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既然情深,何惧缘浅 > 第九章 想和你一起变老

“我忽然觉得,我们两个这么过一辈子,挺不错的。”

    景天大厦顶楼的落地窗前,景漠宇接过金助理送来的咖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看出景漠宇打算长谈,金展鹏拉开椅子,恭谨地坐下。细算起来,他做景漠宇的助理已经有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跟出跟进,也算是与景漠宇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他在景漠宇的面前,总是感受到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他在景漠宇的面前事事谨言慎行,不敢越雷池半步。

    “博信公司的人什么时候来?”景漠宇问。

    金展鹏立刻从手中的文件夹里取出会议日程安排表,放在他的面前:“博信的程总周四来见您,我为你们约了下午四点在您的会议室面谈一小时,然后一起吃晚餐。这是会议日程。”

    景漠宇看了一眼日程表上列举的人员名单,问:“只有程总和陈经理来吗?”

    “是的。”

    景漠宇点点头,脸上并无表情,但金助理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我听陈经理说,这次程总过来见您,主要是跟您谈报价和交付日期。如果您对他们的报价没有异议,他下周会派技术人员来对接,确认设备的具体要求和细节。”

    景漠宇喝了一口咖啡,没再多问,显然对这个安排并无异议。

    金助理暗暗观察他的神色,确认他此刻心情不错,试探着开口:“景总,许小诺答应去美国了。”

    “哦?她提了什么条件?”

    “她提了三个条件。”

    “三个?”景漠宇端着咖啡杯,眉峰轻蹙。

    “她说,她去美国完全是为了成全您,所以,希望您也能成全她最后的愿望。”

    “嗯,说吧。”

    “她希望您能陪她吃一顿饭……”他又看一眼景漠宇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她还希望她临死之前,你能去美国送她最后一程。还有,她想要您的一件东西留作纪念,就是……您的那条十字架链子。”

    景漠宇猛地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咖啡溅在桌上。

    金助理不敢妄言,思虑再三,才说:“景总,许小诺留在A市还有很多用处,您不如让她留下吧?”

    景漠宇说:“许小诺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她的性格太过偏激,不容易掌控。她的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像一条剧毒的蛇。我了解她,对她有所防范,自然不会被她咬到,可我担心她伤害言言。我和言言结婚那天,她突然出现,似乎就是有意要让言言难堪……”

    “景小姐涉世不深,心思单纯,的确很容易被许小诺的伪装欺骗。”

    金助理话锋一转,“只是,许小诺的态度很坚决,她说如果您不满足她的条件,就死也不会走。”

    景漠宇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吧,我可以陪她吃一顿饭,你选一家餐厅,订三个人的位置吧。”

    “三个人?”

    “你也一起去。至于第二个条件,你告诉她,她若有一日离去,我会去她坟前送她最后一程。不过,项链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我不会给任何人……”

    “您的项链意义非凡,不能给她。”金助理提议说,“那可不可以送她仿制的,让她当作纪念?景总,毕竟她是个将死之人,您不如就成全她对您的这份心……”

    景漠宇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勉强点头:“好吧!你也不用骗她,告诉她是仿制的。”

    “我明白!我马上去办。”

    “一定在下周一之前把事情处理好。”

    “您放心!”

    因为景漠宇的特别交代,博信和景天两家公司的合作非常顺利且高效,三天后,景安言和杨莹接到了陈经理的指示,要她们参加景天公司第二天下午的项目讨论,还要她们帮他准备两个简要的报告——杨莹准备关于合作的具体问题,而景安言需要准备一个介绍博信公司以往成功案例的报告。

    景安言在公司通宵加班翻了厚厚一沓资料,连行囊都来不及收拾直奔机场,在飞机上还在修改报告。出租车停在了景天大厦门前,她才收了电脑下车。

    多年没来景天公司,景安言发现景天大厦与她记忆中那种后现代主义的华丽截然不同了,洁净宽敞的大堂,洁白的大理石地面,浅灰色的壁纸,碧绿色的植物隔断与洁白的栀子花点缀,入门便送来怡人的清香。

    在前台接待小姐的引领下,景安言和杨莹一路走向直升电梯,银灰色的电梯门徐徐打开,一身素白的倩影自电梯走出。景安言愣了一下,同时也看见迎面走来的许小诺僵在原地。她手腕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绕了一圈雪白的丝巾。

    前台接待小姐完全不似刚刚接待景安言时的漫不经心,对待许小诺毕恭毕敬得像是见了景天的女主人:“许小姐,您回去了?”

    许小诺恍若未闻,直直地看着景安言,暗色的双眸闪动着锋利的光芒,那是恨,强烈到了无法掩饰的恨意。

    难得阳光明媚的午后,名正言顺的景太太偶遇与老公暧昧了三年的女人,景安言努力回忆了一下狗血电视剧中的狗血剧情,正宫貌似该冷嘲热讽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不过,她没那么无聊,也没那个时间。

    她侧身给许小诺让路,并淡淡地颔首,回给许小诺善意的微笑,像是遇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许小诺没有动,回她一个倾城的媚笑,从包里拿出一条银白色的链子,挂在脖子上。

    十字架形状的吊坠在许小诺柔嫩的颈窝处轻轻地晃动,却让景安言的笑容定在了嘴角。景安言并不是个记忆力特别好的人,但属于景漠宇的东西,她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这条十字架吊坠的链子。它是景漠宇被领养时就戴在脖子上的,也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景安言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看电视剧上男主角把母亲的遗物送给了女主角做定情信物,便半开玩笑地问他:“如果我喜欢你的链子,你舍不舍得把它送给我呢?”

    他有些犹豫。她赶紧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纠结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现如今,他把父母留给他的东西送给了许小诺,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她,他对许小诺的感情绝非他所说的“有所亏欠”。

    “言言,怎么不走?你愣什么神啊?”被杨莹的催促惊醒,景安言才发觉许小诺已经走远,接待小姐早已等得不耐烦,杨莹也正狐疑地看着她。

    景安言瞥了一眼接待小姐的名牌,快步跟上她,走向电梯,一路来到六楼的会议室。

    讨论项目具体实施方案这种无关紧要的会议,日理万机的景漠宇自然不会参加,会议室里只坐了博信的陈经理和技术部的两个员工,还有景天年轻有为的项目总监以及主管项目部的周副总。周副总是个气质出众、妆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美女,可惜岁月不饶人,年过三十的女人,再精致的妆容都掩不住眼里那份被岁月磨砺出的痕迹。

    会议的氛围很是轻松,做做报告,讨论一些合作细节性的问题,是以,陈经理将做报告的机会给了她。难得有这样的锻炼机会,她没有拒绝,直接走到会议室的最前方。迎着投影仪幽蓝色的光线,她聚精会神地做着报告,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口驻足的黑色人影。

    直到门口响起了一声呼唤“景总,您要的文件准备好了”,景安言条件反射地看向门口,让她思念多日的人侧身站在会议室的门外,正接过文件,飞速地签上名字。

    此时的景漠宇,与她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不同,半垂着脸,冷峻的侧脸辨不清情绪,黑与白的阴冷色调打在他深色的商务西装上,修长的指尖在文件上画出流畅的曲线,张扬中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孤傲与魄力。

    合上文件递给送文件的人,他又跟身边的金助理说了几句话,脚下的步伐渐渐向会议室的方向靠近。景安言下意识地想理理头发、整整衣衫,可转念一想,她的头发和衣服凌乱得不堪入目时他都见过,她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她收回被勾走的视线,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景漠宇走进来,整个会议室突然沉浸在强大的气压下,在座几位起身让位,景漠宇平淡地伸出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之后,景漠宇选了个让众人皆意外的位置,会议室最不起眼、最角落的位置——她坐的位置旁边。

    杨莹和陈经理对视一眼,转过头朝景安言挤挤眼睛,很明显,杨莹懂了景漠宇的目的。然而,会议室里其他人没有杨莹这份玲珑剔透的心思,周副总见了景漠宇跟遇见了百年不遇之人似的,马上拿着会议记录奔过去,一屁股坐在景安言的位置上跟景漠宇汇报会议进展,并且越靠越近,逼得景漠宇要侧身靠向远离她的一侧椅子扶手,才勉强与她拉开点距离。

    景安言忍着把这位别有用意的女人赶回自己座位的冲动,谦恭地询问各位业界精英是否有问题。在场的大老板不说话,自然没人敢轻易开口。

    景安言站在台上冷场了足足半分钟,正准备灰溜溜地退场,景漠宇忽然开口:“我只是来坐坐,你们继续开会。”

    景天公司的正、副总都在,大家不再问那些捧场的问题,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有深度,一个比一个有内涵。有些景安言还能应付过去,有些过于刁钻,她在陈经理的提示下,才勉强应对。其间,景漠宇的手机不止一次地在桌上疯狂地震动,他恍若未闻,都是金助理拿着手机去会议室外接听,再回来附在他的耳边汇报、请示。

    看着一派帝王作风的景漠宇,景安言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高高在上,什么叫真正的不可一世。刚才两个趾高气扬的高管一见到他,马上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那眼神并不像看公司的老板,倒像看着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如此看来,他平时在家里冷淡漠然的态度,简直平易近人极了。

    问答结束,景安言走下台,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晚上怎么安排的?”景漠宇问周副总。

    “订了荟轩的包房,晚上六点,您能参加吗?”

    他看看表:“我临时有事,不参与了,你们陪好陈总。”

    “您放心吧!”

    景漠宇又对金助理交代了几句话,起身离开。从始至终,他没跟景安言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与她相会一次,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她正感慨,意外的呼唤从身后响起:“景小姐。”

    她回头看去,金助理不知何时竟站在她的身后,正倾身靠向她,恭敬地询问:“景总请您会议结束去他办公室,他有些事情想跟您单独谈谈,不知您方不方便?”

    面对周副总微微诧异的注视,她微笑着回答:“方便,他的办公室怎么走?”

    “十楼,右手边第一间办公室就是了。到时我会在门口等您。”

    “谢谢,我知道了!”

    会议开到下午五点才结束,景安言告诉陈经理晚上有事,不能参加后续的晚宴,陈经理马上点头如捣蒜:“好,你去忙吧。”他甚至没有告诉她晚上住在哪家酒店,她也没问。

    景漠宇的办公室门前,金助理正要给他端咖啡进去,见她走近,他立刻停住脚步:“景小姐,景总正在等您。”

    她指了指他手中的咖啡杯:“我给他送进去吧。”

    金助理犹豫了一下,将咖啡杯交到她的手里:“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好的。”

    她轻轻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景漠宇的办公室比她预想的还要大,裸色的木质办公桌对面是深蓝色的沙发,下面铺着灰黄相间的地毯,低调优雅,墙壁上有几个镂空的书架,摆放着各种荣誉水晶杯,一盏米色的吊灯,洒遍满室清辉。落地窗正对着大门,从通透的玻璃窗可以领略夕阳西下的无限霞光,他却无心欣赏风景,坐在黑色的办公桌前看文件,手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她吹了吹手中咖啡的雾气,轻步走上前,为他换了一杯新的。

    “谢谢!”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视线还停留在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中。她仔细看了一眼,是上半年度的财务报表。

    静默一阵,他发现她没有离开:“还有事情吗?”

    他问她的时候,视线没有从数据上移开一丝一毫。

    原本,景安言被许小诺的意外出现勾起了满腔的不满情绪,打算见到他要好好问清楚:为什么他会把父母留给他的东西送给了她?那是他最珍惜的东西。可真正面对他,她忽然又觉得没有必要再问。

    既然爱他,既然已经结婚,她何不相信他对她的承诺,尊重他的抉择。

    等不到她的回答,景漠宇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说吧。”

    “如果欣赏景总算是‘事情’,我现在很忙!”她说着,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倚在办公桌的边缘,“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他抬眼,冷峻如雕像的脸上难得一见地浸透了暖意:“刚才经过会议室,看到你还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回A市的?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你不知道吗?陈经理十万火急地把我叫来,我还以为是你授意的呢。”

    “哦?我昨天不过在酒桌上暗示了一句,想不到他效率这么高。”

    “一句暗示就如此见效?”她问,“你怎么跟他暗示的?”

    “我说——”他靠在椅背上,半仰着弧线优美的下颌,似有若无地浅笑着,“不知为什么,最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日子过得有点乏味。”

    暗示得这么明显,别说陈经理,连她都能听明白。她娇笑着侧身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拂开他额头的碎发:“景总,那你要我怎么做,才不乏味呢?”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只手拥住她的腰,一只手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这样……就不乏味了。”

    指尖绕过他嘴唇扬起的弧线,她哑声问:“那这样呢——”

    后面的声音消失在他弥散着咖啡浓香的唇边。片刻的失神后,他扶着她的背将她紧紧地按在怀中,深深地吻了下来。

    没有他的日子,她又何止是乏味,简直夜夜孤枕难眠,如今相拥相吻,又岂能浅尝辄止。结束了相思入骨的吻,他平复了一下灼热紊乱的呼吸,帮她弄平衣襟上的褶皱:“言言,今晚别回家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他没回答她,扶着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带她走出办公室。

    经过大堂时,前台的接待小姐一见景漠宇,离得老远就媚笑着打招呼:“景总,您下班了!”

    景安言实在看不下去,在接待小姐眼前伸手挽住了景漠宇,问:“接待是门面上的事情,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女人?”

    “她是才叔的一个亲戚,爸让我在公司给她安排个位置,我想不出她除了做前台接待,还能做什么。”他回眸,看景安言一眼,“怎么?

    她得罪你了?”

    “谈不上得罪,我不喜欢她。”

    他什么都没多问,拿出手机拨通金助理的电话:“通知人事部,让前台的王璐璐明天不用来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往右行了不足五分钟,便拐进了一处崭新的公寓式高层小区。

    景安言从没来过这里,跟着景漠宇来到顶楼,停在一扇陌生的房门前。景漠宇打开房门,最后一抹霞光随着房门的开启掠入,一片无限旖旎的光芒。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这是他们的新家,可当景安言看到她最喜欢的淡紫色流苏窗帘,她最喜欢的银色水晶灯,她最喜欢的布艺沙发,还有沙发背景墙上那张她最喜欢的碧海蓝天之下的婚纱照……她再也抑制不住兴奋,泪眼模糊地抱住他。

    “这是我们的家吗!”每一样东西都是她喜欢的,而这个男人是她最喜欢的。

    “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不管我们想做什么,都没有人会打扰。”她兴奋得难以自已,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从背后抱住她,热辣辣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处:“你想做什么怕人打扰的事?”

    “呃,我,我做饭给你吃吧?”这是她多少年来的梦想。

    “好啊,我正好饿了。”他带着她走进厨房,给她展示一应俱全的厨具,还有冰箱里也塞得满满的食材,“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不用。”她直接把他推出厨房,“我要给你惊喜,你去外面等着。”

    美其名曰以防油烟外泄,她关紧厨房的门,忙不迭打电话给家里。

    她的亲爹很快接了电话:“言言,今天怎么想起你亲爹了?”

    她没心思寒暄,开门见山道:“快叫玉姨接听电话,江湖救急!”

    “江湖救急这种事,你找老爸呀,没有什么老爸不能解决的事!”

    他的语气听来无所不能。

    “做饭。”

    “……等着,我给你去叫!”

    一个小时后,在电话那边的玉姨的指导之下,极具厨艺天赋的景安言把一锅生米煮成了熟饭,还做了一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煎鸡蛋,以及一碗勉强成功的紫菜蛋花汤。虽然在做的过程中稍微发生了点意外,滚烫的油溅在了她的手背上,锋利的菜刀轻轻地划过她的手指,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把油香扑鼻的“处女作”端上饭桌时,景漠宇诧异地看着她的脸,像是看着一个从不认识的女人。

    “真的是你做的?”

    “是啊!”她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突然发现娶了个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上得了大床的老婆,感到特别幸运?”

    他哑然失笑:“娶你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想过有这么丰厚的福利。”

    “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她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鸡蛋,“尝尝好不好吃。”

    他眼中的笑意在目光触及她的手指时消失无踪,他抓住她正欲收回的手,因为用力过大,指尖上深深的刀伤又开始渗血,一点点聚集成鲜红的血滴。

    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被大人抓到,怯怯地抽回手,藏在背后:“我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生硬得不容辩驳,眼里却是水光荡漾、雾气迷离。她确定她没有看错,那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情绪。她很想求证一下,这种陌生的情绪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爱”,又怕答案会伤人。

    纠结了许久,她下定了决心要让他给她个答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必须用一个字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爱我吗?”

    景漠宇看着她的手,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她以为他想以这种方式拒绝用一个字回答这个问题,有点小小的失落,还好,一点点而已。

    不想回答就算了——她这句话还没出口,他忽然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音节:“嗯。”

    “‘嗯’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但她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那个字,哪怕是骗她也好。

    他勾勾嘴角,盛了一勺汤送到她的嘴边:“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好好谈论这个问题。”

    也不知饭菜真的合他的口味,还是他有意给她捧场,他连紫菜蛋花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才放下筷子。

    饭后,他们一起去厨房洗碗,其实整个过程他都是站在一边看她系着围裙手忙脚乱、忙来忙去,偶尔帮她挪走碍事的菜刀,或者在她看他看得失神之时,及时接住从她手中滑落的骨瓷盘子,足见老公太帅也是有潜在危险的。

    她用手肘推推他:“出去、出去,你在我旁边,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做事。”

    考虑到自己精心挑选的餐具,他很听话地出去了。

    做完厨房的善后工作,景安言飞速地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关了电视,端端正正地面对刚从电视新闻中回过神来的景漠宇,带着一脸虔诚的求知欲问:“好了,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一下‘嗯’的意思了。”

    “好吧,那我们开始吧——”说着,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一只手缠着她的腰,灼热的呼吸直截了当地落在她的耳后……敢情他想用行动跟她进行深入的探讨。

    虽说对男人而言,做永远比说更重要,可他也用不着这么急啊!

    “我还没洗澡呢。”她躲了躲,刚才做饭弄了一身的油烟和葱花味,这会儿闻着挺不舒服。

    “洗澡?我只是想回答你的问题。”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拂过她的耳朵,勾起人潜藏的爱和欲,他明知故问,“你洗澡做什么?该不会——”

    “……”这男人,越来越招人恨了。更招人恨的是,他还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开口,好像故意似的,让灼热的气息弄得她全身发痒。她想躲避,无奈他的手臂缠得更紧,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

    “言言,你知道吗……”

    “嗯?”她柔软地回应着。

    “我忽然觉得,我们两个这么过一辈子,挺不错的。”

    “哦?怎么过?”

    “一起去公司上班,忙一整天,晚上可以吃点你做的饭菜,看着你洗碗,然后一起看电视、一起洗澡、睡觉……”

    这何尝不是她期待已久的生活!

    一个用心爱着她的男人,一处只属于他们的家,暖风徐徐的夏夜,这样紧紧地相拥,幸福来得太过凶猛,反倒让她不安,担心它会很快幻灭。

    “你还去不去洗澡了?”他忽然问。

    “呃?”

    “我们一起洗……”

    根据刚刚他叙述的步骤,现在应该是一起看电视才对?怎么这么快就进行到下一步了?

    仲夏之夜,微风轻送,窗台上一小枝新栽种的合欢花无声无息地抽丝剥茧。水流涤荡的浴室,门半开着,水汽氤氲了的暖光伴着让人遐想万千的对白,从门缝溜出,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你小时候,我经常帮你洗澡……”他的声音贴着她脖颈的肌肤发出,故而比水流声更模糊,“那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躲避。”

    “……你那时候可不会只揉这里。”她怨怼地瞪他一眼。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比我还平。”

    平是平了点,可她好歹也是女孩子啊,男女有别。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说实话,你给我洗澡的时候,对我有没有过非分之想?”

    “我那时候才九岁,什么都不懂!”

    “……”她差点忘了。

    不过,他现在可不是九岁了,身体很诚恳地反映出他脑子里正在萌生着非分之想。

    “长大以后呢,也没想过?”她笑着以指尖撩过他身体挂满水珠的刚毅的线条,“真的没想过?一次都没想过?连幻想也没有过……我就那么没有吸引力?”

    他抓住她调皮的手,眼底已是浓浓的欲望:“……有过一次,在梦里。”

    “真的?!”

    “那天晚上,你来找我吹头发,只穿了一件黑色半透明的蕾丝睡衣。

    你枕着我的腿,一动不动地让我抚摸你的头发,吹风机卷着你身上的味道吹得到处都是,一整晚都没散,所以,我梦到你一整晚都没走,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怀里……”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

    “……”

    回答她的,是他的实际行动。

    一片沉寂的黑夜里,她枕着他的手臂,轻声道:“下次,我们做点安全措施吧。”

    黑暗中,她仍能感受到他惊讶的目光:“为什么?”

    “我暂时不太想要孩子……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

    “既然你不想,那就再等等吧。”

    犹豫了一番,她又试探着问身边开始有所行动的男人:“我听说做这种事太频繁了,对身体不好,一个星期一次,最合适。”

    “你听谁说的?!”

    “一个医学专家说的。”

    “专家?他八十岁了吧?”

    “……”没等她回答,他已经反身压上了她,足以见得,他对一周一次的频率有多么无法接受!

    夏季在新婚夫妻的恩爱和忙碌的工作中悄然而逝。

    这是景安言度过得最快乐的两个月,她睁开眼睛可以看见他,闭上眼睛能听见他的呼吸,上班可以跟他研究各种项目汇报,晚上还可以陪着他一起加班,夜深人静时,悄悄为他续上一杯杯的咖啡。他还是不会说“我爱你”,但回答她每日必问的问题“你爱我吗”。他嗯得越来越纯熟,有时候她刚说了两个字“你爱……”他已经嗯了一声。

    有时候,她会帮他搜集、整理项目的资料,从那些繁复的数据和文字中了解他的工作。她了解得越多,越发现景天公司并非她和外界以为的那样实力雄厚,后来,她偷偷看了财务部给景漠宇的财务报表,才知道景天公司的资金已经短缺到难以偿还银行贷款的利息。

    有一晚,景漠宇结束了应酬,已经是凌晨时分。他回家喝了一杯醒酒茶,换了身西装,又要去公司加班。

    她不舍地抱紧他的手臂,问:“这么晚了还要去加班?”

    他浅浅地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德国的公司要订购一批货,我去跟他们开个视频会议,确认一下订单数量和交付时间。”

    听起来好像是非去不可的事,她只好松开手,问:“什么时候回来?”

    “会议估计要开到两点多,我就不回来了,免得打扰你睡觉。”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她哀怨地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加班吧。”

    他低头回望着她,也笑了:“我可以不付你加班费吗?”

    “这样就够了……”她迅速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便去衣柜里找衣服。

    去公司的路上,她问他:“景天公司是不是快要倒闭了?”

    “谁说的?”他讶然地看着她,眼中闪动着疑虑,“公司里有什么风言风语吗?”

    “不是的。”她急忙解释说,“公司里没有人说什么,是我看了财务给你的报表,知道公司欠了银行很多钱。还有,你和德国签订的订单,销售价已经是成本价了,根本不赚钱……”

    知道是她在杞人忧天,景漠宇松了一口气,说:“只要有我在,景天不会倒闭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可是……我看你这么忙,是不是撑得很累?如果真的累,就算了吧,没有公司,我们一家人也会过得很好。”

    车已经驶进了公司的停车场,他一只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发:“我不累。等一会儿视频会议结束,我给你好好讲讲公司的情况。”

    她点点头。

    景漠宇的视频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会议结束时,月亮已经落了。

    景安言靠在沙发上喝了两杯咖啡,脑子混沌却无睡意。他坐在她的身边,喝了一口桌上冷了的半杯咖啡。

    她起身想去再给他泡一杯咖啡,却被他伸手拦住:“不用了,我们聊聊吧。”

    那晚,他第一次跟她坦诚地谈了景天公司的情况。他刚刚接手景天公司的时候,经济萧条,贵金属行业也不景气,再加上国家环保政策的执行力加强,冶炼成本越来越高,而冗余的员工和低效的管理体制更让景天公司的竞争力下降。

    所以,景漠宇不得不改变思路,不再跟同行业的公司拼价格,而是开始让景天公司转型,顺应政府的倾向,开展科技含量更好的项目。虽然他抵押了红土山,向银行贷款,但是他始终相信这个集矿产资源、冶炼、精加工于一体的产业链,会让景天有辉煌的未来。

    前段时间,他申请了一个政府项目,因为项目经费不足,采购设备的资金短缺,他不得不寻求别的办法。最后,他和德国一家公司达成了合作,德国公司为景天公司免费提供设备和技术,景天公司在五年内,将以最低的价格完成他们的订单。现在的景天,经济上确实捉襟见肘,但他已经和法国一家公司谈成了一笔订单,只要熬过这个最艰难的时期,设备可以正式投产,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说:“我是个商人,但我不是只看利益的商人。我尽全力去争取政府重点扶持的项目,并不是为了那几千万的经费资助,我看重的是它将会产生的影响力。同样,德国的订单是否赚钱不重要,我看重的是他们先进的设备和技术,这些才是最有价值的。五年,只要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会让你和爸爸看到不一样的景天……”

    五年之后的未来,她看不到,她所能看见的是他眼中的自信和憧憬。

    此刻的他,有着她从未感受过的魅力和魄力,让她更加爱之入骨。

    她说:“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

    他紧紧地抱住她,是最深切的拥抱:“言言,我知道,我太忙了,忽略了你。我答应你,等五年后,景天步入正轨,我一定好好陪你。你不是想去周游世界吗?我每年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仰起头,双手轻轻地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微笑着说:“我什么都不要,这样就够了……”

    “这样不够。”他拥着她,深深地回吻。

    那一夜,他向来单调冰冷的办公室里透出旖旎的风光。极致的“景色”

    落幕后,他有些后悔,因为他担心以后坐在办公桌前,会想起不该想起的“美景”……

    后来,他们在公司的沙发上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公司员工都上班了。金展鹏的敲门声将他们惊醒,景安言急忙整理好褶皱的衣裙。

    伴随着景漠宇的一声“进来”,金展鹏和周副总推门而入,金展鹏早已知道景安言的身份,见到一脸睡意未退的她,只是微微露出点诧异的表情,而周副总的表情恍若遭遇雷击。

    景安言看看景漠宇,以为他为了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威严,多少该解释点什么,而他只是对她温柔地笑笑:“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

    “呃……”她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想来想去,最后说,“你忙吧,我去车间看看。”

    说完,她头也不敢回地溜出了他的办公室。

    从那天起,她和景漠宇的关系出现了各种版本的传闻,唯独没有一种符合实情的。他从不解释,她问他为什么不解释,他说:“为什么要解释?

    传闻挺有趣的……”

    “……”

    随着新项目的启动,他的工作也日渐忙碌,经常没有预兆地出差,下班时间也越来越晚,可谓披星戴月。

    有一天凌晨四点多,她正在景家别墅的床上熟睡,忽觉一双微凉的手从背后抱住她,她吓得猛然坐起,低头一看是他,带着几分嗔怒地埋怨:“你怎么凌晨坐飞机回来?难道景天明天要宣布破产?就算景天要破产,也还有老爸和我,用不着你这么拼命!”

    他把她拉回床上,紧紧地搂在怀里:“明天是周日,我们不用去公司,你安心睡吧。”

    “不上班你大半夜急匆匆地赶回来干什么?”

    “酒店的房费太贵,省一晚是一晚。”

    “哦……”她幸福地靠在他的怀里,呼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嘴角已经无法控制地弯起,“以后也要多节省哦。”

    “……很晚了,睡吧!”

    可能真的太累了,他拥着她很快就睡着了,景安言却再无睡意,手指轻抚着他黑暗中轻扬的嘴角,她猜那该是满足的笑意吧。

    难得的一个周末,没有累人的工作,却被景漠宇睡去了小半天。中途她起过床,去楼下转了一圈,回房看他还不醒,干脆又脱了衣服和他一起躺着。眼巴巴地在床上躺到上午十点多,她终于见他的眉睫动了动,还伸手向她这边摸了摸。

    她立刻兴奋地扑过去,半趴在他的胸膛上,下巴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你终于睡醒了。”

    他没睁眼,嘴角却勾了勾,手臂缠上她的腰,问:“几点了?”

    “十点半了,你今天还要去公司吗?”

    “不去,公司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那我们去约会吧,我们从来都没约会过。呃,我是说像情侣那样约会。”

    “约会?”他带着睡意的声音慵懒又性感,“情人约会都做什么?”

    这一下倒是把她问住了,看电影、逛街、吃饭,他以前有时间就会带她去,没什么特别的。她噘着嘴说道:“我又没有过男朋友,我哪知道,还是你说吧。”

    他仔细想了想:“我记得我那帮朋友倒是经常约女人回家,说是看碟片。”

    晕,他这帮朋友也太直接了。

    “看碟片?”他似乎想起什么,半坐起身,“对了,前几天我让人帮我买了张碟片,我们一会儿回公寓看。”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她满心期待地问:“是什么影片?”

    “《情迷六月天》。”

    这么多年了,他还没忘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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