报道成花团锦簇的样子。
陆笙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向一旁的南风,问:“你怎么看?”
南风今天开车路过省队,就进来看了一会儿陆笙训练,现在正在省队食堂吃午餐。陆笙已经被许萌萌和宁夏严重警告过,不许她和南风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虽然陆笙从没觉得自己有秀过恩爱。
南风听到陆笙这么问,便答道:“实际上她第三轮比赛赢面还可以。”
“那为什么输了呢?”
“状态不好。”
“那为什么状态不好呢?”
南风耐心解释道:“状态不好有的时候能找到原因,有的时候找不到。而且,状态是有起伏的。没有人能始终保持高涨的状态。她去年的比赛神经很兴奋,今年有回落也正常。”
陆笙觉得状态这东西有点儿玄妙。她一边吃着饭,视线又在报纸上扫。
队里他们这个小团伙里,只有陆笙喜欢读报纸。许萌萌、宁夏甚至徐知遥,都更喜欢通过看电视的方式获取新闻,如果时间充裕,他们还会在社交平台上看新闻,总之,不会用报纸这么古老的方式。
南风觉得看报纸吃饭容易消化不良,便阻止她:“陆笙,别看报纸了。”
陆笙低头“嗯”了一声,却并不抬头,只是反问:“那看什么?”
“看我。”
南风就是随口一说逗逗陆笙,说完发现同桌几个人都看着他。他有点儿囧:“没让你们看我。”
徐知遥小声说:“你以为我们想看吗……”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点个头。
只有陆笙淡定地还在看报纸,看完这个版面还翻了页,然后她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唉,自从她成为“名人”之后,总能隔三岔五地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
不过今天的新闻有点儿来者不善。新闻对比了陆笙三年前和现在的表现,认为她的进步太大了,有点儿“超乎常理”。“超乎常理”这个词不是记者的意思,是记者采访的某个陆笙曾经的队友说的原话。这个队友也在省队待过,和陆笙是队友,与陆笙不止一次交过手,可以用自己的亲身感受来说明陆笙的进步是何等夸张。
陆笙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许萌萌见状,好奇地凑过脑袋看,看完之后说:“这什么意思呀?”
“还用问吗,意思是觉得我用了非常规方法才能进步这么大。”
“什么非常规方法?”
“禁药呗!记者不好意思说,我帮他说。”陆笙说着,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记者是真的怀疑她用禁药还是只想哗众取宠。
其他人也看了报道。
看完之后,宋天然说:“消消气,你看,就这么一小块版面,说明报社也没什么底气,现在媒体就那德性。可他们也没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你又不能告他。”
宁夏问道:“这队友是谁?”
徐知遥想了一下,问宋天然:“近一年半省队有多少人离开?”
“五个,男队三个女队两个。”
“和陆笙不止一次交过手,肯定是女队的。女队离开的都有谁?”
“一个是南英俊,还有一个是青训队的,没和陆笙交过手。”
徐知遥一摊手:“就她了。”
“神经病。”陆笙骂了一句,骂完觉得自己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事实上能把南歌赶出省队,她已经很庆幸了。
下午南风离开时,恰好又在门口遇到了出席活动归来的乔晚晚。
乔晚晚见到南风时,几乎是不自觉地就眼前一亮。
南风叫住了她:“晚晚。”
“嗯,师哥。”她走到他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南风从钱夹的深处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师哥,这是你的名片吗?”乔晚晚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诧异地念出来,“冯少枫?”
“嗯,这是一个心理医生。麻烦你把这张名片转交给南歌。”
“为……为什么?”
“告诉她,她去这里可以打八折。”
乔晚晚还想说话,但南风已经拔腿告别。
4
1月份,徐知遥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他要考试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专业课他倒是一直在自行学习,反正就是看看书做做题,又不费脑子,至于别的课……那就随风飘扬去了……
其实陆笙也要考试,只不过体大对体育特长生的要求远低于北大,所以陆笙不怎么为自己担心,倒是很担心徐知遥。她觉得徐知遥现在面临挂科风险的根本原因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上课学习。对此,徐知遥倒是看得很开:“相信我,就算我有时间我也不会上课的。”
“呃……”仔细想想,貌似这才是徐知遥,一点儿没错。
陆笙不知道怎么安慰徐知遥了,千言万语汇集成一句话:“徐知遥,你千万不要被开除啊!”
徐知遥神情严峻地点头:“嗯,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待!”
好吧,组织对他的期待有点儿低……
徐知遥非常了解自己,靠着自学公共课肯定行不通,他放眼整个省队,找了个文化水平比较靠谱的人,那就是我们伟大的丁小小同志。
徐知遥让丁小小帮他辅导公共课。
丁小小一听乐了:“我倒是可以帮你,可前提是你得听我的话呀。”
徐知遥猛点头:“我听话!”
“你要是不听话怎么办呢?”
“你可以打我。”
丁小小微微一笑:“我这么温柔可人,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徐知遥肩膀一抖,心里感觉怕怕的……
因为不想打人,温柔可人的丁小小同志发明了一个特别凶残的惩罚办法。她找了个医用小镊子,但凡徐知遥“不听话”或者“表现不好”,她就用小镊子拔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又一根,且全部集中在同一个区域。
徐知遥很无语:“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拔……”
“不能……容我提醒你一句哈,照这个速度下去,到考试的时候你就可以变成斑秃啦!”
徐知遥想象了一下自己斑秃的样子,绝对不能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师妹面前!绝对不能!
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加倍用功吧!/(ㄒoㄒ)/~~
就这样,为了不成为斑秃,徐知遥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备考。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达到这样一个目标而用功读书。最后除了无法抢救的英语,他别的公共课竟然都过了。
他觉得自己创造了奇迹。
陆笙的考试也马马虎虎过了,然后学校放了寒假。
当然,对她和徐知遥这种长期扎根在球队的学生,寒假那只是个形式,他们俩没有寒假。
不管怎么说,放了寒假,年关也就近了。
5
这天陆笙正在训练,突然听说外面有人找她。她挺好奇,现在南风可以直接走进省队大门了,不需要在门口等她,所以找她的人应该不是南风。
那么会是谁呢?她认识的人可不多。
陆笙走出去之后,看到几个陌生男人。那几人把她打量了一下,她听到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还真有点儿像。”
陆笙一头雾水,问道:“请问是你们找我吗?”
一个男人问道:“你是陆笙?”
“嗯。”
“能说一下你和周瑾瑜的关系吗?”
陆笙一愣:“我不认识周瑾瑜。”
那些人听她如此说,似乎有些奇怪,面面相觑之后,领头的人取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拿给陆笙,问道:“没见过这个人吗?”
手机里的照片是一张证件照,那种老式的黑白照片,由于年代久远,相纸泛黄,照片一角还盖着戳,看样子像是从档案之类的东西上翻拍下来的。
照片里的男人面庞清秀,目光温和。陆笙看着他的脸,感觉分外熟悉,她拧眉想了一下,当手机自动锁屏熄灭亮光之后,她看到了锃亮的钢化玻璃反射出她的面庞,顿时恍然。
这个人的眉眼,和她有点儿像呢。
哦,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她长得像他吧……
那人见陆笙又发愣,便拿过手机说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跟我们说实话吧,放心,我们今天找你不是坏事。”
陆笙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也不能因为自己和这个人长得有点儿像就乱攀关系吧?她只好说道:“我真没见过他。”
“没见过,那你怎么住他的房子呢?”
“啊?”
“树青区安各庄锦绣胡同21号的房子,你没住过?”
这个地方,陆笙已经很久没回去了,这次由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呀,是拆迁办的。你住的那个房子在房管局登记的产权人是周瑾瑜,但是现在我们找遍天了也找不到这个人。”
陆笙明白了。原来那个男人叫周瑾瑜吗?
“妹子,”拆迁办的人继续说,“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周瑾瑜去哪里了?”
陆笙抿了抿嘴,答道:“他好像失踪了,有将近二十年没露面了。”
“啊?”
陆笙也不是很确定这个周瑾瑜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一个。她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那张照片。可惜那张照片摄影距离太远,无法看到主人公清晰的面庞。
说来说去,还是不确定。
陆笙只好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妈妈大概比较了解。”
“那你妈妈呢?”
“也失踪了。”
“……”
陆笙解释道:“不过,她应该还活着。”
几个大老爷们儿突然很同情这个小姑娘了。
拆迁办领头的人说:“要不这样,你现在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你和周瑾瑜的亲属关系,这笔拆迁款你就可以领了。”
“我没有证据,不过……我有一张照片,想让你们帮我鉴定一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陆笙的照片没放在身边。不常用的东西她都放在了南风那里。
她有南风那边的钥匙,不过还是先南风打了个电话,恰好南风正在往省队这边赶呢。
和陆笙公开关系之后,南风把省队从上到下都打点了一下,连门卫老大爷都没放过。老大爷拿过南风几瓶好酒,今天见到几个大男人来找陆笙,怕陆笙有麻烦,于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南风了。
陆笙等了一会儿,南风开车过来了。
南风一见陆笙孤零零一个小姑娘和几个大男人对峙,瞬间提高警惕,幸好陆笙解释一番,南风便载着陆笙和其中两个人,去了他的住处。
陆笙的东西都收纳得条理整齐,所以她很快找到了那张照片。
撕碎之后重新粘贴的照片,虽然粘的时候小心翼翼,却到底是布满裂痕。
拆迁队的男人仔细对比半天,只能说像,也不敢把话说死。何况,就算能看出是同一个,单凭这张照片,也无法确认她和周瑾瑜的关系。
他们说:“我们回去再合计合计,看看派出所那边能不能再提供点儿别的。如果实在没证据,拆迁款不能给你,但是这笔钱我们会打到指定账户,什么时候能确定了,什么时候来领。你妈妈回来之后你把这事跟她说说吧,也许她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明。”
“嗯。”
陆笙问他们要了一份周瑾瑜的证件照。送走他们之后,她就看着手机上周瑾瑜的照片发呆。
南风摸了摸她的头,陆笙把手机举到自己脸旁,问南风:“你觉得我们两个长得像吗?”
南风点了点头:“嗯。”
“那他是不是我的爸爸呢?”
“应该是吧。”
陆笙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难过吗?谈不上。反正心头有点儿淡淡的失落。这是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她今天却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认识他。
南风突然叫她:“陆笙。”
“嗯?”
“想妈妈吗?”
陆笙想都不带想地就摇头:“不。”南风给了她全世界最好的爱,除了他,她谁也不会贪恋。
南风一手揽着她的肩膀,眼睛望着窗外。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南风突然说:“陆笙,假如以后有一天,你发现我欺骗了你……”
不等他说完,陆笙就打断他:“那一定是为我好。”
6
春节过后,国内网坛发生了两件不算小的新闻。
第一件,终于有记者把陆笙跨越式的进步再次拿到明面上说,请她回应一下质疑。陆笙对记者说:“其实质疑我的始终只有一个人,所谓的爆料也来自这个人吧?南英俊她……呃……”她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掩了一下嘴唇,然后问记者,“你们这不是直播吧?”
记者反应过来“南英俊”指的是谁,艰难地忍着笑,点头说:“是直播。”
陆笙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敢看镜头了:“不好意思,是说顺嘴了。”
记者心想,不用解释了,我都懂,哈哈哈哈哈哈……
陆笙最后硬着头皮说:“我觉得还是要把注意力都放在训练和比赛上,少分心去想其他有的没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付出很多努力才取得今天这点儿成绩,你可以不理解,但请给我起码的尊重。”
记者点了点头,又问:“最近和南风感情怎么样?”
又来!
这句话就像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每次采访都出现,这么多人关心她的感情生活,让陆笙压力好大。
“挺好的。”她每次都这么说。
这次采访在电视上直播之后,观众朋友们都被“南英俊”这个贴切的外号惊呆了。许多人不甘寂寞地把这段视频剪辑了传到网络上,寻找共鸣。于是短短一天之内,球迷之间刮起了一阵英俊的旋风。很多人本来不知道南歌是什么角色,这会儿全被科普了。
除了一片起哄架秧子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之外,也有部分网友觉得陆笙说话太恶毒。外貌都是爹娘给的,长得丑又不是犯罪,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恃靓行凶挖苦别人,还给取这么难堪的外号!这教养真是可见一斑哦。
这些人对南歌主要以同情为主。
然后陆笙的粉丝不干了:先看看你们家南英俊干的那点儿勾当,跟记者爆私料泼陆笙脏水这种事真以为别人眼瞎看不出来吗?这才叫恶毒!你既然敢恶毒,就别怪我家笙妹不当包子!哈哈哈哈哈,笙妹干得漂亮!
许萌萌在网上看八卦看得很“嗨皮”,看完之后把这些报告给陆笙。陆笙觉得网友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竟然把她的口误理解为有意的反击。
陆笙确实挺想反击的,但也不至于这样。如果一定要爆出南歌的外号,她更倾向于当着记者的面叫她,呵……
连南风都发来贺电了。他在电话里用一种特别宠溺的语气说她:“越来越调皮了。”
“咳……”陆笙感觉头皮麻丝丝的,定了定心神,“你,好好说话。”
“陆笙。”
“嗯?”
“南歌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你不要担心。”
陆笙撇了撇嘴角:“我才不怕她。”
过了几天,第二条新闻出现了。
陆笙还以为南歌会再出别的幺蛾子呢,结果她直接把老爸搬出来撑腰了。
南争鸣开了个发布会,首次公开南歌的身世。他号称女儿一直想要低调,虽然认识南歌的记者都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要脸,不过他说低调就低调吧。然后南争鸣又说,但是身为一个父亲,他想要站出来支持女儿,做女儿最坚强的后盾。
其实说白了,闺女被欺负了,老爸站出来给她撑腰了。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南歌怎么突然变成超级富二代千金了?
哦,不,这也不是关键,更关键的是南争鸣不是南风的爸爸吗?这样一来,南风和南歌就是兄妹咯?南歌和陆笙不和就是姑嫂不和咯?妈妈呀,好大一出戏,宝宝脑子不够用了!
饶是在八卦海洋里身经百战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人,也被这兜头一大盆狗血拍得情绪几乎失控。
一时间讨论声尘嚣四起,基于侧重点不同,舆论奔向了不同的方向。反正不知道最后怎么搞的,南歌就成了弱势群体,是被哥哥和他女朋友联合打压的苦情小白菜。
陆笙难得上一次网,看看自己社交网里的留言,毁誉参半,重点是骂声太难听了,她完全没做过的事情,被人强横地扣在她脑袋上。
说不难过是假的。
她连训练的心情都没有了,一个电话把南风召唤过来。见到南风时,她就钻进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特别委屈:“呜……”
南风搂着她,一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他说道:“我一直认为,对于以真刀真枪比拼的运动员,在舆论上的斗殴,无异于动物园里两个大猩猩互相扔粪便,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噗……”陆笙被他逗乐了。
喂喂喂,人家正难过忧伤呢,为什么要用大猩猩互相扔粪便这种场景来破坏画风!
陆笙抬起头看着他,没好气道:“我又没有和她斗殴,是她!”
“对,是她。所以她是没智商的大猩猩,你不是。”
“可是网上那些人骂得可难听了。”
“陆笙,你听说过水军和网络营销吗?”
陆笙有点儿茫然。她成天不是训练就是比赛,很有点儿不问世事的意思,面对许多网络流行的东西,她就显得很傻很天真。网络营销这种,也不是不懂,就是吧,不是很懂。
南风解释道:“网络营销就是一群人收了钱去帮客户引导舆论走向。这种手段之所以能成功,根本原因并非是营销手段多高明,而是因为群体的特性。你要知道,一旦进入一个群体,许多人就丧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只有盲从,人云亦云。那些人,无论捧你的还是踩你的,绝大部分是源于盲从。今天捧你的明天就可能踩你,今天踩你的明天也可能捧你。所以无论他们说什么,你看看就算了,不要当真。”
陆笙听得有点儿惆怅:“唉,偶像和粉丝之间的关系就如此脆弱吗?”
南风笑了,捏捏她的脸蛋:“谁说的?偶像也可以和粉丝成为情侣的。”
“咳……”陆笙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说,“网上那些人太无聊了。”
“所以,我希望你以后无论身处怎样的群体,都要保持最基本的清醒和判断能力,不要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都未必可信,更何况耳朵听到的。”
“眼睛和耳朵都不能信,那应该相信哪里呢?”她歪着脑袋看着他,“是相信自己的内心吗?”
南风摇了摇头:“不。有时候你内心的渴望正好会蒙蔽你。”
“呃……”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_-#
他敲了敲她的头:“相信这里边的东西。人类进化出大脑不容易,不用的话太浪费。”
陆笙按下他的手:“好了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敲我的头嘛。”
南风就笑看着她:“不难过了?”
“嗯,”她用力点头,“那些人也是被蒙蔽了,我好同情他们。”
“这就对了。”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南歌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呀?难道要和她打舆论战吗?”
“口水仗治标不治本,不是我的风格。”
“你的风格是?”
他眯了眯眼睛:“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7
T市据河海之利,水产品那是相当丰富,老话说得好: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
今儿,凌峻宇带着新认识的小美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吃海鲜,他也想不到会遇上南风。路过某个包厢的时候,那里边正好走出来一个服务员,也就是借着门打开那一瞬间,凌峻宇看到了包厢里的一个侧影。尽管这身影被桌上的鲜花挡了一半,但凌峻宇从剩下那一半里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没办法呢,谁让俩人是发小呢,南风穿开裆裤的样子凌峻宇记忆犹新。
凌峻宇一推门,招呼也没打就走进去了。
南风穿得灰扑扑的,看起来很低调,凌峻宇从他的衣着打扮上几乎感受到他希望泯然于众的心情。
南风对面坐着俩人,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
看到凌峻宇,南风也挺意外:“你怎么来了?”
凌峻宇扭头朝身后的小美女抛了个媚眼:“你去包厢等我哈。”
小美女乖乖等他去了。
凌峻宇一屁股坐在南风身边,一点儿不见外。他揽了一下南风的肩膀,对俩陌生人说:“这我哥们儿,你们继续。”
南风说:“我们的事情已经谈完了。”
那两人便起身告辞,凌峻宇还挺热情:“别急啊,吃点儿东西再走。”
两个陌生人离开之后,凌峻宇拄着下巴看南风,问道:“我说你又捣什么鬼?穿成这样肯定不是谈正事儿,你是怕被人认出来吧?跟哥说说,做什么坏事怕人知道?”
“你有正事,你快去忙正事吧,女朋友该等急了。”
“纠正,那不是女朋友,那是床伴。”
南风不想听他扯淡。
可凌峻宇还就赖上他了:“你不说呀?不说我告诉陆笙妹妹去。”
“别去烦她。”
“南风,你真的做了对不起陆笙的事了?”
南风呵呵一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一天换一个女朋友?”
“纠正,那不是女朋友,那是……”
“打住,”南风摆了摆手,“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把嘴捂严实。”
“得嘞,我用我下半辈子的性生活发誓行吗?”
南风给凌峻宇讲完之后,凌峻宇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认真的?”
“嗯。”他点头,缓慢而坚定。
凌峻宇还有些不信:“那毕竟是你妹妹,亲的。”
“那又怎样。”
凌峻宇就静静地看着神色疏淡的南风,看了一会儿,突然叹气:“唉……”
“怎么了?”
“哥是羡慕你啊。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看好你和陆笙。”
这话倒是让南风有点儿意外了。
“为什么?”南风觉得吧,他和陆笙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竟然有人不看好?!
凌峻宇轻轻抬了一下下巴,意有所指的样子:“你不是……不行吗……”
“我怎么不行?”
“那里不行,你亲口说的。”
南风不是很想和另一个男人讨论行不行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峻宇,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你说。”
“滚。”
8
陆笙上半年削减了外出比赛的次数,目的是为全运会做准备。
全运会四年一次,是国内级别最高的体育盛会。目前许多体育项目的发展还都是举国体制,全运会在制度内的影响力很大。
有多大呢?它关乎许多运动员的毕生生涯、许多官员的升迁、许多部门未来四年的资金变动。
还是不明白?
“这么说吧,”李卫国给陆笙和徐知遥解释,“美网厉害不厉害?”他说着,看到陆笙和徐知遥狂点头——美网当然厉害,四大满贯之一,无与伦比的顶级赛事!他继续说,“今年美网和全运会网球比赛的时间有冲突,乔晚晚肯定要放弃美网打全运会的。”
陆笙难以相信。两个比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乔晚晚会为了一个全运会的单打冠军而放弃出征大满贯吗?她去年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今年正是上升的最好时期,如果真的放弃美网,那就太可惜了。
李卫国一看陆笙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笑道:“不要以为乔晚晚多自由。队里培养了她这么多年,往她身上投入了多少金钱和资源?现在正是她效力的时候呢,不可能由她任性。”
陆笙恍然。乔晚晚参加怎样的比赛,并不取决于她的意愿,而是基于省队和国家队的需要。大满贯说到底是个商业比赛,乔晚晚又没有达到能拿冠军那个级别,所以征战大满贯于省队来说就是个鸡肋。而一个全运会的女单冠军,有可能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如此说来,省队对乔晚晚的培养,是她的助力,也是她的束缚。
欠债还得还钱呢,一个道理。
陆笙有点儿惆怅,假如有一天她达到了乔晚晚那个层次,是不是也要放弃大满贯而回来效力一场国家级比赛呢?唉,虽然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可还是会有一点儿不甘心啊……
她想得有点儿多。徐知遥就比较直接了,问李卫国:“那我和陆笙以后也会这样吗?”
李卫国的笑容有点儿深沉:“你们俩啊,是例外。”
陆笙一怔。转念,她突然想到最近颇有些知名度的“陆笙”运动服,顿时明了。是啊,她之所以例外,是因为早早地拿到了赞助。省队确实培养了她,而她也给省队带来了真金白银的收入。如果真的算算账,恐怕还是省队赚得多。
也就是说,她不欠队里的,她随时可以转身,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原来当初看似玩笑的赞助,竟然大有深意。
是南风,南风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早早地帮她铺好路,让她没有任何负重地前行。
呜,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陆笙感动得快要掉眼泪了,她对徐知遥说:“我们要好好谢谢南教练。”
徐知遥有些别扭:“其实我只要谢你就好了。”反正他被赞助也是沾了陆笙的光,顺带脚的事儿。
其实吧,被情敌赞助的感受并不怎么好。/(ㄒoㄒ)/~~
5月份的时候,陆笙参加了一次10K级别的比赛,在比赛中她再度遭遇南歌,几乎没什么悬念地就赢了她。站在胜利者的角度,陆笙能看出来,南歌虽然技术和体力都不错,但是打球太浮躁了,典型的反面教材。
南歌输比赛之后,南风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见面。
很少接到哥哥主动打来的电话,南歌有点儿惊喜,本以为哥哥是想安慰她,哪知道见面之后,南风完全没有兜圈子,直接拍给了她一沓资料。
“这是你和美国某药品研究所的来往邮件,这是你和他们某药物销售人员的见面,这个最精彩,”南风说着,抽出一张照片,“就是本次比赛,你在洗手间中注射药物,然后你把药瓶和注射器装进袋子里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不好意思,这袋垃圾被人捡走了。他们把药物残留拿去做了分析,分析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南歌霎时脸色惨白,可怜兮兮地看着南风:“哥哥,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使用兴奋剂的事情证据确凿。”
“这不是兴奋剂!尿检都检测不出来,你凭什么说是兴奋剂?”
“尿检测不出只是检测手段的问题。或者这样说,假如我把药物的分析结果拿给反兴奋剂机构,你说他们会把它认定为兴奋剂吗?又或者,假如我把这些证据曝光,你觉得别人——那些媒体、公众,还有父亲——他们会听你关于兴奋剂定义的辩解吗?单是这一张照片,”他说着又拿起那张南歌注射药品的照片,神情冷漠地看着她,“就有足够的冲击力。更何况,我还有视频,还有很多照片。”
“哥哥,”南歌突然慌得掉眼泪了,“不要告诉别人,尤其不要告诉爸爸,我以后不敢了!”
南风神情依旧冷漠:“谁管你以后敢不敢。”
“哥哥,什么意思?你不是来阻止我的吗?”
“不是。”
这下南歌彻底迷茫了:“那你为什么这样做?是想警告我以后小心行事吗?”
南风觉得她的逻辑很可笑,他也不和她分辩,只是沉声说道:“我确实要警告你。不过我的警告是,以后你不许再和陆笙作对。无论是公开的还是私下的场合,不许说她坏话,不许顶撞她,不许暗算她。”
南歌脸一板:“所以你今天找我是为了陆笙吗?!”
“我还没说完。假如你没有做到我说的这些,那么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你做的事。”
南歌后来又哭了,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委屈。她也不再追问南风为什么不喜欢她了,她知道为什么。她是私生女,她的出生就是错误。
过了些天,凌峻宇发现南歌没再隔空追着陆笙打嘴仗了,他就知道南风搞定这事儿了。他给南风打了个电话,说道:“你可够狠的啊,还雇侦探呢。哎,我说,你雇侦探花了多少钱?现在能帮我联系他们吗?”
“你要做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乔晚晚……”
南风当然不可能帮他做这种事情。
凌峻宇被拒绝之后,又问:“这事儿你有没有告诉陆笙?”
“没。”
“为什么?”
“没必要。”
凌峻宇说:“这我就不同意了。做好事不留名,你怎么才能让她知道你对她的付出呢!”
“知道本身就是一种负担,我不会让她背负太多。”
9
南风有时候会去省队看陆笙打球。
正值盛夏时分,地面热得能把鸡蛋烤熟。所有运动员——无论男女老少,被拉到室外网球场,顶着炎炎烈日训练。
不是没有室内球场,室内球场也不是没有空调。但是网球比赛很多时候在室外,打球需要适应各种天气因素,这是基本要求。
普通人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晒得不行,更别说运动了。每到这个时候,省队全体队员和教练,都会变黑至少一个色度,等秋天以后才白回来。
陆笙不仅变黑了,还几次三番地晒脱皮,脸也晒伤了,红红的,发痒,很不好看。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太丑陋了,简直不能面对南风。
偏偏南风还跑来看她。
树荫底下放着几个大桶,有装水的,有装冰块的,还码着几箱子饮料,是为了补充运动员体内的电解质。饮料不远处就是一排垃圾桶,里面装着满满的电解质饮料的空瓶子。这是保洁员们的最爱。
有时候队里人手不够,南风还会帮着给运动员打水。
许多球员年纪都不大,学打球的时候就视南风为偶像,这会儿面对偶像亲自给打水,特别受宠若惊,捧着水杯激动不已。
南风就像个老人家一样坐着,也不说话,也不摆架子,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此刻云淡风轻得像一只野鹤。有人问他问题,他总是答得言简意赅,态度平易,绝不会傲慢回避。
俗话说,看一个女人的品位,就看她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南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胸襟和教养,让陆笙的队友们不只对他,甚至对陆笙都产生了好感。
陆笙自己都不知道,她因为男朋友而不小心圈了好多粉。
身为教练,李卫国虽然不用上场打球,却也很忙,只能偶尔偷一点儿闲工夫来找南风絮叨几句。
场上的运动员们,说是“挥汗如雨”一点儿也不夸张。南风的目光追着陆笙的身影。她的衣服和头发已经完全湿了,皮肤表面包裹着一层细密的汗水,阳光一晒,反射着细碎晶莹的亮光。
李卫国走过来喝水,一边喝水一边明知故问地说:“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看我女朋友会发光。”
“噗……”李卫国把水喷出来了。他举着水杯,瞪了南风一眼,“你能不能给我说人话,谈个恋爱把脑子都谈傻了。”
南风便收回目光,看了李卫国一眼,反问:“怎么了?”
李卫国才不想探讨这种问题,岔开话题说:“说点儿正事。”
“嗯。”
“你有没有感觉,陆笙今年的状态并不如去年那么好?”
“并没有。”
“我说真的。她吧,也不是不好,训练比赛什么的都挺努力的,但就是感觉没有去年神经那么专注、那么兴奋,你觉得呢?”
南风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你对她的期待太高了。她不会始终保持前两年那种上升势头,会慢慢缓下来的。”
“嘁,难道你对她的期待不高吗?另外,我觉得你这个理论不对,你我都清楚,陆笙的潜力远远没有释放呢!”
南风总觉得李卫国似乎意有所指,他问道:“李教练,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这种可能,陆笙状态没有达到最好的原因是因为她谈恋爱了?她总是和你在一起,难免分心啊。”
南风一笑:“李教练你想太多了。我也巴不得她‘总是和我在一起’,可事实并非如此。”
李卫国翻了个白眼:“你干脆来当教练好了,那就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了。”
南风只是笑而不语。
李卫国又说:“但我真觉得她分心了。”
“证据呢?”
“没有证据,直觉,凭我从业三十年的直觉。”
“恰恰相反。我的直觉告诉我,恋爱是陆笙的正能量。”
两人到此产生了分歧。对于南风,李卫国也挺理解的,俩人正蜜里调油呢,你突然站出来告诉他,他是她的负担……不生气算教养好了。
南风走的时候给了李卫国一支治疗晒伤的药膏,托他转交给陆笙。
回到公司时,冯助理给了他一大堆东西。有文件要看,有合同要签。南风看着这堆东西,发呆。
别人无意中的一句话,像是敲在了他心口上。
“你干脆来当教练好了,那就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了。”
倘若一句话很轻易地撩动你的心弦,那一定是你内心真正的渴望所在。
南风不是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心思。这么多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本以为他永远告别网球了,他也走得决绝。到头来却发现,他其实早已把心落在那里了。
也许和陆笙有关,也许和陆笙无关。无论怎样,事实就是事实。事实是,他总是魂牵梦萦着那片热土。
还能回去吗?
南风确实这样问过自己。回去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他有他的骄傲、他的尊严。所以,答案在他这里是,不能回去了。
因为所有那些能做的事,等同于无所事事。
晚上,陆笙给南风打电话,开心地告诉他,药膏很管用,涂了之后脸立刻不疼不痒了。她还在电话里么么哒南风。
听着陆笙说话,南风想象她此刻撒娇的模样。他突然很庆幸,庆幸还有陆笙。她像一座桥梁,沟通着他与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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