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有了心上人,
可是除了一片拳拳心意,他什么都没有。
1
陆笙回队之后,第一件事是找丁小小。她最近给徐知遥发信息都没敢提考试的事,怕戳到徐知遥的痛处,这次迂回到丁小小这里来打听。
丁小小听到她问之后,答道:“你想太多啦。遥遥已经选上了,现在正憋在家里做题呢,足不出户,大家闺秀一样。”
陆笙惊喜得不太敢相信:“选上了?国家队?六个人?”
“对啊,对啊!”
“太好了!可是,好奇怪啊,他跟我说话时总像是心情低落,我还以为没考好呢!”
丁小小当然知道徐知遥为什么“心情低落”,她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打算和陆笙说什么。笙笙知道得越少越幸福,遥遥肯定也希望陆笙幸福吧。
不过,陆笙立刻又为另外一件事感到惊奇:“他竟然能闷在家里足不出户地做题,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徐知遥吗……”
“没办法,他闲不住嘛。”
闲不住……这个词真心一点儿也不适合徐知遥!
不管怎么说陆笙还是很为徐知遥高兴的,给他发了个信息恭喜。这些天陆笙已经习惯不给徐知遥打电话而是直接发信息了,因为每次打电话他都接不到,她甚至怀疑他二度变嗓子了。
许萌萌回队之后简直像是蛟龙入大海,终于有了发挥八卦之光的空间。不到两天时间,全队都知道陆笙离奇的身世背景以及她和南风的恋爱关系。富豪、空难、父母双亡,以及……南风。
短短一个故事,几乎每个字都是爆点,喜闻乐见的人民群众如饥似渴地对这个故事进行了自由发挥再创作,到最后故事变得有点儿走形,传得神乎其神。
不管怎么变,有一点是始终没变的,那就是这个故事里最大的反派南英俊同学。南歌听到不同版本的传说之后,气得肺都要炸了,情急之下主动跟人爆料说自己爸爸是南争鸣。
南争鸣的名气还是很响亮的。
然而——许萌萌同学是坚决不信的:“我可是亲眼见过南风的,我怎么没听南风说他有个妹妹叫南歌呢?”
铁一般的人证面前,南歌百口莫辩。
与人气急转直下的南歌相比,陆笙简直成了明星,谁都愿意多和她说两句话。加上她最近谈了恋爱,心情倍儿好,走路带风,在某些心情晦暗的人眼中,这就是另一种嘚瑟。
所以陆笙虽然没有主动招惹南歌,但是在南歌心里,陆笙已经把她得罪过一万遍了。陆笙并不自知,还像以前那样对待南歌,把厌恶写在脸上。
两人之间的火药渐渐积攒下来。终于有一天,南歌这桶火药主动爆炸了。
中午陆笙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打饭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她端着餐盘朝远处的许萌萌说话,这个时候冷不丁身后有人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陆笙回头一看,是南歌。仇人嘛,相遇之后那是一定要表达一下鄙视的。陆笙就冷笑一声,说:“嗬,狗都学会说人话了。”
南歌把脸一拉,怒道:“你骂谁?!”
看到南歌被气成这样,陆笙心里还挺爽的:“还用问吗,这里这么多人呢,就一条狗。”
南歌气得脸色发青,手里的餐盘“哗啦”往地上一摔,冲上来扬手就打陆笙。
陆笙还处在斗嘴的模式里,冷不防人高马大的南歌冲上,乌云一样压下来。饶是她反应快,也没完全躲开,脸上挨了半下,从额角到颧骨,虽说另一半攻击被躲开了,但光这一半也够难受的。她感觉脸皮像是被人撕下来一块,火辣辣作痛。
陆笙顿时火大:“你神经病吧!”
她也不会傻到吃眼前亏,南歌打完她耳光还想再打时,她也已经扔开餐盘迎上去,膝盖重重顶向南歌的肚子。
这一招是跟电视里学的。
大概是陆笙动作不够标准,也可能南歌皮糙肉厚,总之陆笙虽然袭击了南歌的肚子,南歌却越挫越勇迎难而上,一把薅住陆笙的头发。
陆笙的头发比南歌的长,她被南歌抓住头发时,再想抓南歌的头发,已经晚了。陆笙被死命地揪头发,疼得直吸气,只好暂时换回防御状态,两手拼命捂脑袋,想把头发抢回来。
南歌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另一手握成拳,抓住机会又在她身上捶了几下。
运动员的力气都很大,陆笙感觉疼得要命,头皮疼,身上也疼,疼得快要掉眼泪了。
周围人一开始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把俩人拉开。但是南歌死攥着陆笙的头发不放手,直到乔晚晚也加入了劝架的阵营,南歌才放开她。
乔晚晚在一旁悠闲自在地看完了全程,等教练们听到风声过来了,她才假模假式地上前劝架。
2
这一仗陆笙打得无比狼狈,比球场上的完败还要屈辱。她半边脸肿着,头皮疼,后背也疼,脸色可想而知有多难看。许萌萌特别后悔没跟在陆笙身边,这会儿她都不敢大声和陆笙说话,轻声细语地问:“陆笙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我自己买。”
陆笙自己又买了一份午餐,几人坐在一起吃着。宋天然安慰她说:“南英俊主动挑事打架斗殴,处分少不了她的。”
许萌萌也说:“陆笙,不要生气了,你被疯狗咬一口,难道还咬回去吗?”
宁夏倒是没有安慰陆笙,而是说:“要不我帮你打她一顿出气?”
宋天然:“你可省省吧你,你也想被处分吗?”
宁夏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没被处分过。”
许萌萌有点儿好奇:“宁夏姐,你也被处分过呀?为什么?”
宁夏没说话呢,宋天然先爆料了:“还能为什么,打架呗。”
“啊,和谁?”
“乔晚晚!”
许萌萌立刻膜拜了:“天哪,你连乔晚晚都敢打?”
宋天然继续说:“其实是乔晚晚先动的手。不止宁夏,还有一个人也被处分了,那个更惨,直接被开除了。”
宁夏突然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八婆?”
宋天然食指往唇前一挡:“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陆笙倒是有点儿好奇,宁夏和那个被开除的人都被处分了,那么乔晚晚呢?有没有被处分?
宁夏似乎看出了陆笙心中所想:“陆笙。”
“嗯?”
宁夏:“好好训练吧,实力越强,特权越大。”
“啊……”这话仿佛在暗示什么,陆笙有点儿伤感。所以,乔晚晚没有被处分吗?
宁夏突然一笑,说道:“不过,我希望你无论变得多强大,也能够保持本心。”
陆笙面容一肃:“我一定。”
饭后不宜运动,运动员们吃完饭都会回宿舍休息一下。陆笙面色如常地回到宿舍,除了脸上肿起来,额角似乎被挠破了,其他并无异常。
许萌萌有些放心,又有些不放心……
她问陆笙:“要不要去医务室一趟呢?”
“一会儿再去。”陆笙坐在宿舍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问许萌萌,“你还有奶粉吗?给我一包。”
许萌萌:“你想喝奶粉啦?”
“嗯。”
许萌萌有点儿奇怪:“刚吃完饭怎么会想喝奶粉呢。”
“午饭没吃饱。”
果然陆笙还是因为打架的事情生气了,看,午饭都没好好吃。
许萌萌好同情陆笙,连忙把自己常喝的奶粉拿出来给陆笙。她的奶粉是加钙的,喝奶粉也是希望长长个子……
陆笙从袋子里拿出三小包奶粉:“我多拿两包啊。”
“拿吧,拿吧,都拿去也没事。”
陆笙拿完奶粉,许萌萌看了她一会儿,奇怪问道:“你不用热水冲一下吗?”
“不,”陆笙嫣然一笑,“我干吃。”
她那个笑容没办法形容,许萌萌看着挺毛骨悚然的。
拿完奶粉,陆笙说:“我去医务室。”
“啊,快去快去,让队医给你好好消毒,万一南英俊有狂犬病呢!”
陆笙走后,许萌萌在宿舍看了会儿世界名将的比赛视频,然后也去训练了。
到了球场,许萌萌没有见到陆笙。
大概陆笙还在医务室吧,许萌萌心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爱好八卦的人身上都是自带雷达系统的,此刻许萌萌用自己的雷达扫描了一下,终于发现为什么古怪了——不仅陆笙没来,南英俊也没来!
此刻陆笙就在她们的宿舍楼里,她站在楼道,靠在南歌宿舍的门外,南歌站在门里,俩人就一门之隔。
“咣咣咣!”
南歌一边用力砸门,一边喊道:“陆笙,我知道是你,赶紧开门!”
南歌脾气不太好,刚来的时候还有个室友,后来室友主动调换宿舍走了,所以她现在自己住一个房间。陆笙午休的时候把卫生间的笤帚拆了,拆出两根棍来。一根来自塑料笤帚,比较细小,另一根是木头的,又粗又硬,很趁手的武器。
她把塑料的那根别在南歌的房间门上,然后自己守在门口,有人路过时一看到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掺和她们的恩怨,最多是离得远一点儿围观。木头棍子被她放在了洗手间,因此没人发现她手头有武器,大家都以为她就是想搞个恶作剧戏弄南歌。
毕竟她中午被打那么惨,这会儿小小地报个仇,也可以理解。
等到午休时间结束,围观的人都散了,陆笙从洗手间把武器拿出来,守在南歌的门口。南歌力气很大,用力拽了几下门,那根塑料棍子不堪重负,折了。所以,她终于把门拉开了。
她没看到陆笙,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间,结果迎面一大把白色粉末袭来,她没躲开,中招。眼睛迷住了,有点儿疼,睁不开。她本能地低头揉眼睛,这个时候脑壳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南歌只觉脑袋“嗡”的一下,仿佛地震一般,她终于识破了陆笙的诡计,怒道:“你有本事光明正大地跟我打!”
陆笙说道:“谁要跟一条疯狗光明正大。”说着,木棍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南歌挨了好多下,好不容易眼睛能看到点儿东西了,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想教训陆笙,结果陆笙又甩来一把白粉末……
大意了,大意了,谁能想到她还有一把啊!
南歌重复了刚才的悲惨遭遇。陆笙有武器,能远程攻击,还能加状态,就仿佛打游戏时给小Boss丢个眩晕然后冲上去一顿胖揍……那个情况,把南歌打得直号叫。当然陆笙也不敢真把她打残,主要是怕被追究刑事责任……
南歌终究认识到敌我悬殊这个事实,摸到房间门,一头扎进去,反锁。
陆笙把木棍别在她门口:“缩头乌龟,你永远别出来了。”
然后陆笙去了医务室,丁小小给她上药时她疼得龇牙咧嘴的。丁小小看惯了伤病,这会儿也有点儿不忍心,说道:“遥遥要是看……不是,南风要是看见了,得多心疼啊。”
陆笙一想到南风,坚硬的心立刻软下来,特别想躲到他怀里去。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总是把她当小孩子,所以她不能再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气了。这点儿小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再说,南歌还和南风有血缘关系呢。
陆笙从医务室出来之后去了球场,丁小小让她今天不要训练了,但她觉得反正闲着也无聊,还是练一会儿吧。
结果一到球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一个个见到她都行注目礼,眼神黏在她身上不离开。
陆笙很少有这样万众瞩目的待遇,她很不习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李卫国脸色少有的严厉:“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已经潜逃了!”
陆笙一缩脖子,声音有些飘:“我……逃什么……”
李卫国四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在往这边看。他也不能让她戳在这里影响别人训练,因此把她单独叫走了。
叫走之后,李卫国对陆笙说,“你还不知道吧?连教练把南歌送去医院了,说是要做伤情鉴定。”
陆笙不太相信:“她怎么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呀,活蹦乱跳的,逃得特别快。”
李卫国瞪了她一眼:“头晕,流鼻血。具体情况还要看医生怎么说,反正你的处分是背定了。”
“李教练,队里会怎么处分我?”
“看情况。轻的话,记大过;重的话,开除!”
李卫国一提“开除”,陆笙才有些慌了。她倒也不是多怕开除,主要是担心南风会失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会对她失望。
见陆笙面有惧色,李卫国冷冷一哼说道:“哟,现在知道怕了?你打人时的霸气呢?把人堵在门口打?还往人眼里撒石灰粉?陆笙你挺能啊,跟谁学的下三烂的手段?”
陆笙纠结之余还不忘纠正:“那不是石灰粉,那是奶粉。”
李卫国气结,指了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他重重一甩手,转身走了。
陆笙连忙跟上去。
李卫国说:“你跟着我干吗?”
陆笙无辜地看着他:“我回去训练。”
李卫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脸都肿成这样了还训练。去去去,回宿舍吧!”
陆笙就这么被强制放了假。
李卫国看她离开时那个依依不舍的样子,一时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不好意思再对她横眉立目的。他摆摆手:“快走吧,今天不用训练了。”
“李教练,您……能不能先不要把这事告诉南教练呀?”
“先看看南歌的伤势再说吧。”
3
陆笙心怀忐忑地回到宿舍,一会儿担心真的把南歌打出什么残疾——她虽然恨南歌,但也不至于恨得要毁掉南歌;一会儿又发愁自己被赶出省队之后怎么跟南风说。心情不能平静,也不能找人倾诉,她就拼命地看鸡汤书。但是此刻鸡汤书也无法赐予她力量了,看了一会儿,始终心绪难安。
她扔开鸡汤书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南风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吧?
陆笙不敢接电话。她就坐在一边看着桌上的手机,手机不厌其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终于决定勇敢面对,拿起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是徐知遥时,她松了口气。
“喂,陆笙?”
徐知遥的声音,她真的好久没有听到了啊!陆笙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突然倍感亲切,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嗯,是我。徐知遥,你总算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听着像是有点儿焦急,这个时候他也没跟她开玩笑逗闷子,直接问道:“你没事吧?”
“没啊,我能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跟人打架了?”
“呃……”陆笙有点儿囧,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都是小伤。不过我把南英俊打进医院了。”
徐知遥没有为她的英勇喝彩。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你怎么没训练?是不是伤很严重?你还好吗?”
“徐知遥,”陆笙突然有些担忧地说,“我好像不太好。”
那边徐知遥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咯噔”,仿佛浸泡在冰水中。他不敢往下问,怕听到什么“不太好”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他硬着头皮,逼自己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陆笙带着点儿哭腔说:“徐知遥,我要被开除了……”
徐知遥精神一松,心情立刻回暖了。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他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宿舍呢。李教练不让我训练了。”
“那我去找你吧。”
陆笙有一个多月没见徐知遥了,还挺想他的。虽然他大部分时候不着调,但这么多年,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伙伴,尽管两人要分别走进不同的人生,但她的青春岁月里始终有他的身影。
徐知遥到得很快。他还在路上买了陆笙爱喝的香蕉奶昔,拿给她的时候,凉丝丝的纸杯周围凝结了一层水滴。
两人坐在距离球场很远的大树下,远远地看着别人训练。陆笙觉得,这个距离,这个角度,李卫国应该发现不了他们。
然后徐知遥从兜里摸出几块大白兔奶糖给她。
陆笙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呀?”
徐知遥看着陆笙额角上贴的创可贴,以及她红肿的半边脸,他拧眉问道:“还伤到哪里了?”
“身上挨了几下,没什么事,小小姐姐已经给我上好药了。”
“你把南英俊打进医院了?”
“嗯。”
“怎么没把她打进火葬场呢!”
陆笙被他逗笑了。她笑着看他,一个多月不见,总感觉他瘦了一些,皮肤变白了,眼睛还是那样黑亮有神,一看就是聪明人。午间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照出了他下巴上的几根胡楂儿,那是独属于科研工作者的颓废。
陆笙说道:“我还以为你也要说我太冲动呢。”
徐知遥摇了摇头:“我了解你。如果不是被欺负狠了,你是不会动手的。所以我觉得你怎么打她都不过分。”
被人理解的感觉真好呀!陆笙感动地点了点头。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打架,如果可以通过摆事实讲道理来解决问题的话,她当然也不愿意动手,可谁让她遇到的是个神经病呢!
陆笙说:“其实我觉得南歌这个人外强中干、欺软怕硬,我要是让着她,她会得寸进尺地欺负我。我要是狠狠打她一次,把她打怕了,她以后就不敢惹我了。”
“嗯,一仗打出十年和平。”
陆笙哈哈一笑:“总结得很到位。”
徐知遥叹了口气:“我要是在,你肯定不会受这样的欺负。”
“哦,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徐知遥,恭喜你选进国家队。打网球还没进国家队呢,考数学倒是先进了。”
徐知遥笑了一下:“有什么好恭喜的,就是做题、比赛,还不如打球来得刺激呢。”
说到打球,陆笙又有一点儿小惆怅了。她托着下巴,说道:“唉,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跟谁组双打都别扭,配合不来。”
徐知遥乐了:“你可别这样说啊。”
“怎么了?”
他低头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万一我舍不得走了呢。”
陆笙和徐知遥坐了一会儿,徐知遥给她讲了几个笑话,把她逗得心情放松了些。徐知遥始终觉得,陆笙就算被省队开除,也不算什么坏事。
因为南风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徐知遥心里又欣慰又心酸。年少的他,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有了心上人,可是除了一片拳拳心意,他什么都没有。不能呵护她,不能守护她,甚至连陪伴都不再有了。
想变得强大,有力量守候自己心爱的人。可对方连一个憧憬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还未往前踏一步,身后的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徐知遥有很多话想对陆笙说,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陆笙坐在他身边憧憬未来,她自己成为国内一流选手,而徐知遥一路读到博士,成为前途光明的青年科学家,什么什么的。
徐知遥有些好笑:“你现在胆子小了啊,以前不一直想打大满贯吗,怎么现在只敢说说‘一流选手’了?还是国内的?你怎么不说环渤海湾地区的一流选手?”
陆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想太多了,大满贯哪里是那么好打的呢,乔晚晚到了大满贯都只有被虐的份儿。我现在只想先把目标定低一些,不然又高又远的,像天边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就没动力了。”
徐知遥点了点头:“师妹真的成熟了啊。”他却是不想告诉她,他对成为青年才俊的科学家没什么兴趣。如果可以,他宁愿和她并肩站在世界冠军的领奖台上,受万众瞩目,又热血又浪漫,那才不枉费青春一场。
可是他太了解自己了。运动员这条路,可以适合很多人,但绝不适合他徐知遥。
人的生命轨迹大部分时候是被限定住的,上帝只会给你一两样美好的东西,他老人家给你什么,你乖乖接住就好,不要叽叽歪歪。
陆笙坐在树下,远远地看到许萌萌朝他们走过来,一看到徐知遥,她眼睛一亮:“徐知遥,真的是你呀?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要去外国比赛数学了,是真的吗?”
“嗯。”徐知遥点了下头,他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炫耀的,“你怎么不训练跑过来,教练不骂你吗?”
“是教练让我过来的。”许萌萌这才想起正事,“陆笙,李教练让你过去呢!”
李卫国找陆笙,八成是为打架的事。陆笙只是想不到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她,难道处理结果下来了?
不应该啊,处理结果要等南歌的伤情鉴定出来呢,南歌她“身负重伤”那么容易鉴定出来?
陆笙一头雾水地去找李卫国了,徐知遥有点儿无聊,就去医务室找丁小小了。
丁小小刚去门卫那里拿了个快递回来,正好在医务室门口碰到徐知遥。
丁小小有点儿诧异:“你怎么来了?”说完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是因为笙笙吧?宋天然跟你说的?那个大嘴巴!”
徐知遥没回答,他见她手里拿着个扁扁的四方形的纸盒子,问道:“什么东西?”
“项圈。”
徐知遥嘲笑她:“你怎么管项链叫项圈啊?项圈是给狗戴的。”
丁小小翻了个白眼:“这就是给狗戴的。”
徐知遥突然想起来,他某个宿醉后混乱的早上,好像确实有只卷毛狗出镜了。那只狗很小,和猫一般大,长得像个玩具。
他挠了挠头,问丁小小:“你怎么想起来养狗了?”
“我觉得吧,人活着,得有点儿精神寄托。”
“养狗算什么精神寄托啊……”
丁小小说:“你不懂,我们家马力特别可爱。”
“你等会儿,你们家……谁?”
“马力。”
徐知遥挑眉看着她:“我说大姐,你这狗的名字出处不会是‘路遥知马力’这句诗吧?”
丁小小嘿嘿一笑:“你也知道这句诗呀?”
轮到徐知遥翻白眼了,他哼一声说:“我当然知道,这我名字的出处!”
“哦,你爸妈好有文化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可以从我的名字旁边抠俩字儿给狗,太欺负人了!”
“冷静,冷静,我本来想叫它‘见人’的,感觉有点儿侮辱它。”
“所以你就侮辱我了?呵呵,‘见人’不行,还有‘日久’嘛。”不过从下半句抠名字也没有多好吧?
丁小小看着外面的树影,一脸的忧伤:“坦白地讲,你说的这个名字真的更适合它……”
徐知遥:-_-#这么污的名字到底哪里适合一只卡哇伊的宠物了?
丁小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深入讨论,她问徐知遥:“你怎么不去找笙笙呢?”
“她被李教练叫走了。”
丁小小恍然大悟地拍脑袋:“啊,没想到南风来得这么快。”
“南教练怎么来了?”
“我给他打的电话。”
徐知遥有些郁闷:“可是师妹她不想让南教练知道这事。”
丁小小摇了摇手指:“你不懂。就算我不告诉南风,李卫国肯定也要告诉他,所以这事他迟早是要知道的。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咱们不能干看着笙笙被欺负。”
4
这边陆笙被李卫国带到了会议室。在会议室里,她看到了省队的领队邓林屹,还有……南风。
陆笙惊讶地看着他,一时手足无措。
南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陆笙肿起来的半边脸,还有创可贴。他心头的火腾地就起来了,脸色阴沉如铅云。他扫了一眼邓林屹,冷冷地说:“我把孩子送到省队,不是为了看她怎么挨打的。”
邓林屹已经在省队待了十几年,南风曾经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没想到这会儿俩人换了一种关系对峙,听到南风这么说,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南风你说话讲点儿道理,你光看到陆笙挨打,怎么不想想她把别的孩子打成什么样?”
“嗯,我是没看到。那么邓领队,您看到了吗?”
“我……我暂时也没看到呢,连教练带南歌去医院了,具体要看她的伤情。”
“我明白了。”南风点了点头,一撩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邓林屹。他目光太犀利,气场太强烈,把邓林屹看得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南风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南歌去医院就该被关切,我们家陆笙挨打了忍着没去医院,就活该被处分。您看我理解得对不对?”
邓林屹被问得哑口无言,李卫国连忙说:“南风,别瞎说,邓队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邓林屹好歹是个领导,在省队被捧着久了,很少遇到这种下不来台的情况。他有点儿恼火,质问南风:“你的意思是陆笙没做错?”
“不,您不要误会。”南风扭脸看了一眼陆笙,陆笙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上,不敢看他。他再看到她脸上的伤,还是心疼得一塌糊涂。他转过头对邓林屹说,“以暴制暴是不对的,这点我们必须承认。为什么不对?因为有规则的制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省队同样有省队的规定。我尊重你们的规定,但也请你们自己尊重自己的规定。谁参与了暴力,谁就该受罚,谁首先动的手,谁就该受重罚。那么,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邓林屹看向李卫国,李卫国答道:“是南歌。”
南风又问:“队里有没有规定,打架受伤是可以免责的?”
“没有。”
“这就有意思了。”南风换了个坐姿,一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个做派,让邓林屹产生了一种面对领导问话的错觉。
南风说:“怎么我听邓队的意思,南歌就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了?是不是谁的哭声大谁就有糖吃?我们陆笙不声张就活该被处分?南歌受伤了,陆笙就没受伤?脸是她自己挠的?”
邓林屹脸上实在挂不住:“我什么时候说过南歌无辜!”
“不是就好,”南风突然一笑,“抱歉啊,我可能误会您了。”
邓林屹觉得他的笑容很欠打。
南风说:“虽然我小人之心了,但我还是希望提前打个预防针。我知道,哪一方闹的动静大,哪一方就有理,没理也变有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邓队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人不爱闹,可谁要是敢给陆笙一点儿委屈,我保证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求别的,但求一个公平公正,邓队您能给吧?”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邓林屹可能会觉得是威胁,可南风不一样。运动员的圈子是错综复杂的,越是知名运动员,影响力越深远。南风虽然退圈了,他在圈子里的影响还存在,而且网管中心的王主任和他有半师之谊,最好是不要得罪。倒也不是说他邓林屹怕了南风,关键是,没必要啊!
更何况,不说运动员内部,光是南风的家世,也让人不愿轻易得罪。
而且,陆笙这个队员也是比较特别的。别的队员在省队,领导们可以说一句“省队培养你不容易”之类的话,陆笙她自己有赞助,她给省队带来的效益,远高于省队在她身上的付出,所以她腰板挺得直,省队没办法用“培育之恩”压她。因此她和队里的对话是平等的,不需要低声下气。
唉,小队员里现在比较出挑的就是陆笙和南歌了,没想到这俩人先掐起来了,谁走了都可惜啊。
邓林屹权衡一番,最终决定不和南风“计较”,给他一个面子。但还有一件事处理起来比较棘手——“南歌的家人要是找队里闹呢?”
南风眼皮都不抬一下:“让他们来找我。”
得嘞,有你大少爷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南风先带陆笙离开了,留下李卫国和邓林屹面面相觑。
邓林屹问李卫国:“你怎么看?”
李卫国叹了口气:“我说实话啊,南风这回是动真气了。”
邓林屹当然也知道。
南风是谁啊,队里的老功臣,虽然在省队训练的时间并不长,但至少是给队里建过功立过业的,他今天要是跟邓林屹说几句软话,把老资历一抬,邓林屹有可能真的开除陆笙吗?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他说话跟刀片子似的,句句往人脸上剐。
邓林屹可能不理解南风的做法,李卫国那是相当地理解。南风今天生这么大气,兴师动众地还说出“不会善罢甘休”的话,很不像他,但他这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他为的是边上站着的人。
陆笙就算是做错了,他也要给她讨个说法。“求个公平公正”,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陆笙跟着南风走出去,走到外面,南风低头看她一眼。阳光照到他的脸,他的神色不像方才那么阴郁,像是被阳光暖到了。陆笙仰头看他,看到他的眉头微微锁起一个弧度。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吧?
南风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受伤的脸,因为怕她不舒服,不敢用力,羽毛一样轻柔。他问道:“还疼吗?”
陆笙摇了摇头,反问:“你还生气吗?”
“还有点儿生气呢,怎么办?”
陆笙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仿佛心领神会一般,她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楼上邓林屹刚推开窗户,就看到楼下这一幕。他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对李卫国说:“你快来看,原来他们俩是这种关系,我说呢!”
李卫国也挺奇怪:“邓队,你不会才知道吧?”
“咳!”邓林屹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为自己的无知。
南风被陆笙亲了一下,果然愉悦:“真的不生气了。”
他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这次之后就离开省队吧,我给你请专业的团队。”
“啊?”陆笙很不理解,“你刚才那样据理力争,不就是为了避免我被开除吗?”
“是也不是。”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我离开?刚才不是白忙啦?”
“你可以开除别人,别人不能开除你。”
陆笙听到这话,心中一暖,但是她摇头说道:“我不走,反正暂时不想走。”
“为什么?”
“至少要打出点儿名堂来,也不算白来一回。”
南风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道:“好。”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陆笙没有说。她被南风送来,在这里,她就代表南风的脸面。她要给他争气,还没成为省队的小明星呢,怎么能因为打场架就悄无声息地退场?
陆笙身上有伤,南风不想她继续训练。他干脆也把她带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还让医生同样出了个伤情鉴定。
看到陆笙没什么大碍,南风算彻底放了心,他对陆笙说:“你放心,南歌应该也不会有事。”她若是真的出了事,家里肯定早就翻天了。
“嗯。”陆笙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两人无事可做,就去电影院看电影。身为男女朋友,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哪怕是看电影这种小事,也显得弥足珍贵。
陆笙站在电影院大厅选片时,她试探着问他:“如果你给我请专业团队,那么你会来吗?”
南风知道她的意思,他却不能给出令她高兴的回答。他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答道:“我来不来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她低着头,小声说。
“陆笙……”
陆笙突然抬手捂住他的嘴。她点着头说:“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是我太贪心了。”
南风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她柔软的手心。他看着她,目光温柔:“陆笙,人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
这个话题让陆笙有点儿惆怅。她指了指滚屏播放的电影列表,问:“你想看哪个?”
“你说。”
陆笙就选了个看起来像是爱情片的电影,名字叫《初恋这件小事》。
南风低头轻轻牵着嘴角,心想,初恋可不算小事。
他给陆笙买了小份的爆米花,还有冻酸奶。陆笙拿到冻酸奶时先挖了一小勺送到他面前,他吃完之后,陆笙舔了一下小勺。
南风的心尖儿因为她这样一个小动作轻轻抖了一下。
看电影时俩人坐在最后一排,可能是工作日的原因,人不多,最后一排只有他们俩。
陆笙固执地扣着南风的手,她一只手无法完成吃冻酸奶的过程,南风只好帮她托着酸奶杯,像个大内总管一样伺候着,她想吃的时候就挖一下。
电影前半部分都演了什么,南风看得断断续续,注意力总是被身旁的人吸引。而且她的手也不安分,握他的手握累了,松动一下,又不愿离开,就把手指伸到他手心画圈圈玩。一下一下的,圈圈像是画在他的心口上。
电影到结尾,男女主角重逢,陆笙很感动。她偏头看南风,南风像是有感应一般,立刻也偏头看她。
陆笙:“南教练,你是我的初恋。”
南风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没等到想要的答案,陆笙只好鼓起勇气逼问:“我是你的初恋吗?”
依旧没有回答,他突然低头吻住了她。
陆笙吓了一跳,这里是电影院,他胆子好大!她想推开他,抬起来的手却被他抓住,包裹在掌心里。她就这样仰头承受着他的亲吻,心脏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疯狂地跳跃,又甜蜜又激动又紧张,不知道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最后南风伸出舌尖儿轻轻扫了一下她的嘴唇,结束了这个吻。他刚一坐回去,现场的灯就亮了,时机拿捏得十分到位。
陆笙还沉在那一瞬间温热湿润的触感里回不过神来,她摸着发热的脸庞,偷偷瞄他一眼,发现他此刻正襟危坐,那个表情,特别特别的道貌岸然。
观影的人都站起来退场,没有人注意最后一排的他们。
南风站起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走了,发什么呆。”
竟然还问!
陆笙起身,脸上热意未褪,被他牵着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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