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铖跑了出去,边跑边给许诺打电话。
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他骗她的,他后悔了,他一直想她,他是爱她的,一直爱的只有她。
手机传来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莫铖火急火燎,开着车去614室。车驶向公路时,他踩着油门,加速前进时,一辆救护车响着警鸣声从另一侧的车道飞快开过。两辆车交错而过,各自汇入车流,就像两个人不再交汇的人生。
到了小区,莫铖去找物业拿备用钥匙。
那一天,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留一点儿余地,他也没钥匙。
他急忙拿着钥匙就走,也不管工作人员在后面喊:“莫先生!莫先生!”
他听不见,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许诺!他不能再离开她了,他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莫铖料不到的是,房子空空,许诺不在,所有家具都被细心地罩好,像打扫的人很爱惜这里,容不得一点点灰尘落在上面,可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什么都很新,毫无生气。
“阿诺!阿诺!”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回音,就像那几天,陪伴许诺的只有哭泣的回音。
她走了,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莫铖心里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心脏像被人猛地击打了一下,疼得他有些窒息。
不会的,不会的,莫铖安慰自己,可他清楚,许诺走了,依她的性格是不会留下来的。
怎么会这样,才几天,她就走了,莫铖颓废地坐在床上,抬头看到桌上放着的房产证、镶钻的心形盒子,还有那枚戒指。
莫铖拿过来仔细看,没错,是那枚他重新戴在许诺无名指的戒指,他们的信物。
她又把它还给他了,莫铖心一痛,桌上还有一封信,写着“莫铖亲启”。
莫铖颤抖地打开信,不是薄薄的一张,很厚,展开可以看到一些字有些模糊,像有人边写边哭,眼泪也打湿了字。
莫铖,我是爱你的。
就算现在,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一点儿都不想承认,但我还是爱你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又走到如今这地步。
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遇见,彼此或许都过着平静的生活,特别是你,应该会有你的灿烂人生。
然而命运就是让我们遇见了,命中注定我们成为彼此的劫难。
如今你走了,我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莫铖,我走了,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我想,没有彼此,我们都能活得轻松一些吧。
走之前,莫铖,有些事,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十三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爸爸变成别人家的,妈妈总想利用我得到一些爸爸的消息,所以总是让我去找他讨要生活费。而这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每一次去都是一种羞辱,面对自己曾经最亲的人却要像个乞丐一样地乞讨,还有个不谙世事的弟弟会笑我是乡下来要钱的穷亲戚。
日积月累,这所有的羞辱变成一种深深的仇恨。
终于有一天,我抱着弟弟想一起从楼上跳下。可那小家伙抓住我,可怜地望着我,他可能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又突然心软了。我跑出来,却不知道要去哪儿,就沿着一条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黑,走到溜冰场,看见了你。
你在溜冰,你就像一阵微风吹到我这阴暗的角落,你不会注意到我,但我却看到你全身闪着光,耳朵上还戴着一个很特别的耳钻,很亮。看着你,我忘了自己刚经历的悲伤,也打消了死的念头。
后来,我们无意中重逢了,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其实我早就认出了你。
赵亦树说,你救了我一命。
我一直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我很渴望别人对我好,又很怕别人对我好。唯有你,莫铖,无论你对我多好,我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大概潜意识就觉得,你是不一样的,你不同于我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人,你是属于我的。
你说你名字有铖,我名字有诺,我们念起来是“承诺”。你来,是要给我一个爱的承诺。我相信了,我一直没说的是,我们的名字念起来不是“承诺”,而是“莫许承诺”。
我不相信命,不相信爱情,但我想相信你。
莫铖,我十三岁就记住你,十八岁我们相遇,到现在,几乎快够上一个轮回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会觉得,我对你没有丁点儿情义?
我曾常住孤单里,是你出手相救,我生命中只有一个你,照亮着我。
莫铖,你的爱是热烈燃烧的火,我的爱却是无法说出口的白玫瑰,我刺痛你,是我爱你的方式。你鲜艳的红色,是我灰白生命的唯一色彩。我不懂爱,也很怕你离开,我想抱着你,又怕刺得你一身伤。所以,我从来不说爱。
我清楚,你恨我,一直都恨我,恨我报警害你进监狱,恨我打掉孩子。可是莫铖,我每晚都做梦,梦见阿公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没人去救他。
莫铖,没人去救阿公,没有人,他死了,就这样死了。
所以,我也无法忘记这一切,去坦然接受你的爱。
仿佛我的幸福都会被诅咒,我最爱的阿公是我害死的,他会在天上看着我。
莫铖的泪落在纸上,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肯说实话,还是一个人去承受,替母亲扛下所有的错。
他知道她恨他,所以他入狱,也是真心想赎罪的,他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给彼此一次机会。可没想到,她来找他,说那样的话,他崩溃了……他们最后还是走到如今这地步,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莫铖哭得不能自已,到底哪里错了,哪里错了?
最初的最初,他跟阿诺在一起,也只想好好爱她,对她好,可为什么全变了,所有的好,最后全变成伤害。
莫铖,你在狱中的每一天,我都很不好受。
但我回不了头,我只能咬牙去承受,说句可能你不相信的话,我留在白城的每一天,都想着有一天你会来找我。我觉得,我们还没结束,我好想你,我相信你也是,相信你还记得许诺。
妈妈骂我蠢,说我天真,可我就是相信,莫铖会回来找我的!
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承诺。
我唯一担心的是,莫铖会不会原谅我。
我就这样等了三年,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一天。
你来找我的那天,下着雪,我见到你,觉得世界一瞬间从黑白的变成彩色的,你来了,来找我了。
你不知道那天,我见到你有多高兴,感觉天都亮了。其实你不用做什么,我都会跟你走。
我只怕你不原谅我,我一次次问你,你望向我的双眸,一次次让我安心。
我们重逢的那一刻,我就想,我们到底是绝处逢生,还是狭路相逢?
我生命中的冷暖都来自你,你来了,我想紧紧抱着你;你要走了,我都来不及挽留。
三天,我在这套房子安静地等了三天,想了很多事,流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我这辈子最快乐和最悲伤的事情,就是遇见你和失去你。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和你只有死别,不再生离。可是这些,都过去了。
对不起,让你的人生徒添了这么多波折,还是没能在一起。
对不起,想说爱你时,你已不相信爱情。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信已被眼泪打湿了,莫铖站起来,身体一晃,差点儿站不住。
他伸手,把那枚戒指握在手中,他要去找阿诺,说他错了,说他没有和杜艺灵订婚,说他还想着她,他会求她,求她和他在一起,求她原谅。如果她不原谅他,他就向她下跪,他会死缠着她,反正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就是个死缠烂打的无赖。
对,他要找到阿诺,他一定要找到许诺!莫铖这样想,心里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从刚才就一直跳个不停,跳得他很痛很痛,好像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在耳边说:她不在了,许诺不在了……
莫铖带着戒指,头重脚轻地走出去,他还穿着订婚的西装,衬得他修长挺拔,可他却满脸憔悴。
他边走边想,阿诺可能会去哪里,他要去找她,他想马上见到她,可能在公司,可能去找兰清秋了,可能……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和他擦肩而过的救护车里,医生边抢救边说:“你们要做好准备,伤得这么重,撑到医院都难。”
许淮安面如死灰地坐在一旁:“求求你,医生,救救她,我女儿二十四岁生日都还没过。”
他记得许诺的生日,那是个下雪的日子。
妻子突然临产,他赶到医院时,已经生了,那个小小的生命就依偎在妻子身边。
母女平安,一大一小都睡着了,睡得很安详,许淮安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不时站起来,看那小小肉肉粉红色的脸。他还记得,妻子后来醒来,脸色有些白,但笑得很温柔:“你看,像你。”
原来他忘了这么多事,许淮安望着许诺苍白的脸,已找不到当年小肉团的痕迹,可仔细看她的五官,还是看得出是他的女儿,他们多像。许淮安抹着眼泪:“求求你,医生,我女儿不能死,不能死。”
而莫铖开着车行驶在雪中,他还在疯狂地打电话,满世界找她。
许诺无声无息地躺在救护车上,当你睡了,世界也安静了。
一星期后。
莫铖颓废地坐在赵亦树面前,不过七天,他却像老了十岁,年轻的眼睛里全是沧桑。
他找不到许诺,她辞职了,他在垃圾桶找到了被她摔碎的手机和卡,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找遍白城,去了每个她可能去的地方,还是没找到。他打电话给兰清秋,她直接挂掉,说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再后来就打不通了。他也去找许诺的父亲,只得到一句“许诺和你没关系”。
三天,他不眠不休,快把白城翻了个遍。
这也不知是他第几次来找赵亦树。
“她来向我告别,说要离开白城,至于去哪儿了,我也不清楚。莫铖,你和杜小姐的订婚照片翻张报纸就能看到,你还找许诺干吗?”
莫铖痛苦地皱眉:“亦哥,我没时间解释,你相信我,我要找阿诺。”
他找遍了全世界也没找到她。他没有办法,只能来找赵亦树,整个白城,她就这一个朋友。
赵亦树冷冷地看着他,手在桌底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他看起来也不好,眼底布满红血丝,眉皱得紧紧的,一向平和的眸子此时也带着少有的戾气,他厌恶地看着莫铖,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亦哥!”莫铖喊了一声,声音里全是痛苦,“求你了,求你告诉我。”
赵亦树完全不想理莫铖,他站起来,就要离开。莫铖拉住他,红着眼圈:“亦哥,求你了,我错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伤害她……”
莫铖差点儿给他跪下了,赵亦树不为所动,冷冷地说:“你再也伤害不到她。”
“什么?”莫铖有些不明白。
赵亦树眼圈一红,终于还是缓缓地说:“她死了。”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赵亦树胸口竟有些喘不过气,她死了,许诺竟这样死了。
他对许诺说,你要习惯,习惯伤害,习惯世间的种种无常,可这一次,他也接受不了。
“怎么可能?”莫铖瞪大眼睛,摇头,后退了一步,“亦哥,不要开这种玩笑。”
阿诺怎么可能会死?他走时,她还好好的,她留给他的那封信,虽然伤心,但也没有任何消极的自杀倾向。
“我没开玩笑,许诺死了,她真的死了。”
赵亦树把一份报纸扔给他,在他和杜艺灵订婚的头条,再过去几页的社会新闻版面,有一则小新闻,一个女孩儿被压在巨大的广告牌下,露出大衣的衣角。
莫铖眼前一黑,几乎要倒下去了,他认得那件衣服,是许诺常穿的一件米白色大衣。
可这也不代表那人就是许诺,莫铖拿着报纸,瞪大眼睛,喃喃自语,不可置信:“不可能,这不是阿诺!”
阿诺怎么可能死了?一个人怎么几天不见就死了呢?明明她之前还好好的,他不过离开几天,她怎么就死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莫铖紧紧捏着报纸,不断摇头:“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也想告诉你,这是假的。”赵亦树红着眼睛,有些哽咽地说,“你既然说爱她,为什么要让她走?”
莫铖无法回答,他也不相信这一事实,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他不相信,他无法相信,她不会死的,他的阿诺不会死的。
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他认得那个地方,是一所挺有名的国际学校。莫铖疯了一样开车过去,很快找到报纸上发生事故的地方。
下车时,天又下起了雪,身边全是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儿,惊喜地叫着“啊,下雪了”,还有几个女孩儿对他指指点点:“看,那个人好奇怪。”
莫铖定了一下神才敢走过去,一个环卫工正在那里打扫卫生。
莫铖也不知道自己鼓起多少勇气,才开口问:“你、你好,一个礼拜前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一起事故?”
环卫工是个老人,他想了想:“你是说广告牌砸死人的事吗?”
死?莫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眼前发黑,几乎要倒下去,他扶住身边的墙。
“知道,知道。”老人继续说,像讲一则离奇的社会新闻,“整条街的人都看到了,记者都来了,你说现在多不安全,走在路上,广告牌都能掉下来砸死人。”
“那你记得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吗?”莫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
“我想想,他们说过,当时女孩儿的爸爸也在,叫什么来着……”老人想了半天,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叫许诺,她爸爸叫她阿诺!”
那个名字一出来,莫铖就觉得脑中紧绷的神经断了,自己的心脏也像被捏碎了。
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可怜啊,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这么年轻,听说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血流了一地,那天也下着雪,把雪都染红了,我洗了半天……”
老人再说什么,莫铖已听不见了,他呆呆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落在肩头,化了水渗到衣服里,他也没觉得冷。他只觉得寒意从心底散发出来,和这漫天飞雪构成一个天寒地冻的世界,将他冻住。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四周人来人往,有人走过来,不小心撞到他,他也毫无知觉。
那人却停下来,是物业的工作人员,他看到莫铖很高兴,兴奋地问道:“莫先生?你是住在614室的莫先生?”
他很开心地说:“我一直在找你,之前和你在一起的许小姐走之前给你留了口信。”
莫铖猛地惊醒,他紧紧地抓着物业人员的手臂,像抓住生命最后一根稻草:“她说了什么,阿诺说了什么?”
物业人员的手被抓得有些疼,不过他还是说出来,他还很年轻,对别人的爱恨痴缠充满兴趣,也很欣喜能替别人传口信,他脸有点儿红,但还是很大声地说:“她说……”
要是莫先生问我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你跟他说,我爱他,许诺爱他。
“我爱你,许诺爱你。”
物业人员很大声地说,说完他脸也热了,这三个字真像有神奇的魔力,把人的心都焐热了。
他却看到面前的男人,直直地跪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滑过,一滴又一滴,最后变成泪如雨下。
我爱你,许诺爱你。
莫铖跪倒在雪地里,周围的行人好奇地看着他,有人指指点点:“是不是疯了?”
他看起来真像个疯子,跪在雪地里,流着泪哽咽:“不,我不相信,她不会死,她不会这样就死了,她肯定还活着……”
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雪花,世界一片白。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走,有人留,有人不再来。
大雪下个不停,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仿佛要将这个伤心的男人连同整个世界埋葬。
我终于失去了你,可我从来没想过会真的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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